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正吩咐宫倩儿道，“来啊，你替我出宫一趟，去看看大将军的病情怎么样了？”
皇帝恰好此刻过来，“爱要派人去看你表弟么？”
李贵连忙欠身接驾道，“回皇上，臣听说大将军一病不起，所以想派人去看看，尽点心意。”
“其实你也不用那么麻烦呢。”皇帝挥手示意平身道，“朕已经派了几个太医，天天在他身边围着转呢。一有什么情况马上回来报告。”
“可是——”李贵还想说什么，让皇帝给打住了。
“你放心，才二十几岁的人，能得什么大病？等他病好了，朕一定把他宣进宫来，让你们弟俩团聚。如何？”
“谢皇上。”李贵只好跪地谢恩道。
大将军府。
齐飞的病一天重似一天。
白天是非常难熬的，压抑的让他透不过气来，晚更是漫长，让他难以承受。渐渐的，他已经感受不到四肢的酸痛了，仿佛所有的感觉都已经麻木了。只是五脏六腑内，有如毒药丝丝渗进血液里一般难受。他想伸出手来，向谁求救。可是，有谁能救的了他呢。他从未感到如此的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年轻的生命，在与死亡的最后一点斗争中一点一滴地耗尽。
太医们虽然在一个劲地开方子，但是心里也都清楚，凭他们怎么治，也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然而皇命在上，治不了也得治。上上下下，一个个提心吊胆。卧房里，仆人们端汤送药，来往无声，都轻步而行。
往日里，将军府里都是宾客络绎不绝，近日，却显得分外冷清。有风声说，皇帝要找人接大将军的班了。毕竟大臣们，关注的都是正在上升的太阳。常来将军府的，还是李敖和公孙龙两个人。
他们最后一次过来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发着高烧，嘴里面尽说胡话。忽然，他像瞬间清醒了一番，从上挣起，哈哈大笑道，“想当初，我年少轻狂，毕生梦想就是在刀光剑影中，一展抱负。我从不怕马革裹尸，埋骨他乡。这一腔热血，就是想把它洒在沙场上。没想到上天急召我回去。也罢，大丈夫谁有不死？想我壮志已酬，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左右赶紧把他拦住，要把他扶到上去。可居然被他挣开了，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大声说道，“反正我已是孑然一身，来去无牵挂，好啊，好啊！”周围人拼命把他拦回了上。
李敖见此情景，叹道，“这是回光返照，看样子，真是不行了。”
他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呢。
最后一。
齐飞一人在痛苦的清醒中煎熬着。短暂而辉荒一生，仿佛惊鸟从眼前掠过。飞快地掠过。他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么？是舅父和表的未来么？还是窗前那三两竿竹子？他挣扎着，想看清楚自己的人生，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
忽然，一个影子，悄然而至。
“我不是在做梦吧。”即使病魔缠身，神志不清，他还是一眼看出了，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尽管他的脸已经变得像大理石一样，嘴角也没有了微笑。但是他已看到小玉，眼睛里立刻露出了欢乐的闪光。
“你颈它是梦好了。”小玉哽咽着，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他的额头。他的手在她的手里，冰凉得让人难过。他从她的眼里，读出了许多，不舍，痛心，还有就是，深深的遗憾。
齐飞艰难地说，“为什么，不早一点回来？这样，我还能多看你几眼。”
小玉把头别了过去，“我曾经算过你的命运，知道你熬不过24岁。起初，我一直以为你会在战场上捐躯，所以给了你那个护身符，可以保你躲过任何明枪暗箭。可是，我没想到——”
“什么？”
小玉弯下腰，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间话，轻的只有他们俩能听到。
齐飞的脸一颤，他的眼中闪过一种百感交集的眼神。但随后又恢复了平静。“人之将死，还谈这些做什么？”他带着渴望的眼神说道，“就让我再多看你几眼吧。”
