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见翔双眸如水,轻轻一笑,示意我坐下,柔声说:“是我提前在等。墨儿。”
这句话包含的种种可能让我几乎是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头晕目眩,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叫着墨儿的时候,口气柔和如春风,我简直不敢想象更多了。
我摇摇晃晃在她身侧的锦磴坐下,风一过,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那是我童年时候熟悉的味道。那时候,她曾经抱着连夜哭闹不休的我,柔声哄我入梦。
呵,她一直那么美那么美……
白见翔似乎不知如何开口,沉吟一会,说:“墨儿,听说你要去东关,打算如何与东关王斡旋呢?”
我心里一沉,把某些痴心妄想恶狠狠掐了下去,等冷静一下才说:“臣以为,东关王素有悍勇之名,要是臣态度软弱,定不能服人,太强硬则可能提前引发战祸。奉旨训斥是大节,宜强硬,www.其余小处可柔缓。”
白见翔笑盈盈听我说了,慢慢品一口茶,又问:“墨儿以为东关王此人如何?对出使之事有把握吗?”
我想了想说:“此人勇猛有刚略,志气不小,若稍有放纵,恐难以节制。青龙州民风强悍,以前就是太祖皇帝以兵力压服。要不是青龙州缺少铁器,兵革之利不如我国,东关王只怕早就反了。臣此次出使,恐难说服东关王不反,唯尽量推迟东关之叛,争取时间,以便朝廷择机突击东关。”
白见翔静静听我说完,笑了笑:“墨儿有这见识,不是孩子了。奋身斥责至于殒命者,徒有忠名,无益国家。屈身辱志于敌国者,千秋骂名。所以要示以柔缓,行以方正。古语说,疾风知劲草。又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草之劲节在于坚韧,木之摧折在于过刚。你只记着,心欲方而行欲圆,便是道理。”
我心头惕然一惊,缓缓点头。
白见翔沉思一会,忽然叹口气:“墨儿,我不久也要去北方小固城,你大概不容易见我了。”
这句说得好没来由,我愣了愣:“小固城?”那是白国北方苦寒之地,太祖时候设有兵马驿,取名小固城,向来都是流放犯人的地方。说是城,听说只有零星半牧半猎人家,连正经城郭都没有,艰苦难以想像。白见翔是地位最尊崇的长公主,又体质娇弱,她怎么要去那里?
一想到宫廷里面的明争暗斗,种种可怕的可能性让我忧心不已,忍不住霍然而起:“公主,你被贬斥了?我要去见皇帝――”随着我起身,茶盏应声破碎。随侍一侧的莘宁和晓月吓得目瞪口呆,好一阵,莘宁才想起跑上来收拾。
白见翔大概没想到我的反应这么激烈,忙说:“墨儿莫急,我自己要去的,求了皇兄和母后一个月他们才答应。”
我吃惊地看着她,白见翔显然觉得不便解释什么,又品了一口茶。
我知道她做事向来很有道理,既然她不肯说,我再问也没用。忽然明白,这次相见之后,就算我幸运地从东关归来,只怕也很难见到她。怪不得白见翔要不顾礼仪召我进见……
我默然一会,百般滋味杂陈,终于鼓足勇气,缓缓说:“公主,我回来后,到小固城找你可好?”
白见翔手中茶盏微微一颤,溅出一滴水。她双目微垂,睫毛颤抖,似乎被我的话深深困扰着,过一会才抬起眼睛,一向柔和平静的目光终于有了些波澜。
“不,如果你回来,墨儿,皇兄一定会封赏你,那么你去做云州刺史吧。”
我的血液陡然冰冷,心里像有把钝刀在慢慢地绞着,手足僵硬,尴尬地想说点什么圆场,就是迟钝得无法开口。
发现我的异样,白见翔温和美丽的眼睛闪过一道光芒,忽然紧紧握住了我冰冷的手。我没预料到她这个越礼的动作,脑门一晕,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却听她静静地说:“东关之叛,势不可阻,朝廷未必能抢到先手。你这次去,要多多查看青龙州军情。云州靠近青龙州,万一东关王提前举事,你要第一个阻击。”
这句话寄望深厚,让我的血液猛然沸腾起来,人也顿时清醒过来。我沉默地点点头,然后告辞。
白见翔微微一笑:“我送你一程,墨儿。”
出来时候已经日色微斜了,白见翔沉默地和我走了一会,忽然说:“墨儿,我要你别来小固城,你不欢喜了,是吗?”
我向来瞒不过她什么,只好点头承认。
她轻轻叹息一声:“墨儿,我……怎不明白你的心事……我……现在国势艰难,正是用人之际,好男儿正当有所作为。你平生志气,都在东关之行了。不管我在多远的地方,都盼着你好好的……”
她平静温柔的声音突然有了一丝裂缝,仓促地停下,不再说什么。
我一下子明白了她的心事,巨大的甜蜜暖流冲入心头,心醉神迷地对她跪下,低声说:“公主,等打败东关王,我再来见你。”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纤细的手指轻轻挥了挥,示意我起来。我顺势亲吻她的手,她哆嗦了一下,并不反对。随行宫女几乎吓傻了,却被白见翔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夕阳下,我看到她眼中柔情而悲伤的神情。我忽然疑心,她对这场东关之危十分悲观。
来不及想太多,我匆匆低下头,亲吻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唇。那是我梦想了太多次的事情。
白见翔在我怀中颤抖,忽然阻止了我,示意我放手。我向来对她依顺,果然放手了,她却踮起脚尖,亲了亲我的嘴唇。
“墨儿,记住你的话。”她浅浅一笑,柔声说。
离开浩昭苑,我从极度的晕眩中清醒过来,忽然想到:白见翔自请去苦寒极北的小固城,难道也和东关之事有关?她打算在小固城做什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