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搬飞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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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安瑟为了思考一个新的问题而暂停了试验。思考未成,反而精疲力竭,回到他的巨大棚房,往巨大的床上一倒,呼呼地沉睡了过去。老年的贝安瑟入睡之后不再做梦,他的脑细胞具备了去芜存精的筛选能力,凡是与睡觉无关的事,决不会牵动他半点儿的脑细胞。

  他的试验重重地打击了花岗石的安静,致使无影无形的一尺小型人从里面冒了出来。小型人为人们肉眼所看不见,镜头仪器也测不着,融入空气,一样透明,不可辨别。它们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初次闯入人世间,谁知道会干些什么?是不是到附近的环境里旅游了一圈?互相追逐跳跃,闪闪蹦蹦地玩去了,到山林中涉猎,去涧泉里洗澡,上酒楼间饮酒弹歌,在草坪上赛一球,彩云间恋一爱……它们玩得好自在,自由自在!最后还是回来了,回到它们的发源地,就是安瑟大师睡觉门口的一堆堆破石。

  它们依着门槛张望,听见了大棚里面轰隆隆的睡觉声,那是安瑟大师在打呼噜。想想它们冒然地出生于这个实实际际的世界里,虚无影形的生命也必定极其不易,虽然快乐有快乐,轻捷也轻捷,但是灵魂上一定空虚不定,少了精神的支柱,它们终究还是要回来,回到安瑟睡觉的门口,你我唧唧唔唔,爬满了门框朝里面巴望。

  贝安瑟鼾睡不醒。避开难以思考的问题的实用办法就是长睡不起,外面的变化……随外面的变化去也。时间怀疑?怀疑这样靠下去的结果?……到底是小型人靠不住了!虽然他们是精明透彻的奇特生物,却也无法忍耐贝安瑟的长睡不醒,于是纷纷跳进了棚子里,踊跃而来,冲上了安瑟的大床。想它们的语言也不过是吱吱唧唧,吱吱唧唧地争吵着,都扑到了贝安瑟的身上,摇晃他的头,搓他的脊背,扼他的腿脚,扯头发,撕耳朵,抠鼻子,翻眼皮,抓眉毛,揪住脖子上折叠的老皮,踏着腮帮子拔这个老头的胡子……它们虽然小巧,但是很有力,像蚂蚁搬大虫一样,上上下下把安瑟包围了,拖着,搬着,扛着他的巨大身躯,从床上放了下来,扶着、拉着、顶着他,让他站在地面上,让他不要倒。又拽动他的两条腿,抓着、按着他的脚,让他一步一步挪到外面去。安瑟大师仍然鼾睡,身体却被小型人们上上下下地抱住了,摇摇晃晃地从棚里迈出来。

  小型人们搬运这个老巨人显然兴致勃勃,吵吵嚷嚷地前推后搡。走出门口时,它们冲着安瑟的耳朵大叫:“我们出国了!出国了!”走下台阶时,又喊:“咱们下山了,下山了呀!”老安瑟一脚没踩稳,磕www.绊了一下,它们急忙鼎力地扶住、站好,然后大笑他:“您个大龙钟啊!”

  它们把老安瑟搬运到一个石堆上,按着他的腿,扛着他的腰弄他坐下来,对他喊:“您座大位了啊,座大位!”只是安瑟仍然没有醒,鼾声依旧。小型人们一齐拥上来,堵住他的鼻孔,捏住他的嘴皮,让他呼吸不动,逼他醒过来。

  老安瑟被憋醒了,睡眼惺忪地看到身上、身下、前后左右满是狡黠乖戾的一尺小型人,把他团团围住了。喳喳雀雀的小脸儿,小妖小鬼似的乱动,有的捶背,有的攀肩,有的揉脚丫,看见他醒来,它们牙牙的欢呼成了一片。

  “安瑟老爷爷……”“安瑟老祖宗……”“我们的活亲人……”“您把我们一手造成了,让我们干巴巴地出生在……”“我们感激您,孝敬您,听您的话……”“愿意帮您干活,为您出力,听您的吩咐……”“您是一个大好人、大好人……”“别扔下我们不管了啊……”

  安瑟大师醒过来了,发现周身上下被一群小鬼精灵们缠住了。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实验正在进行中,怎么一锤夯下去,花岗石块里就生出一些这样的小型人?安瑟对不能理解的怪事投之以厌恶和懊恼,看见它们没完没了地揪扯他,把衣服的缝线都拆出来了,不由得怒从心生,挥起大手把它们从身上拍打下去,站起来把它们抖擞下去,甩开脚把它们从身边踢踏出去,又抓起石头沙子向它们砸去,把它们统统赶走,又忍不住大骂:“放开、走开!他妈的……嘘天天中文网首发!混蛋!……嘘嘘!该死的小玩意儿,滚开!都给我滚开!……”

