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善美这两个不配为人父母的无聊家伙以文会战,一来一往,打得难解难分,请往下看:
善美:
今晚从电视上看到一部外国言情片,是什么片名,可惜错过了。故事讲的是一位名叫爱德华的老鳏夫追求“名门闺秀”弗吉尼亚小姐。弗小姐并不青春年少,看上去足有八十高龄。我觉得爱德华先生未免令人费解,以他如此温文尔雅,一表人才,何苦痴情于这个顶讨厌的老妪?你看看她那德行:在一次酒会上与爱德华先生邂逅,受惊似的尖叫,弄得在场的女士们先生们面面相觑。老太太实在太老了,下颌的皮肉松弛得一如马颈,脸上抹的和嘴上涂的则艳若女鬼,特别恶心的是她说话的时候喉咙里总伴随着一口浓痰响动。
然而,爱德华先生压根儿不理睬我说三道四,继续追踪弗吉尼亚小姐。我顿时想起肖伯纳的名言:“初恋不过是一点点愚蠢外加一大堆好奇。”爱德华先生是初恋吗?才不是,但弗吉尼亚小姐是他初恋的情人则肯定无疑,否则他不会傻到失魂落魄,弗小姐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在博物馆,在剧场,在海滩,在公园,在林荫小道,甚至在西班牙旅游胜地马卡略岛,害得待字闺中的老小姐差不多次次如临大敌,生怕失去高贵的贞操。
爱德华先生是作家,知书达礼,当然不会不检点,只是老是摊开一双手或跺脚,向她解释、发誓、苦苦哀求。老太太被围追堵截,有一次大喊警察无效,气得脚一歪,踉踉跄跄,幸亏拄着一根有力的拐杖,也幸亏爱德华先生眼明手快,总算被扶起站稳了脚跟。
“放开我,放开我!”弗吉尼亚小姐一面猛烈地咳嗽,一面愤怒地摔手。也许随后她还有更不近人情的斥责,观众实在看不下去了,以致电路中断,可怜爱德华先生怪叫半声,最后的形象竟是一张扭曲的苦瓜脸。
爱德华先生斯文扫地,如此气短,莫非从前真的始乱终弃,伤透了老太太的芳心?我坐在黑暗中开始想象这部片子的结局。我猜,结局多半是那种世俗的大团圆。爱德华先生无比坚定、执著,看来是非要寻回那段失落的初恋不可了。自然,初恋难成婚。但初恋却是最纯真最铭心刻骨的情分。爱德华先生或许荒唐了一辈子,是情场老手,当不难续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太太;可这么一来,他便无异于沦落为“孤寡老人”,因为老夫少妻毕竟是两代人,能有多少共同的语言和情怀呢?是呀,人老思旧,现在爱德华先生更需要的是老伴儿,就是那个和他一样饱经风霜,青梅竹马的弗吉尼亚小姐。弗小姐满面皱纹恰似大脑里的条条沟回,贮存、记录了他们过去的种种悲欢离合。
那么孤苦伶仃的弗吉尼亚小姐又如何呢?自从爱德华先生离她而去,不必说她恨透了天下的男人,决心终身不嫁,怎么也不嫁!不过一个弱女子终究拗不过男人纠缠,况且面对一个自己爱过的人,恨,原是爱的灰烬。所以,我敢断言弗小姐准会在某个情迷意乱的时刻,忽而丢开手杖,飞身扑入爱德华先生的怀抱而大放悲声,然后便是打呀,拧呀,似乎只有这样才既解恨又解爱。而闹够了她老人家说不定还会娇滴滴找补一句:“你真坏!”
大发君
大发君:
你这是不是暗示你我是隔代人,没有共同的语言?你在我面前的话还算少吗?跟个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你说的不是英文,我句句懂,绝非对牛弹琴!文章中的“初恋难成婚”原是赵善美语,你做文抄公竟不鸣谢!食色性也,你平素颇挑食,倒是不怎么挑色,连对“下颌的皮肉松弛得一如马颈”的老奶奶也一往情深,真是够将就的!你肯定有“恋祖母情结”,心理不正常,快回头吧,你不想抱得美人归?
赵善美
善美:
孩子好吗?你避而不谈孩子,莫非忙得把小发君“托孤”了?我抗议!我和珊珊很好,勿念。以诗言情不解爱,善美今夜入梦来。来去匆匆不上床,明日路远怕误差?随信附上记叙文一篇,博你一笑。
大发君
做家教,过家家
在过去的四个月里,迫于生计,我不得不像一个手艺人那样走家串户,上门做家教。我教的是英文,以口语为主。
有一位年轻的妈妈,亏她想得出,请我二、四、六下午五点到晚上十点在她家扮演“孩子她爸”的角色,这个角色必须全讲英语,使孩子逐步学会日常用语。
最初,我们合作得相当不错,可爱的小姑娘才五岁,牙牙学语,我一句一句地教,她一句一句地学,问题是她妈“财大气粗”,不久便把我当老公使唤,更叫我吃惊的是她居然懂英语,而且说得一点儿不比我差。
我有一种被捉弄的感觉,不知她安的什么心。我有我的职业道德,不愿充当“于连”,如果恶名传出去会坏了我的生计。当我委婉地向她表示我的不安时,她双手合十,险些笑岔了气儿:“什么呀,你别臭美,我只是想制造一种气氛,一对一教外语如同大和尚教小和尚念经,我请你来就是要打破沉闷!”
经她这么解释,我心中有底了。看来是我自作多情,我敢说教外语她比我更在行。在以后的两个月里,我成功地扮演了一个爸爸兼老公的角色,但主要归功于她善于逢场作戏——在她的调动下,我们仨人就像一家子亲亲热热。我们尽量用英语表达各种思想感情,即使孩子听不懂,至少感受到了“爸爸”妈妈的情绪,我想,久而久之,她必有所悟。说实在的,这种外语教学法,我是头一回领教。
问题仍是这个当妈妈的太放肆。有一次我帮她做饭,不慎把饭烧糊了,她狠狠地瞪我一眼,骂道:“You are really k-brained!(你真是个猪脑壳!)”气得我火冒三丈,大吼一声:“我不干了!我又不是你家奴才!”
“你,你,”孩子她妈脸色铁青,搂着跑来张望的宝贝儿女儿,也说起了长沙话,“你为什么说长沙话?难道我花钱让你教长沙话?”
我去意已定,懒得跟她纠缠。她见我收拾东西,真的要走,于是解下围兜靠在门口开始抱怨:“还说职业道德呢,同吃一锅饭,说话重了点儿就翻脸!”她是一个花言巧语的女人,说什么过日子免不了拌嘴,而拌嘴可以建立更真实的“语境”。我虽然不相信她的鬼话,但佩服她的辩才。
我终于给说服了,唯一的要求便是更换一个角色,我提出做孩子的“外公”,这样我就可以高高在上,受人尊敬。孩子她妈扑哧一笑:“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当爸爸当腻了又想当外公?再说,你配当外公吗?”
我坚持要当外公,非当不可。孩子她妈无可奈何,只好认我作父。如今我的地位变了,口气也变了,光坐着唠唠叨叨,自然我说的差不多全是英语,只要我说英语,尽管骂人、训人。当然,总的来说,我还是一位慈祥的外公,由于我的风趣、健谈,孩子比以前更乐意亲近我,前后不到三个月的工夫,她的英语口语已大有进步,说英语像那么回事儿了——我好喜欢这个做外公的职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