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阴沉压抑的氛围中,晋阳城的祥和与繁华显得格外没心没肺。
谪仙居上,两名男子正就着一壶清酒,数碟小菜畅谈。
“胡公子,何以今日这晋阳城中热闹更胜往昔啊?”绿衣男子边给同伴斟酒,边好奇地询问。
“马公子来晋阳时日尚浅,故而不知。今日是武士彟武老爷家的二十五岁生辰。每年今日,武老爷都要赈钱赈米,晚上更要大摆筵席,同放天灯呢。”
“如此说来,二定是甚得武老爷欢心了。”
“岂止。”“长舌胡”来了精神,往前凑了凑,“传说这二冰雪聪明,一笑倾城,袁天纲更是预言,她是生来的皇后命!武老爷对二,简直视若珍宝,容不得半点闪失。这不,光是每年的生辰,几乎都要成晋阳的传统佳节了。”
“猥琐马”轻摇折扇,笑道:“二适逢待嫁之龄,又深得五老爷宠爱,倘与武府结亲,岂非一大幸事。想必提亲的公子们要争破了头吧。”
怎知“长舌胡”连连摇头:“马公子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二则矣,可惜……”他鬼鬼祟祟张望一番,一口气说道:“可惜任刁蛮、个古怪,经常口出狂言、胡作非为,全无大家闺秀之教养,绝非常人担待得起。”
“噗 ̄”邻桌人听了这话,掌不住笑喷出来。
“长舌胡”不大高兴地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头戴斗笠的白衣青年正笑得难以自持。
“小哥,你还别不信……”
“信、信,岂能不信?”青年说着,仍笑个不住。
也许是口气实在欠缺诚意,“长舌胡”深感遭到冒犯,起身怒道:“我胡州说话向来有根有据,既然信我,如何又笑个不休!”
小胡越说越激动,连对方的随身物品也看不顺眼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好端端的遮什么脸!不要以为带个斗笠就是‘侠客行’了!”说着猛一挥臂,打落了青年的斗笠。
店堂里瞬间陷入了静止状态。
只有我冷冷地扫令狐哲一眼,继续埋头啃我的鸡翅膀。
就是为了防止造成交通堵塞,我才让令狐哲遮住他那张妖孽的脸。
“长舌胡”呆呆地盯着令狐哲,阔脸上的两坨红晕越来越深,就在我担心他会不会毛细血管破裂引发大出血的时候,他撂下一句:“丫的,人还就分三六九等!”,便晕晕乎乎回了座位,然后不时用陶醉的目光瞟瞟令狐哲。
令狐哲勾起一丝笑,冲我挤挤眼睛:“世界和谐还不是得靠我。”
我嘴里塞满红烧肉,口齿不清地说:“就你长得不占内存。”
令狐哲听罢哈哈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分明看见老板娘手里端着一盆闷猪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令狐哲雪白的脖颈,狠狠咽了下口水。
这店是没法呆了。
出了谪仙居,我与令狐哲找了处僻静的水榭坐着。
“今天是你生辰,怎么反倒四处闲晃?”
令狐哲背倚栏杆,目光悠悠望向天际,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风撩起他的碎发,衣袂翻飞,仿佛谪仙。
我低头玩弄胸前的玉佩:“今天我想一个人呆着。”
令狐哲故作不满:“那为何又要拖上我,真把我当做妖精不成。”
我冲他甜甜一笑:“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我不是武照。
知道我曾在梦中因思念亲人哭湿枕头。
这十年未了的扬州梦,究竟要做到几时。
仿佛看穿我的心思,令狐哲莞尔道:“若没有当年的差错,阎王又如何肯给你安排今世这许多?清姑娘难道不高兴?”
