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亲自这样飞快地奔驰过,这种蓝黑大客车的速度刺激着一个人在地面上的承受极限。速度指数从每秒300米升到400米,超越音速,并且还在升上去……在奔驰之中,我的眼球凸突崩圆了,因为我感到了眼角撕裂的尖疼了。从而,我欣赏到一派雄壮的风景——奔驰!奔驰!地球大陆上的所有风光全部向我扑来了。所有的风光扑到我的眼前,粉碎成密密麻麻的小点,五颜六色,小点集结成线条,线条编织成麻布,一块画布!速度在增加,从400米升到500米,然后再加,这块画布变成了灰白色。
这该是我一生中描绘的最惊人的画面了!这里蕴涵着伟大的绘画真理:点!线!面!色!动!……为绘画而人生永远是美妙伟大的,为绘画而做的人生消耗也终于换得了答复——最惊人的画面,就在这样一张飞驰的灰白画布上。我的绘画人生在今日闯入了最险境地——驾驶一辆飞驰的大客车,踩着最最的一条画布向前方冲刺,我的耳朵,我的脖子……我的牙……
隐隐约约,我的额头上睁开了第三只眼睛,在脑后也伸出了第三只耳朵。于是,我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身影,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声音——是说话声!谁还能在此时此刻同我说话呢?谁还会操着这种口音和这样的语气呢?于是,我毫不怀疑地认识到,上帝向我展现了!这个我从来没有猜想过的,从来都是远远隔阂的,伟大的……突然地,也必然地,向我展现了!从而,我的人生在此时此刻活到了最惊动最激烈的……上帝的话:“你凭什么把自己定格为最疯狂的人?”
“因为我!因为我把整个生命打碎成点,再把点集结成线,又把线组织成面,从而绘画出这样一幅疯狂的画面,这可是生命的全部心血啊,谁能至此?”
“那你为什么如此悲壮?”
“因为,你看我,正在飞驰着这样一辆车,它快得像一把锋利的剪刀,把这画面无情地裁开了,我不敢回头看,撕开的画面在背后变成了什么……”
“那么,为什么你的生命发生了分离呢?一个人分离成为两个人?”
“我不知道!我不soudu.org明白!上帝呀,这叫我难过极了,我想不开!但是我明白,这只能是不幸……”
上帝的声音隐匿了。
“上帝呀,请你继续问我话!让我们继续谈下去啊!”
我的热血从来没有这么烫人过,我的头也从来没有这么疼过。我的眼睛看不见自己的脑袋,我的双手正在忙着驾驶客车而抽不出空闲向上摸一摸。上帝呀,你就在上边,请你告诉我,是不是我的头颅裂开了,里面是不是有赤红色的东西正在像火焰那样灼灼欲喷?请你告诉我,我的血液是不是透过皮肤泛到外面来了,是不是正在火红火红地燃烧起来了?
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的激烈,我不必看速度指数了,只等着上帝的回答……上帝呀,你在哪?我的声音嘶哑了,难道因此而没有让你听见我的呼唤?为何你不再做声?
头顶上传来了尖厉的响声,传来了凶狠的吼叫:“贝安瑟!把车停下来!”
这是上帝又在叫我了?不是!上帝的声音不是这样尖厉和凶狠,也不是凭耳朵能够听到。
“贝安瑟!把车停下!……贝安瑟!快把车停下!”
这叫声一遍又一遍地在头顶上呼叫,它使我想起了一个人,图红波。对,就是他!是他追来了,追到了我的头顶上,他驾驶着一架战斗机。
谢谢!是你用这样的声音,把我的神志打回到现实中来。我的眼睛又看清了,耳朵也听得见了,前方是实实在在的大陆风景,不再是灰白麻布了。我的客车在神一般的速度中向前方奔驰,耳朵里听得见四面发出了金属一般洪亮的风声了。
“贝安瑟,让我欣赏你的亡命之蹿吗?从天上看,你像一只白绒绒的大跑鸟,我要捉住你?哼!雄鹰捕捉小鸟啊,也就算我这么野蛮,简直不会再容易了!贝安瑟,这是场景注定了,你今天就在我的手底下丧命!”
哦,是的,因为我做过那样一件事,既然已经做了,永远也无法悔改,由此而被图红波像个尖声厉叫的小鬼一样死死盯住了,他要复仇。他凭着不可一世的飞行本领,驾着战斗机在天空盘旋,一圈又一圈,把威风撒给我,把火焰撒给我,把大客车掀成了底朝天。太好了,这大客车上下左右都有车轮,底朝天了照样能跑。我头朝下脚朝上仍然可以开车,看见我好象被吸在天花板上,脚下是天空,有个小飞机在脚底下飞来飞去。
“给你十秒钟的时间,为死亡想一想吧,为你做下的事情付出百倍的痛悔吧!我要把你打成痛苦的碎末!”
图红波吼叫着,恶狠狠地给贝安瑟数秒:“一!……二!……三!……四!……”
贝安瑟无动于衷,仍然飞奔。可是这客车怎样飞奔,也不可能逃脱一架战斗机。
“十二、十三……十八、十九……”十秒已经过去了,可图红波并没有下手,他恨得牙齿咬的咯咯响,不愿让贝安瑟在一瞬间轻易死掉,他要一点一点宰杀他。于是一声呼啸,把大客车的顶盖掀去了。顶盖没了,人便露出来,红_4460.htm波儿看见的,是贝安瑟笑嘻嘻地扭脸向空中张望,并且还问:“我还有时间跟你争辩一个问题吗?我们的‘强者’之论?”
“说吧,你又想通了什么。”
“我想起来一句话。”
“什么话?”
“小时候,有个朋友曾对我说起一句话——驾驭人事的天赋太高,领受伤害的缘分太低!”
“什么意思?”
“在你看来,天下强者只有你一个,只要是你,就天下太平,别无争执,若不是你,这世界就要难堪了,对吗?”
“不错。”
“在你还是个儿童时,就为逞强天下而不惜与每一个强于你的人战斗,结果他们一个一个都败了,你成为强者第一的英雄。到你长大成人之后,在你死去之前,没有人可以在这个意义上分你一格了,对吗?当新的儿童向你挑战时,你把他扼杀在摇篮中。
“强者之路惟有一条,就是战斗、对抗、打击,只要对手不死,那就无休无止地战斗下去,没完没了地对抗下去、打击下去,你坚持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承受你的打击,不论他们在体力、智力、势力、资格哪方面会比你更优越,却都无法对你取胜,最后只有投降、或倒毙,对吗?”
“不错!当然!”
图红波骄傲地昂起头来,他为贝安瑟终于理解了他的为人而感到自豪,同时,又在贝安瑟头顶上烧了一把火,把他的头发和衣服烧着了。
“任何人休想在我面前逞强逞勇,你也永远体会不到我的坦荡,我承认,本人确实没有一项本领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就连我最自执的飞行本领,也赛不到一个冠军,但这天之底下却没有一个人能战胜我……”
承认,这便是最英勇最逞强的战斗人生,今古绝伦。可是贝安瑟怎么想?他永远也不是争强好胜的人,从来没有产生过与人对抗的念头,更别提战斗了,因为什么?因为在他心目中根本就没有别人,他看见整个世界里只有他自己啊!
贝安瑟想起了在不久之前,“师门弟子”茅椰来了,一个连发动机都不用就可以开飞船上天的原始人……假如茅椰在这儿,肯定会用一个动作把图红波从天上摔下来,那该是怎样一个动作?看看蓝黑大道两边,总是有一座座耸立的山头,忽然觉得好极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