小玉把头转了过来，已经是泪流满面。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她心若刀绞。“不，我要你，对我笑。”齐飞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小玉终究还是笑了。
齐飞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拼命抬起右手，握住了小玉腮边一缕又柔又滑的长发，“我没有什么遗憾了。等我二十年，二十年后，我再来——”
他没有能说完这句话。
小玉轻轻地把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之上。
当，将星殒落。他就像天上划落的一颗流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的时候，锋芒毕露；去的时候，又是悄无声息。
次日，府里上下，响起了一片悲戚的哭声。
殿门轰然推开，消息一层层传至宫中，皇帝听罢，悲恸不已，数日后，亲率文武大臣驾临将军府。
皇帝亲手在灵位前点了一炷，他在心中默默地祝道。爱卿，不要怪我，你虽然有敢做敢为的一面，但格过于直爽放肆。如果你想成为朝廷的支柱，那你就别想避免成为棋子的命运。谁叫你不知进退，犯了大忌。你放心，你立下的汗马功劳，朕都记在心里。你走以后，朕一定把你的葬礼办的盛大隆重，你可以安息了。
上完，皇帝转过身，向众人宣布道。
“大将军屡建奇功，不想英年早逝，朕实为痛心。传旨，封为忠勇侯。按国礼厚葬。”
两排文武大臣齐刷刷跪下，“陛下圣明。”
边上李贵一身缟素，也跪下谢恩道，“臣代表弟谢过陛下圣恩。只可惜他福薄命薄，不能再为陛下效力了。”
“爱不必过于悲伤，保重身体才是。”
李贵示意倩儿，端上来一个红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了几样点心。她把这些点心一一摆放在灵位前。焚祝道，“表弟，这几样是我亲手做的，都是你从前在府里时最爱吃的，你慢点走，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事前没有任何预兆。齐飞猝死的噩耗来得如此突然，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李贵不敢多问什么，只哭得涕泗涟涟。可叹天下之大，人才济济，哪一个帝王会怜惜区区一个将才的沉浮呢？更可叹繁华一场，如今只化作黄粱一梦。从此以后，李家只能靠她一人来支撑了。
皇上命左右将李贵搀扶了下去。一面叫过钦天监来，择日，为大将军出殡。
巍峨的将军府外，顶上依然是一碧蓝天。
那场葬礼办得倒是非常的隆重肃穆。数万名羽林军，列队于从京城到墓地绵延数十里的道路两牛那天的大风，将天空掩没在十足的铅中，天地间一片肃杀，沿途景苍茫凄凉。三品以上的大员们，步履沉重地跟在盛大的皇帝车辇的后面。李敖带着一队人马，护着灵柩，走在最前面。公孙龙在最后护卫。他的无奈和心痛，还有几分尴尬都流露在脸上。风声呼啸着吹过他们的耳旁，呜咽不已。
大将军厚葬完毕。三日后。皇帝与众朝臣在庭上商议。
“军中不可一日无大将。朕决定，正式封公孙龙为大将军，钦此。”
“也不必再新建府邸了，就原来的将军府，赏给他吧。反正他们都是好兄弟。已故的齐大将军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皇上圣明。”
皇帝退朝后，走入宣室中。屏退左右，只留下了张公公。
“剩下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奴才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
“奴才不明白。”
“你需要向朕讨一个理由么？”
“不。”张公公连忙跪下，“奴才跟了陛下这么几十年，平生唯一的心酝是服侍陛下，陛下有任何命令，奴才都会不息一切代价去完成。哪怕就是要奴才的脑袋，奴才也心甘情愿。”
“好了好了，”皇帝摆摆手，“别说的那么严重，朕知道，这么些人里面，你对朕，是最忠心的。不然，朕也不会将这件事交给你。起来吧。”
“谢陛下。”张公公连忙谢恩起身。
“唉，要是每个大臣都能像你一样就好了。”皇帝叹道。
话说，公孙龙从他原来的府里搬进了大将军府。刚进门，迎面正碰上管家。只见他一身黑衣，俯身施礼道，“小的有请公孙大将军了。”
公孙龙听了，觉得有些不自在。然而还是说道，“不用多礼。你也跟随齐大将军好几年了，这府里怎么打理，一切还是照旧吧。”
管家低头说道，“小的正是来向大将军辞行的。”
