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开的门外,低沉的男子声音淡淡传来。尽管在用力压制,但我仍然可以听到琉璃般剔透的声线中隐约可见的怒气。
那种声音冷漠锐利,却带着看似清澈透明的外壳,仿佛融化了表层的冰凌,锋锐的尖端上挂满了悲伤的水滴。
那个声音入耳的瞬间,心便狠狠地疼了起来,那些往事忽然浮现在我眼前,历历如绘。我的手指忽然手指一阵抽搐。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我轻声:“兰公子?”
“果然是莫阁主的作风啊,关系变了,连称呼都变了呢。”门外的男子冷冷说着,走入室内,屋里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倍。
我无奈地抬起头,向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看去。
兰月书是我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最……怎么说呢,最让人无法正视的男人。他的身上仿佛天生就有一种光芒存在,令他哪怕只是很随意地站着都会有天神般的威仪。那种光芒没有一丝一毫柔和的成分在里面,只是占有和掠夺,仿佛是九天之上的众神用所有嫉妒的烈焰雕琢出来的最完的塑像。那种光芒带着想要刺瞎世人双眼的亮度直直地打过来,让如此平凡而卑微的我无地自容,但在那样的明亮光芒下却无所遁形。
然而,兰月书的双眼,却是与那种明亮光芒完全相反的湛黑:他湛黑的瞳孔仿佛是看不到尽头的无底洞,吸引着周遭所有的光线。他看向我的那瞬间,我清楚地感觉到,室内的亮度猛然一暗。
“纯黑”以及“光明”,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兰月书身上完地统一,撞射出震人心魄的魅力。
“哪里。”我强自笑着,努力克制住拔腿就跑的冲动,镇定下来心神,抬起眼睛看他,“兰公子身份显赫,卑贱如在下怎敢直呼公子名讳。”
兰月书剑眉一轩,却不去理我,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薇琴,道:“你,出去。”
“凭什么?”薇琴冷哼,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被人赶出去了,换了谁心情也不会好,当下冷冷一笑,“这里是步冰阁,这里的阁主姓莫,这儿不是你兰家的产业你凭什么让我出去!”
兰月书懒得答话,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不好!一见他那种眼神,我心里就暗叫糟糕,果然,他手指一动,佩剑“不舍”铮然出鞘。然而身为我步冰阁排名前三十的杀手,薇琴的反应也不慢,在不舍剑出鞘的那一瞬间便已躬身滑步,向斜后方掠开两丈。想来也是被激出了脾气,薇琴的眼神一下自从慵懒的柔华变得冷锐坚定起来,口中叫道:“我今天便看看你兰大少爷有什么资格管我们步冰阁的人”,一边衣袖一扬,一蓬青光就已经朝着兰月书的方向激射而来。
“薇琴!”我大叫一声,虽然她先发制人,但是她面对的可是兰月书,我想我还是应该更担心薇琴一些。
我甚至没有看清楚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动的,只见玄衣一闪,兰月书已经轻轻松松地欺近薇琴身侧,一手扣住她脉门,冷笑:“可看清楚了?”
——他发话的同时,那一大把暗青子才带着呼啸的风声尽数扎在墙上。就在他刚才身形变化的瞬间,那么短的时间里他居然还能将暗青子拨到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这是怎样可怕的武功!
我心头一凛,“踏遍樱?你练成了?”
“哼。”兰月书冷冷一声,手指用力。薇琴蹙紧了眉头,却咬着牙不肯叫出声来。
“你放了她,我跟你谈。”我无奈。
兰月书看了我一眼,放开手。一得到自由,薇琴纤长秀气的手指几乎立刻就摸上了腰间的佩剑。
“算了,薇琴,他的武功路数我知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我沉声,“薇琴,你先出去。”
“可是,阁主!”薇琴急了,“你……”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的眼睛一顺不顺,紧紧盯着面前男子湛黑的双眸,那双眼睛此时深邃的仿佛想把我直接吸进去,“薇琴,放心。”
“好吧,阁主,你自己当心。”薇琴叹了口气,戒备地看着兰月书,终于慢慢退了出去。
“我们进去谈。”我转过身,打开内室的门。外间的门已经被林翰歌这个魔头给我弄毁掉了,我可不想任人参观。
“砰”地一声,几乎就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便立刻被一股大力给甩了进去,那股力在把我甩进来后丝毫没有放松,用力往下一压,企图把我紧紧按在墙上,力气之大,我觉得如果就这么撞在墙上我一定会给撞碎掉。
然而,就在后背将要接触到墙面的最后一秒,一双手臂环了过来,将我与墙面之间的距离用手臂垫上,同时,我的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还是舍不得啊……澈儿,你究竟要我拿你怎么办?”
“澈儿”这两个字入耳的瞬间,心脏好像被闪电贯穿,心头一震,那些属于“澈儿”的回忆又争先恐后的涌来。
我死命咬住嘴唇,直到嘴巴里泛起淡淡的血腥味,才将眼泪逼回去,抬起头平静地直视他:“兰公子,麻烦您不要再开在下的玩笑了,您也应该很清楚,在下从来没有被人以‘澈儿’这个名字称呼过,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在下与您,根本就未、曾、相、识。”
我一字一顿地说完,眼前英俊的男子几乎立刻就变了脸,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不要再说我们不认识!不要再说你不记得!——澈儿,那些事、那些我们一起走过的过往,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当做没发生过!澈儿!看着我!”为了掩饰惊慌,他沉下声音,然而琉璃般的声线却有明显的颤抖,宛如刚刚奏完一曲的古琴,带着迷人的震颤,“澈儿!看着我!我是月书,我是月书啊!——我不相信,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是的。”我平静地听他说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再度开口,冷静地说着残酷的话,“兰公子,抱歉……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面英俊的男子猛地一僵,手上的力道缓缓松懈,不敢置信地低头看我。
我看着那双湛黑的瞳孔,忽然间便转过了头去不敢直视——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狂乱,绝望,依稀孕育着大海般的深情。
“好,既然你说你不是澈儿,”他忽然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那么,你可还记得‘困情锁’?”
困情锁!
这三个字一入耳,宛如寒凉透骨的冰雪兜头浇下,我全身都是一震,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着他,梦呓般开口——“困情锁?你、难道你竟然……”
“是的。”兰月书迫不及待地回答,眼底深处带有残忍的笑意和让我几乎疯狂的绝望,“我给你下了困情锁!”
“你说谎!”我无力地反驳,其实心里我比谁都明白,这种事他完全做得出,我完全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自欺欺人。
兰月书不说话,只冷冷地看我,看得我心底一片冰凉。
“你疯了!”我无力地喃喃。他、他居然真的会这样做!——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法子困住他自己,也困住了我!
“那你告诉我,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办法呢,澈儿?”他直视我,眼底的悲伤让我不能呼吸,“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永远不离开我,永远跟我在一起?”
“澈儿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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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章一诗——章节名出处
荷叶杯(清·纳兰德)
知己一人谁是?已矣。赢得误他生。有情终古似无情,别语悔分明。
莫道时易度,朝暮。珍重好天。为伊指点再来缘,疏雨洗遗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