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丝丝缕缕。
摇曳的树枝间驳下悠悠的金色阳光。
林荫道上。
两个并肩走着的身影。
“马上要考试咯!”
沉默了良久后,千寻耸耸肩,恬静地笑着开口,打破了横亘在空气中的沉闷。
林间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一缕缕清甜的花香味。
佐野棠顿住了脚步,他侧过身来,望着她,怔然一笑。
“时间过得真快!我和采刚刚来到这里的情景就仿佛发生在昨天一样!”
明媚的阳光洒在了他的眼底眉梢,泛起了一层华丽的光雾,他仰头望天,语气轻静如空气。
千寻深吸一口气,“哎,也不知道萧采那个家伙这次能不能考好,真让人费神!”望着头顶葱郁的绿藤,她咬了咬嘴唇,叹息着摇摇头。
佐野棠的目光斜睨而下,他注视着她怔忪苦恼的样子,嘴角优美地弯了弯,轻轻笑了。
“考试成绩,采那家伙从来不会放在心上的,你不用担心!”他看着她,语气很委婉。
双手插在衣兜里,千寻鼓了鼓腮,出奇地沉默下来。
身侧的男孩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怎么了?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他扬起眉眼,低低地问。
千寻摇摇头,神色恍惚地波动着,“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老觉得心神不宁,好像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
佐野棠屏住了呼吸,脸上温暖的笑容变得衰弱无力,抬起手指揉了揉眉心,他僵硬地扭动脖子,望着遥远的天际。
那里,耀眼的日光正如破碎的钻石一般,闪烁着刀刃般刺眼而窒息的冷光。
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茫然地皱眉,心脏揪了揪,痛成一片汪洋,忽然无法呼吸。
——
萧氏豪宅。
窗户大开着,呼啸的冷风刮进来,扬起了白色的蕾丝窗帘。
卧室里是空荡荡的安静。
黑色的大理石地板泛着冷清冷清的沉郁光泽。
站在书桌前的英俊男子轻轻拿起桌上的镜框,里面有前妻的照片。他用柔软的丝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镜框上的玻璃,神色也是细心而谨慎的,似是担心会透过玻璃擦坏爱妻的照片。
沈曼风静静站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每当丈夫一个人黯然伤神时,她都很想靠近他,安慰他,抚平他的痛楚,进入他的心底。
可是,那个女人。
他对那个女人的感情仿佛是扎根在心底,就像一杯自酿的苦酒,他宁愿醉生梦死于其中。
二十年了,她的一切付出都是徒劳的,不曾换来他的点滴关怀和温柔。
所以,她恨他,她对他的恨意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更没有想到,自己几个月来、精心策划的一切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报纸上关于萧采和夏悠然闹出的绯闻,他勃然大怒,却不曾在住院的儿子面前提及一丝一毫,只是一通电话,就让那几家报社乖乖闭了嘴,并砸下重金,收购了当天所有限量发行的报纸。
这个行事作风迥异的男子多么荒唐可笑啊!
沈曼风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握紧,苍白着面容,她定定地喘息着。
不过,在强势倨傲的他面前,她也不算是不堪一击,总还是有些只得宽慰的成果。
卧室里的男子沉浸在往昔的噩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阴暗痛愤的眼光。
“玉儿....我要你....我不要这个孩子…”
二十年前那个下雨的晚上。
医院的走廊上。
他拉着即将推进手术室的她,固执地嘶吼着,“玉儿,我要你,我不要这个孩子。”
“国琛...!”她凄迷地笑着,眼底有不顾一切的母爱光芒,怔怔地反握着他的手,“答应我,让我们的孩子平安地来到这个世上。”
“玉儿....?”他的眉宇哀伤地紧皱,眼底闪出了晶莹的泪光,“我不能没有你。”
“孩子,我要孩子?”行床上的女子低哑地乞求着,泪水簌簌滑下眼角,她用力抓紧了丈夫颤抖的手,轻轻摇了摇,“我要生下我们的孩子,我要他快快乐乐地长大。”
“玉儿……”他刻骨铭心地痛哭。身旁,侯医生拿着手术同意书等着他签字。
“国琛?不要难过!?”她勉力笑着,脸上有宁静的幸福光辉,嘴角噙着泪花,低柔地对他耳语,“一切都会好的,我们都会幸福的。”
这是她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爱妻的死,他曾一度愤世嫉俗,郁郁寡欢,他甚至痛恨自己的家族,自己的父亲。
浑身的血液一点点地冷凝,冻结在心脏处。
“玉儿,告诉我,我该怎么救我们的儿子。”萧国琛凝望着镜框里爱妻的笑脸,声音低颤而沙哑,“我要怎么救他?!”心底纠葛无比,他将面容深深地埋在镜框上,肩膀颤栗起来。
为什么老天爷会这么残忍,儿子才二十岁啊!怎么会得那么可怕的癌症。
血癌晚期!!