“什么？你要走？”
管家仍是低头道，“公孙将军，我是个没什么能哪人，只是嘴皮子上会哄人。没承望被分在将军府，这几年，齐大将军和夫人都对我不薄。我也不过是多说间好话，哄他们开心。”说到这，他顿了顿，“现在，夫人离家出走。大将军，居然又黑发人走在白发人前面。实在是世事难料啊。我已经老了，这把骨头，还想扔到老家去。公孙将军，告辞了。”说完，深鞠一躬，领着一个包袱，走开了。
公孙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待他走进院内。往事种种，似乎重现。这里，毕竟是齐飞和小玉一起居住过的地方。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了。
一个军士跑来施礼道，“公孙将军，齐大将军的灵位，还放在正厅么？要不要换个地方？”
公孙龙手一挥，“不用，就放在那儿吧，我也要为二弟上一炷。”刚刚点燃，忽然来了一阵风，把他手中的给熄灭了。
“怪事，大晴天的，云都没有一朵，怎么起的风啊？”那个军士嚷道，猛一回头，却大叫起来。“公孙将军，你快看，齐大将军的灵位，它——”
公孙龙回过头一看，齐飞的灵位居然不翼而飞了。
那军士顿感毛骨悚然，“难道齐大将军显灵了？”
公孙龙啐了他一口，“不许胡说。”
那军士还是有些颤抖，他凑到公孙龙跟前，“公孙将军，你知道么？齐大将军出殡那天，也出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我们前面的兄弟几个，押着运着灵柩的车子来到挖好的墓穴。远远的看见石碑旁边有一个白衣子。我们还在纳闷是谁呢。齐大将军还有什么眷属么？想靠近点看个仔细。一阵风过了，再去看时，居然了无踪迹了。”
“是么？你们不是白日做梦了吧？”
“当然不是，”那军士拍拍胸膛说，“不信可以去问李敖将军，他也和我们一起看到了。而且，他还说了一句特别奇怪的话。”
“什么话？”
“他一见那子，叫了一声‘二嫂’。”
“什么？”这下轮到公孙龙大吃一惊了，立马奔出门外，找李敖去了。
竹溪村。
那被露水打湿的泥路上，笼罩着一层白茫茫的雾霭。一切都显得如此静谧。
小玉把齐飞的灵位放在了山洞里。这里，有广袤的山林，幽幽深谷，还有那静静流淌的小溪。这里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你颈这里是自己的家吧。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挂念什么了。”小玉坐下抚琴。
明月缺时，曲终人散。再难重拾，昔日情怀。既然你我注定离别，今生何必相会，何必相会。如今生死两茫茫，一切誓言，皆已成空，皆已成空。
来世，还会是一片光明媚么？
二十多年后，竹溪村内。
人们传说，这里面住着一位神秘的子。她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游戏。至于大人们，则根本无法见到她的真面目。她在他们的面前，总是一闪而过。
虽然不曾见过她的面容，但是人们却常常能听到悠悠琴音从竹林里传了出来。
“不知今夕是何夕，
离情依依，
别离再无聚兮，
怎当未离，
人生无常，
聚散难测。”
某一日，一个贵族公子粹里过，无意中听到琴声，循声而去，只看到萧萧竹林。于是他对这竹林作揖拜道，“弹琴之人，可否出来一见？”
一阵薄雾过去了，一个青衣子出现在他面前，不过，脸上还是罩着一层面纱。
那公子一见那子，倒像是似曾相识过一般。只是不知在何时何地。
那子看到那公子，先是一怔，然后却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那公子撒地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放，“小玉。”脱口而出。
子吃了一惊。正挣脱手臂时，面纱落了下来。
那公子更是不肯放手了，“小玉，难道你不记得我了么？”
小玉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你接下来几世都是富贵生活，无疾而终。又何必再来纠缠我呢？”
那公子一下子把她拉到自己怀中，说道，“难道经历了上一世的遭遇，你以为我还会再挂念富贵荣华么？现在我只想和你一起，长相厮守。”
是谁说过，魂从知己，竟忘死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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