  那种无影无形的、不可看见的小型人,正如泉水一般从贝安瑟的试验田里流出来,它们行动可迅速,一分钟就可以完成环球历险记。它们不是虚无的,它们故意地向人类发动侵犯,那叫做撞击!突然地撞击一个人,让这个人在一阵剧烈的抖动中惨叫着消失……那是死?不是吧?老安瑟说过了,“他是在剧痛中化身而去了,化身为与他们同样的一个小型人,随它们一起去了。”

  作者回到了人们的社区……把试验田里发生的怪事公诸于众,人们大恐慌!恐慌的人们拥挤到藜橡己年公园,问求丛华灯一个说法。丛华灯此年已经109岁,白发白须飘满了全身。为了这个奇怪的变故,他又不辞辛苦地戴上了他的精密的眼镜,要把问题看清楚。华灯没有贝安瑟那么神乎其神的眼力,但他善于使用眼镜的办法,能看透无数的疑惑,所以他又要费心了,费心了……

  “一尺小型人的确已出现,它是我们人类的后代,是今天的人类再进化一亿年之后的状态。它们究竟何状态?正如我们不能看到一亿年之后那样,即使它们出现在今时,我们也同样看不见。它们本应当生存在一亿年之后的,但是因为贝安瑟这个人急迫于看透生命为何物,而从黑洞中捕捉了一个‘生命等于泥土’的公式,用来做试验,试验打破了生命进行的正常规律,致使它们提前临世了。要是他捉住了生命的全部秘诀也好啊,那样可以处理这意外的变故,但是生命之谜太深渊,他只捉捏了秘诀的一小块,所以他只能看见它们是‘一尺大小的小型人’,却不能看得更准确了。”

  殊知殊不知,一亿年后的人类的生理机能是极其虚弱的,虚弱得风一吹就死。但是它们维持生存的本领又极其高超,敢于征服一切妨碍生存的困阻。它们过早地在今时问世了,实在不属一件好事,就像我们适应不了一亿年前的气候一样,它们在今时今日的环境中其实极度艰难。又有谁更聪明,来问问它们: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向某个人撞击一下,用如此残忍毒辣的方式让他迅速地进化到一亿年后面去,与你们同行做伴?想来,也不难理解,一亿年的进化浓缩在几秒钟或几十秒钟之内来完成,那肉体的剧痛……何难忍受了!

  从而,一个新的抉择面对着今天的人类——如果让你在一阵剧痛之后进化为一亿年后的新人类,你同意吗?

  恐怕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吧!不信吗?不服吗?那就走着瞧好了,一年一年地走着瞧好了。时间不饶人,一年过了又一年,又过了一年……从安瑟大师的田地里涌出来的小型人已经越来越多,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听不到,但是确信它们已经存在于每时每地……

  贝安瑟却不这么想。他把凡是思考不能的问题一概抛弃于脑外:“我只认识生命等于泥土,其余的爱怎样怎样吧,我看不见!”是的,权当看不见!一尺小型人不是出来了吗?爱你怎么出来吧,我只干我的试验,抡大锤夯大石的试验!

  对于一个不可说服的人,应该怎么办?一个咬着牙根倔强的老人,明明自己错了,却坚决不承认,绝对不让步……假如这个人就是贝安瑟,应该怎么办?

  众口铄金!

  一个人的口舌不够用,就来十个人!十个人还不够,就来一百个人、一千人、一万人!数不清的人!单独的劝说不起作用,那就一齐来!敬酒不吃吃罚酒,劝说不听听嚎叫!而且嚎叫的时候不要乱嚷嚷,要用一致的言辞,一致的声调,统一开口唱起来!一举组成向贝安瑟大声嚎叫的合唱团,合唱的大军团!组成合唱的并不是我们普通人,而是新生成的那些一尺小型人。它们迫切需要活下来,命系生死之迫切,需要贝安瑟率领它们开辟一个生存的根据地。为了感动这位麻木不仁的老顽固,它们倾用大合唱的全部声力:“HEY!TEACHER!NEEDYOUVERYARE!”

  “嗨!先生!敬爱的老先生,亲爱的贝安瑟老爷爷,我们对您有意见!”