将一个灼灼如日的生命无情推到了生与死的绝望边缘。
时光割裂,岁月震动,一切恩恩怨怨转眼成空。
“玉儿...我们的孩子...?”
每一个细小的回忆都让他心如刀割,都让他生不如死。
这一刻,这个心力交瘁的男人恍若一下子老了许多,两鬓华发猛增。他躬下身,双腿发软。
卧室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沉重的呼吸声,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卧室外的女子淡淡地苦笑一声,颓然地靠在墙壁上,茫然而空洞的双眼里流下两行静静的泪水,她缓缓抬起手,狠狠地抹掉自己的泪水,怔怔地笑着。
她没有做错?
从一开始,这就是他和玉儿欠她的。
她只不过是从他们的儿子身上讨回来而已。
大学时代。
是她先认识他的,先爱上他的。
所以他是她的。
可是玉儿的出现让她这个做姐姐的失去了心爱的男人。
所以她无法原谅自己的妹妹,无法原谅他的移情别恋。
走廊上的女子闭下了眼睛,紧握的手指冰凉地颤抖着,她无法说服自己罢手。
——
日子出奇地安稳了下来。
没有了任何风波。
扬名学院。
操场的东南角上,
茂密的树荫下。
有许多健身器材。
千寻双手抓着锁链,安安静静的坐在秋千上。
头顶有红灿灿的枫叶轻轻飘落,她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萧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坐在她对面的秋千上。
双脚悬空,晃晃荡荡的,他咧嘴一笑,欢喜得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怎么不好好休息?”她忍不住责备他,话语里却满是关切和心疼。
“呆在病房里多无聊啊!”他发遽,表情郁闷,“我想跟你一起玩,想要每分每秒都看到你。”
萧采的嘴唇单薄而透明,毫不吝啬地说出了动人的情话。
千寻眯了眯眼睛,然后羞红了脸蛋。
“以前你对我总是凶得要命,突然这个样子我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她说的是心里话。
他微怔,侧过脸,凝视着她迷茫的表情,“是不是有些受宠若惊啊!”
“嗯...?”千寻毫不犹豫地点头。
萧采笑了一下,伸出手揉揉她的发顶,“恶女,你也比以前乖多了,不是吗?”
千寻眨眨眼,咬牙一笑,没好气地挤出几个字:“不许你再叫我恶女!”
“为什么?”他不为所动,笑容慵懒而妖娆,“我觉得这个绰号很符合你的风格唉!又笨又粗鲁又爱多管闲事,还相当好色!”
“可恶!”面对他的指控,千寻立刻极了,飞扑上去想要给他一个警告的拳头。
萧采偷偷笑了,在她的身影闪来的瞬息,歪斜着身子,闪开她的粉拳。
千寻笨拙地、一古脑地跌在了那人怀里。
他伸出双手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幽香的脖颈,轻笑着耳语,“真是够笨的。”
千寻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顿觉又尴尬又恼怒,她狼狈地想到应该逃开,可是萧采的双臂牢牢护拥着她,那种灼热的气息和温暖的呼吸声让她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无法做出任何举动。
半晌。
“萧采......?”她屏息地轻轻唤他。
“嗯?”他抱着她,慢慢地将脑袋放松靠在她的肩上。她的长发飘香,脖颈精巧白皙,身体柔软而芳香。萧采就想永远这样抱着她,即使这是梦,他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我喜欢你。”千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要再对他说这句话,然而,一种极致的痛苦却自她清澈的眼底涌了出来,仿佛皑皑流动的冰川。
萧采怔住了,眼眸深邃而忧郁,血液在身体内疯狂地奔涌,他呆呆地望着她,一时无语。
“我真的很喜欢你。”她低低地又说了一次。
他瞪住她,紧紧瞪住她精致的侧脸。
枝桠繁茂的绿荫下。
萧采孩子气般地笑了,他不安地抱紧了她,“傻瓜,你是不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千寻呆呆地摇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这么难过。
“我们出去好好玩上一天?”他的喉咙干哑,拼命地对她笑,笑得就像惊喜过度又惊慌失措的孩子,“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天,好不好?”他的眼底有着向往。
“好啊——!”她爽朗地笑着答应,却不知眼底的泪水早已决堤而出。
萧采的心底一痛,在她扭头看过来的瞬间,嘴角却保持着温和虚弱的笑容。
阳光筛落树荫下,逆转的华丽光影中,他们相视而望的面颊上有种纯洁柔和的光晕。
时间变得悠长.......
