1.
秋。诗意的季节,吃蟹的季节。
神乐抬头望着屋沿翘起的瓦,上头正滴滴答答的坠下水珠,落在院子前暗褐色的土壤上。像是吸饱了养分再也吞不下去似地,土地看来很混浊,犹如沼泽一般却又十分滋润。
长而回旋的廊道冰冰凉凉的,但在这个季节倒还不让人难受。偶尔一阵拥着雨丝的风拂来,横梁上数条细细的丝线便牵动下方的银色金属块,清脆地互相敲击起来。
叮、叮、叮。
叮、叮、叮。
一切似乎没什么好让人抱怨的,很舒服。
神乐凝神注视了深灰色的屋檐一会儿,从屋内走近庭院,在长廊上找了位置坐下。
雨势不算大,但下得很密。像是上好的缎子做成的帘子似的,一重又一重地垂于户外。雨声如同细碎而绵密的呢喃,总和起来仍是不甚明显的断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需归。
有时神乐很想体会这种意境是什么感觉。可惜银时总嫌她太粗鲁了,怎么
可能会有这种诗情画意的行为,搞不好得了感冒还不一定。
"照顾一个未成年的丫头已经够麻烦了,需要熬汤炖药的丫头更麻烦。"
通常在麻烦儿童理论过后等着银时的都是一记简单明了的直拳刺杀。
小银,你不知道吧,像我这样的丫头还是有少女情怀的。
像是不敢告白的国中生一样,像是想在暗恋的人面前证明自己的存在一样,别扭着不说出口,或许根本还未发现那就是喜欢。
一见面老是剑拔弩张,一见面老是针锋相对。这会不会就是一种在意的证明?
也许,多年后计较这些不是那么重要了。真的。
眼前的雨景仿佛又上演着从前的戏码。两人在灰暗闷热的天空下并肩躺
着,恰巧迎接自苍穹落下的第一滴雨。
“喂,”嘴角肿起的他的声音闷闷的,一面抹去和着雨水的血渍,一面这么说着:“停战吧…我的意思是,结婚,然后停战吧。”
清澈的碧蓝瞳孔瞬时放大了。她转过头去,望着被湿答答的褐色发绺盖住脸庞的他,似乎能够隐约发现一点点的脸红迹象。
她没说什么,只是将手边的伞砰地撑开,挪到两人中间。
“好啊。”
现在想来很多事都很有趣。但最能勾起回忆也最无法忘怀的恐怕就是这件另类求婚案了。
神乐不自禁的笑了。
“呐,你也觉得这种天气很舒服吧。”白的近乎透明的手缓缓地移到肚皮上。
“很棒的喔,那家伙也是这么想吧。对了,今天晚上就来只螃蟹好了。但是那家伙搞不好又会抱怨…算了,管他呢,我的厨艺就这么差劲他还能拿我怎样…”
细细碎碎的呢喃飘入了雨中,和着清脆的铃铛声、绵密的雨声,轻巧地旋成圆圈。
是一个幸福的弧度。
*
“谁叫你弄坏了我的肚子,害我成天不舒服。”
“所以说啦,不是弄坏你的肚子,是怀孕了。”
“害我现在看到醋昆布却一点胃口都没有,这下还想赖掉你的责任吗?”
“所以说啦,像你这样不爱吃酸的孕妇,真的是不多见。”
“呐,你确定要看这台吗?”
“喂,不要以为自己是孕妇就可以得寸进尺。”
“真是的,好歹要当爹地的人了,别这么幼稚行不行?”
“就像万事屋老大说的,男人到死前内心都是少年。”
“抱歉,打扰下你们的美好时光,容许我这个主人插句话…你们夫妻俩可不可以不要随便闯进别人家抢电视还大打出手?”
“我们那里停电了。”
“就算是这样,神乐,不觉得你这样太过危险了吗?十分钟内从你家冲刺过来是不短的距离吧?”
“小银你放心,这孩子劲头很强,不会这么容易被打倒的!”
“老板你放心,这孩子绝对不会让他老妈伤心的。”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2.
初春。微冷,山间的樱花似乎还未到花期。
春风仍然似剪刀,但清晨已能见到日渐明朗的日光。庭院里的冒出头的芽正随着风的律动伸展着嫩绿的身躯。
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见远方白皑皑的山头,即使距离很远,下方的深蓝山丘却澄澈得近乎飘在半空中。
云也不像冬天那般厚重,偶尔会出现细而洁白的小小云朵。只要一触手便可撕开似的,周围尽是棉絮一样的毛边。
冲田一如往常坐在院子前的长廊上并摊开早报。其实和看报纸这种事相比,对于如何恶整土方他还较感兴趣。但警察有警察的麻烦,他紧盯着报
上被通缉的攘夷志士照片,无聊地噘起嘴。自己眼罩上的那对大眼睛果然比恶狠狠的眼神可爱多了。
一阵土壤翻新的味道传进空气里,去年的秋天冲田才在新辟的菜圃里种下神乐指名的蔬菜种子。
“对,就是那样,不要青椒。”
为什么自己能够忍受神乐的呼来唤去而S潜质没有冒出来作乱,这点冲田目前依旧想不通。
大概是见到越近临盆越不舒服的神乐心软了吧,于是放任那丫头骑到自己头上。
“青椒很营养,干嘛不要?”
“这完 全是Baby的旨意。”
神乐无辜似地指着浑圆的肚子。
“分明是你的问题。”
冲田说完便认命似地埋头苦干。果然,他还是擅长扎诅咒用稻草人而不适合种田。
我到底在干嘛呢?他扪心自问着。
微凉的季节里,忙到浑身脏的冲田居然满身汗。收拾完工具,他缓缓地朝屋子前进,一抬眼却发现神乐坐在庭院前,已经准备好拧干的毛巾和一杯仍在冒烟的热茶。
偶尔这丫头还是有可爱的时候。
但这想法很快就像烟一般消失无踪,特别是当他被沸腾的茶烫到舌头时。
这种日子,得过到什么时候呢?他也总是这么对着苍天想着。
然而那天深夜的呻吟声却让他什么也来不及思考,赶紧抱着神乐冲出家里,直奔歌舞伎町后踹了银时的房门。
“没错啦这里是万事屋…可是应该不包括接生这个活儿吧…这种情况下要先找医院才对…”
睡眼惺忪的银时依然发动破烂的老爷车,将两人高速送到了妇产科。
送神乐进产房后,冲田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想起来都觉得惊险。但是,今年的春天应该能好好过吧。
冲田放下报纸起身,一旁却传来伊伊呀呀的声音。仔细一看,竹制摇篮里正有个婴儿向他挥动蜷缩的小手。
“小子,时候到了带你去赏樱。”
冲田凝视着婴儿短短的红金色头发,一面猜测到底遗传了谁的发色。
突然地,一股异味却迫使他偏过头望向不远的烟囱,一大团的黑色烟雾正从中猛地窜出。
“那丫头又在干嘛?不是叫她不要进厨房了吗?!”
冲田又开始扪心自问为何要跳进婚姻这个火坑了。
*
时间约莫是早上九点,地点在一家餐厅。面对落地窗的位子上,坐着准备谈判的星海坊主和冲田。
“大叔,和你谈正经事前,可否有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
“能否将您头顶上的灯光稍微调暗一点,我现在反光觉得很刺眼。”
“死小子,要我揍你吗?这东西过不久就会在你身上降临了,呐,你现在几岁?”
“二十五。”
“差不多再三年五载你也会变成地中海,得意什么?”
“听我说,大叔。”
“啥?”
“把那样东西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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