  “您对生命做试验,打破了亿年的沉寂,把我们降生在一毛不拔的土地上,寸草不生,荒蘼凌乱,让我们无法存活!”

  “太早了,太早了!这陈旧的地理,荒谬的布局,阴暗的光线,污浊的空气,肮脏的流水http://www.xk9l/cs/8494.html,熏臭的区域,愚昧的世态,粗俗的每一天,你们前辈人作孽一样的生活结构……让我们呼吸困难,食不下咽,病痛缠身,艰难疾苦,忧愁烦恼,让我们活活地受死罪!我们再也不能忍受!我们活不下去了!……”

  “我们需要开辟一个新家园,需要一块最好的石头和一湾最好的水泊,我们要求得到这样的生存根据地,才能充满希望地,源源不断地在这个地球上活下来……”

  “那一块最好的石头,就是喜马拉雅山,那一湾最好的水泊就是太平洋,我们要把这个石头和这湾水泊粘连在一起,我们有办法,但是啊……”

  “但是需要您主持!亲爱的贝安瑟老爷爷,如果没有您做主,我们纵有千能万能也寸步难行!一亿年后的生灵们,都在拜托您了,老先生,老爷爷,求求您了,帮帮我们吧,带领我们去开山,去填海……感受您的恩德一亿年!”

  ……大合唱撼动了安瑟老人的内心。

  在贝安瑟的心目中,一直崇拜着一座雄伟高大的山——喜马拉雅山!早年的崇拜中,只是可望而不可及。而今,他具有了看透“生命等于泥土”眼力。手上也磨练成了把握生命秘诀的老茧,好象应该的,可以到大山的跟前去看一看了。他点石成金,运用自如,只需用手掌或棒子对着石头拍一拍、敲一敲,喝一声“变!”那石头便如中了魔法一样变成了安瑟想要的东西,变牛变马,变野兽、变飞禽、变树林、变男变女……不是魔术,不是玄幻,不是虚伪骗人的,而是真真正正的,变成了他想看到的东西!有了这样神乎其神的操纵生命的能耐,他怎不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呢?

  听到了小型人们的呼喊,他的心头为之震动,忍不住问道:“喜马拉雅山在哪儿?”

  这一年,太阳照例游动在南北回归线之间。安瑟大师从他的试验田出发,来到喜马拉雅山下,他决意在这里大干一场。与他同来的,是志愿帮助他进行生命试验的热情人们,另外还有人们肉眼看不见的一尺小型人,据说,它们是一亿年后的未来人种。

  喜马拉雅山有多雄伟?多壮观?不知道。老安瑟连看都顾不上看一眼,就捻起那柄巨大的铁锤,抡圆了,“轰隆”一声暴响,砸在喜马拉雅山的岩石上,这一锥可真猛烈!震得整座大山颤抖了一下!从这一锤开始,一项开凿大山脉的工程启动了。

  又是“愚公移山”吗?好稀奇,很有趣,作者闻声快快地赶来了,要亲眼目睹贝安瑟将怎样把这巨大山脉从地球上连根刨出来。他能行吗?这一辈子、下一辈子、哪一辈子才完工呢?

  据说,小型人的本领比我们高超一亿年,它们只求安瑟轰响第一锤,剩下的工程就全由它们承包了。即便如此说,也无法让人看见啊?它们什么模样?它们怎样干活?使用什么工具?什么技术?……作者只是看到,轰完第一锤的贝安瑟老先生,把锤释放在山石旁边,沿着山脉高高地往上面走来。他是被这雄壮的山脉打动了感情,忘记了还要再轰第二锤。老迈的心灵又产生了新鲜的感慨,“欲穷千里目,更上一重山”,他想走得更高一些,好四面八方地放眼了望。

  “真是一篇好文章!”作者赞叹道。掏出笔来,想把此情此景及时地描写下来,但是当他铺好纸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骤然万分吃惊地发现——整个的喜马拉雅山移动了!

  是……缓缓地,慢慢地移动了!……升起来,飞起来,整个的喜马拉雅山离开了大陆,往天空中飞升而去!

  这就是小型人的本领!它们要搬走整个的喜马拉雅山,在贝安瑟轰响第一锤的一刹那,它们便测量了这座大山的全部体重,当安瑟把大锤扔在脚后跟旁边之后,它们便动手了——把这座巨大的山脉从头到底连根儿刨出了大陆!把它全部地切割分离了大陆!切割分离之后,小型人们运用了巨大的搬运力量,把这山脉从地球上搬起来,抬起来,高高地挪移出来!