——
教室里是一片喧腾。
小优呆呆地忘了一眼身旁的空座。
然后。
猛地扭头,望向最后一排。
那里,靠窗的座位上也是空荡荡的,仿佛好久好久都没有人光临了。
佐野棠的座位上也是一片空白。
怎么一下子都不见了!
——
盛夏的阳光如水晶般轻轻洒落。
绿油油的草坪上散落着金黄的胡杨林叶。
淡淡的风。
灿烂明媚的阳光。
佐野棠静静坐在草坪边的长椅里。
双手拱放在膝盖上,他躬着身子,清瘦的脊背在清亮的光丝中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
远远的望去。
像一幅无与伦比的美丽油画。
一片片叶子在暖风中旋转飞扬。
飘飘荡荡。
跌落至草坪上。
他的身子似乎是僵硬的,唇角冰冰凉凉的,呵出的气息也是寒冷刺骨的。
头顶的落叶无止无休,仿说不尽的凄美惨绝。
他的眉心痛苦地拧在一起,仿佛坠入了一个永不醒来的噩梦。
微风拂过他荒芜的面颊。
一片金黄的落叶随风轻轻飘落在他的膝上。
佐野棠的双手修长光洁,腕骨很长,指骨分明,白皙如玉。
呆呆地拿起了那片清香的树叶。
他出神地望着它,眼神急剧变化,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没有想什么,眼底有柔和明亮的光芒,宁静淡雅的唇角也带出了一抹淡淡如微风的笑意。
要怎么守住她的笑容?要怎么帮他们呢?要怎么样才能不痛苦呢?
他越想越出神,神色越来越单薄透明,体内的血液如洪流般冲斥着他的心脏。
不知什么时候。
有人坐到他的身边。
小优屏住了呼吸,也不出声,只是静悄悄地望着他,直到良久之后他转头看她,才憨憨地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嗨!天气真好啊。”
“怎么没去上课?”他的语气凉凉的,似是随意。
小优深呼吸:“天气这么好,你们都翘课了,我忽然也想旷一下课。从小到大,这还是我第一次任性地旷课呢。”她挤出可爱的笑容,任性地说。
佐野棠微微一笑。
他没有再说话,沉静下来。
阳光反射在他雪白的衬衫上。
一道道白花花刺眼的光线晃得人眼晕。
小优呆了呆。
低头看着他手中的金黄树叶,散漫地笑着说:“千寻和萧采马上就要订婚了,对吗?”
他怔了怔,淡定地抬眸,望向万里无垠的晴空。
这是家里人的一致决定。希望不会太晚。
“他们两个是不打不相识啊!真逗!?”她低声嘀咕着。
佐野棠静默地一笑,发怔的视线又回落在手中的树叶上,又有些淡淡出神,清透冰凉的树叶在他的指间折射出一些晶莹的光芒,映着他唇边的微笑温柔得如同从天国里圣洁的阳光。
“你喜欢小寻,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是吗?”小优凝视他,忍不住开口了。
佐野棠目光一颤。
宁静地起身。
他大步离开了长椅,在她追问之前。
长椅里,小优扁着嘴,苦恼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要急于逃避呢?!
说不定表白了,还有一线生机呢?!
落叶洋洋洒洒地飞舞着。
空静的从天空绚烂的光丝中飘摇而下。
金灿灿的万千光影。
温暖祥和的大地。
怎么好端端地就多了一种沧桑凄凉的韵味。
小优百思不得其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