“清姑娘我的运10年前就用光了。”我不满地嘟着嘴。
两年前,李世民随父起兵后便再未相见,更别说那个紫衣少年令墨了。
现在每天在我眼前晃悠的就只有武元爽跟武元庆。
还有这只从没履行过本职工作的。
令狐哲眯着一双眼,轻佻地笑着:“有我陪着还不满足,清姑娘的心可真大呀。”
我撇嘴道:“没听过‘心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么。”
语毕,忽听有人鼓掌道:“说得好!二不愧为中豪杰!”
什么“中豪杰”?你们给过我伪装成“‘纤纤’静听”的机会吗?
“奴家福薄,不是什么‘二’。”我头也不回地否认。
“那便算在下错认,在下愿备薄酒向赔罪。”
“公子的好意奴家心……”我不耐烦地转过头,却迎上一对笑意盈盈的眼眸。
眼前人凤眼含笑,眉目清俊,一举手便是绝代风华。
相隔十年,我终于盼来了朵朵开的一天。
“呃……”我话锋一转,“……心动不如行动,小子知道有间酒肆尚可,不如就去那里小酌一杯,如何?”
来人爽朗地一笑:“全凭姑娘做主。对了,在下司空元嘉,尚未请教……”
“我是慕容清,这位嘛……”我望了望似乎不太高兴的令狐哲,继续说:“这位是我的亚洲地区总代理,简称鸭梨!”
酒桌上,司空元嘉提起西域奇景,我听的新鲜,也搬出N年前“新疆五日游”的经验信口开河,两人聊得甚为投机,频频举杯,只有令狐哲冷着一张脸,显得意兴阑珊。
“清姑娘,西域虽不及中土繁华,但是民风淳朴。我们世代逐水草而居,马背上的生活倒更加自在……”司空元嘉已有三分醉意,不过仍然继续讲解着他的“西部大开发”计划。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开始昏昏沉沉,“有句诗说得好,‘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
“哈哈哈,好诗!好诗!二果然文采过人,名不虚传哪!”司空元嘉激动之下,搂我的肩膀。
令狐哲突然打开他的手,道:“司空公子可是不识汉文?”
“呃?”司空元嘉醉眼朦胧,不解其意。
令狐哲拍拍我的背,发出诡异的“啪啦啪啦”的声音:“没看见她身上贴着‘令狐哲暖专用’吗?你能不能不要动手动脚?”
我伸手抚背,然后冲令狐哲不满地嚷嚷:“你什么时候在我背后贴的小纸条!”
令狐哲无视掉我的质问,拉起我道:“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啊?”尚未反应过来,我就被令狐哲揽入怀里,带出了酒肆。
“睿之。”
“嗯?”听见我叫他名字,令狐哲的神稍稍缓和,淡淡应了一声。
“你看着我。”
令狐哲微微低下头,迎上我的视线。
他唇似涂丹,青丝如墨,平日里顾盼生辉的眼眸因添了几分沉静而愈显深邃。
“睿之……我有话要对你说。”酒意使我两颊微红。
“哦 ̄”他挑起几分笑意,一个音节绕得百转千回。
我定定神,莞尔开口道:“睿之,我跟你说……达坂城的石路硬又平呀,西瓜是大又甜 ̄ ̄”
我分明看见,令狐哲的面部抽搐了一下,然后猛地提高了速度。
“睿之,能不能不用轻功?太高了,我好想吐啊……”
“怕高?那就丢你下去。”令狐哲不安好心地送给我一个笑脸,笑得我胆战心惊。
我赶紧拽得再紧一点:“不高、不高,大侠你脚下小心,我们还可以飞跃巅峰……”
令狐哲冷“哼”一声:“我看你快要飞跃疯癫了。”
他微微扬起头,用沉静如水的声音说:“慕容清,你莫要喜欢上别人。”
“不喜欢,不喜欢。反正抓到手了最后也不是我的,一穿回去什么都不作数了。所以我才要抓紧时间享受人生……”我一个劲地点头。
“因为你是我的……”
“诶?”我一个激灵,酒醒了七分。
令狐哲瞟我一眼,最后两个字落在风里,霎时被吹得无影无踪。
“……玩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