  啊!这让作者亲眼目睹了神乎其神的景观——巨大的喜马拉雅山离开了地面,缓缓地、慢慢地升起来,向高处升去!没有噪音、没有轰鸣、没有烟尘和风变,也没有山洪暴发的气势或者天崩地裂的灾变,只是!只是像一团无边庞大的祥云,缓缓慢慢地飞离了地面,升上了高高的天空!

  喜极而泣啊!作者被如此宏伟壮观的景象激动得热泪飞洒!

  因为这座巨大的山脉是悄悄地飞离地面的,所以老贝安瑟站在山脉上毫无觉察。他只顾往高处走来,也曾学过地理知识,记得这山脉上有座珠穆朗玛峰,海拔26544.39米,乃地球最高峰。如果站到这座山峰的最顶,会不会把地球的圆形纳廓于眼底?

  他走走停停,手搭前额向四面观望。这时候,东北面阴天,西北面刮风,西南面太阳耀眼,只有这东南面顺风顺光,又晴空丽日。举目远眺,看见的水面一定是太平洋。此时此刻,太平洋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浪滔汹涌,舰船在游弋,鲸鱼在漂浮,暗礁时隐时现……为了看得更清楚,就把眼睛睁得更明亮,就像一台摄像机,把焦点拉得更近,看清了……绿绿的水韵,末末的草藻,溅溅的浪花,飞飞的海鸟……再看得清楚些,看见了海水中的鱼虾、珊瑚、无数的水虫海怪和漂亮的贝壳、冒出来的气泡……

  “啊!嗨嗨……这可好呀,太平洋,太平洋,太平洋……”老安瑟振奋地欢叫起来。

  一只大海龟从水面探出了身,朝着贝安瑟仰望,似笑非笑,然后一沉身,没入水中去了。老安瑟顿生逗趣,弯腰摸起一块石头,往海龟沉没的地方投掷了过去——“嘭!”一声水响,石头投入水中,溅起圆圆的浪花……惊动了几只海鸥,扑啦啦飞上来,绕着头顶飞回去……

  “不对呀!”贝安瑟忽然觉得不妙,失声叫起来,“不对呀!我是站在喜马拉雅山上,任凭再好的眼力,也不可能看清太平洋里的鱼虾、海藻和大海龟呀!任凭我有多大的臂力,也不可能把石块从山顶扔进太平洋啊!还有,海鸥怎么会飞到我的头顶上来?”

  他急忙转过身来,从高处往下跑。忽然发现那些跟随他的人们,都紧紧趴在山坡上,这会儿正在一个一个地爬起来。这更觉得奇怪了!他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都爬在山坡上?”

  “安瑟大师,是这样,当您轰响第一锤之后,我们便开始采集石块好帮您做试验,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喜马拉雅山竟然缓缓地升起来,慢慢地往天空升上去!我们往下一看,才知道这大山是从陆地上分离了,正往东南方向飞过去,并且越飞越快,最快到了一秒钟一百多公里!后来又放慢了速度,轻轻缓缓地降落下来,再一看,正好落进了太平洋!”

  “我们刚才非常惊慌,害怕极了,怕这么快的速度,也怕飞得太高了,还怕踉跄摔跤或掉下去,所以都趴在了山坡上。现在好了,大山已经落入了太平洋,四平八稳地固定了,不动了,我们也就站起来了。”

  “什么?”老安瑟大吃一惊,“喜马拉雅山飞离了大陆?落入了太平洋?”

  他急急忙忙跑下去观看,绕着山边走一走,果然不假,这喜马拉雅山此时此刻已经落入了太平洋水域,生了根似的四平八稳。因为飞得太平稳,落得太扎实,所以大海从容地接纳了,没有引起异样的风险,没有暴发海潮和洪涛,也没有什么海啸的巨变——没什么异常的变动,不影响生态的平衡。那水位,当然地抬升了一些,海四边的诸多居民略略地后退了几步。

  “小型人!又是小型人!”老安瑟忍不住大叫起来,“这是小型人干的!”

  不错,这就是小型人干的,它们说过,需要建立这么一个地方,是喜马拉雅山和太平洋结合而成的生存根据地。它们是一亿年后的人类,它们的本领之发达,让我们想所不敢想。把喜马拉雅山切割下来填入太平洋,这项惊动天伦的特大工程,它们用的时间只有……老安瑟上山下山总共也不过一两个小时嘛,这是在这一天的下午,太阳还斜斜地高挂在西南方向的天空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