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从窗隙间透了进来,织成一条或细长、或狭窄的金光柱,最后织成不同形状的金光斑,或落在地上、或在墙上、或在桌椅上,有几个甚至落在了上。
当她挣扎着坐起来时,一双宽大而坚实的手及时的托住了她的背。
“好些了吗?”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含着少有的温柔。
她点点头,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
“我去弄点粥。”说罢,他戴上斗笠走了出去。
她穿好衣服,草草的梳弄了一下头发。就这一简单的动作也令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是,她依旧扶着门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因为她又听见了琴声,又听见了那支歌,那支凄婉而哀伤的歌。
客栈的后院是个临水的简陋庭院。
几株杂树,几株稀落的草。
一株老黄角树下,横琴过膝、拔弧而歌的,正是昨在古渡岸边遇见的那个少年。
见她走近,少年微笑着向她点头致意。
梦雪也回以微笑,并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一曲歌毕,少年见梦雪听得很是入神,不由的意气风发的弹起了另一首。
那是一首悠扬而欢快的曲子。
梦雪沉浸在他的音律里,仿佛自己又回到了梅园,回到了不解世事的儿时:她正悠悠的荡在父亲的膝上,啃着一个比父亲拳头还大的梨子,眼里是披着一身桃红、得连梅子都黯然失的母亲;耳里,却是母亲用一双纤巧而秀丽的手在一根根纤细如丝的琴弦上,拔弄出如珠玉落盘的叮咚声。
这一切,仿佛就在她身边,可是——
琴声嘎然而止,也阻断了她的思绪。
“我弹得不好么?”少年怯怯的问。
梦雪摇头。
“那你为什么哭了呢?”
“我想起了往事,还有我的爹爹和娘。”
“他们没跟你在一起吗?”
“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伤心吗?”少年了解的点点头,“我的爹爹和娘也去了很远的地方。姥姥说那是个很宁静的、没有喧嚣和仇杀的世外桃源。许多年后,她也会去那里。”少年的眼中充满了向往,“我也很想去找他们,可是姥姥说我现在还不能去,去了他们也不会理我。”他泄气的坐了下来,望着深远的天空吸了口气,道,“可是,我知道我会找到他们的。因为无论在天涯海角,每一个人都会去到一个人生必经的驿站,在那里不论相隔多久、多远,都会相见。”
梦雪讶然的望着少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庭院里突然沉寂了下来。
少年幽幽的望着天空出神,而梦雪却望着少年发呆。
可是,风却不甘寂寞的在庭院里弄出些沙沙声。
梦雪突然猛烈的咳嗽着,弯了下去。
少年一惊,正起身时,突见眼前一暗,一个斗笠低垂的黑衣人已扶起了她。
当他正抱起她时,一只手却搭在了她的腕上。
沿着那只手,无剑看见了少年一脸的凝重。
他不由的唇角轻扬,扯起一个极冷、也极轻蔑的微笑。
因为他已记不清有多少个名医、国手,有过相同的表情、相同的诊断和相同的无奈。
可是,当他听见少年开口说话时,却着实吓了一跳。
“如果你早些碰到我,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少年轻轻叹息着从怀中掏出一只偏平的、两指般大小的白瓷瓶,从中倒出两粒雪白的药丸放在梦雪手上。
“吃下去吧!”
“不准吃!”无剑冷声道。
梦雪强抑着痛楚,看看无剑,又看看少年,一时竟不知怎么做才好。
“吃不吃随你,反正痛的又不是我!”少年耸耸肩,回到老黄角树下,抱起古琴就走。
刚走了两步,他又折回来将瓷瓶放在梦雪怀中:“如果服了这药有好转,就拿这到苏州忘尘堂去找冬梅,无论什么样的病症和毒伤,只要还有气,她就有办法。否则就将它砸了、扔了。”
看着他如此郑重、如此关切的模样,无剑不由的凝结了双眉。
“你究竟有何目的?”
“如果救人不算目的的话――”少年的脸上是很专注的沉思,可是他的眼中,却是满满的捉狭的笑意,“这样行不行?”说罢,他突然在梦雪的脸上吻了一下,然后得意的大笑着飞掠而去。
“我是‘音韵书生’贺念程。两位后会有期啦!”话音落时,他已在天暮下化做一个小白点。
“好俊的轻功!”看着他离去时的身法迅度,连一向颇以轻功自负的无剑也不由的暗自赞慕。
可是这个如此出众的武林后浪,他究竟在江湖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是不是他也是他们中的一个?
如此年少而又充满威胁的少年,他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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