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令李息骑马过来,“骠骑将军好快呀!”
“太巧了,我走在半路,正好碰到皇上的使者。李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李息拉着去病走到一边,低声说:“浑邪王派人来请求归降。”
“真的?”去病大喜,浑邪王敢来投降,说明虎贲军伤员安然无恙。
“你消灭了须卜人,匈奴单于很生气,召见浑邪王和休屠王。浑邪王和休屠王走到河套北边,听说单于会杀掉他俩,就派人来请求归降。我在河套遇到浑邪王的使者,就和他一起来长安。”
两人正说着,卫青和公孙贺到了。卫青端详去病,“身体怎么样?”
“好了,没有事。”
丞相公孙弘、御史大夫张汤、大司农颜异、司农丞桑弘羊相继过来,去病连连向他们行礼。桑弘羊在长安、天水、上郡、太原、洛阳、邯郸建了十几个养马场,一年里呆在长安的日子并不多,去病好久没有见到他。去病感谢桑弘羊,“你们养的马好啊!我们跑了三千里,河西人还是追不上我们。”
桑弘羊却哭丧着脸,“我们的马吃的是粮食,当然跑得快。不过太费粮食,养不起呀!”
一个太监出来引大家进宫,卫青叫道;“去病,过来。”
去病走过去,卫青拉着去病,领头走进宫,丞相公孙弘随后。
走在路上,卫青低声对去病说:“皇上想叫你去河西,我提议派你姨夫去,他是浑邪人,容易和河西人打交道,你有个准备。”
走到西宫门口,卫青第一个迈进门,去病侧身让丞相和御史大夫先进,下面是公孙贺,公孙贺拉着去病一起迈进西宫。
武帝坐在当中,众人行礼后坐下。武帝招呼去病坐在卫青的旁边,问他:“来的好快呀,身体怎么样?”
“好了。”去病拍打自己的胸脯,大声说。
“河西人要归降的事,你知道了吗?”
“刚才听李息大人说了。”
“你怎么看?”
“臣恭喜皇上!”
武帝大笑两声,然后望着去病,“你不担心他们是诈降?”
“李大人在河套遇到浑邪王的使者,如果是诈降,何必到河套,就在河西不更好吗?”
武帝沉思,李息补充道:“浑邪王的使者说,如果我们接纳他们,浑邪王就回河西。如果我们不同意,他们就去向单于请罪。”
“同意,当然同意。”武帝说,“不过,万一是诈降,河西人来个袭击,两天就能杀到长安城下。河西近十万胡骑,不可不防。”
公孙弘说:“臣以为,朝廷对河西人要宽厚大度,重赏归降的河西人,体现大汉仁爱,感化还在与朝廷作对的匈奴人。”
“你说的好办,我不在乎多花钱,我是怕万一。”武帝看着卫青。
卫青说道:“臣以为要派合适的人去接纳河西人投降,既体现大汉仁爱,又显示我朝威风,让河西人不敢怀有二心。”
大司农颜异说:“可惜张骞不在。”
“谁知道今天会有这事?”武帝面露不快。
卫青忙说:“臣以为公孙贺将军最适合,一是公孙贺将军是浑邪人,容易亲近河西人。二是公孙贺将军征战多年,位列九卿,位高名重,足以震慑河西人。”
“对、对,”众人纷纷点头,公孙贺红着脸。昨天晚上,卫青告诉他,推荐他去河西。他不想去,却想不出合适的理由。他的夫人卫君孺却很高兴,接受河西人投降还不简单,事成之后说不定皇上会封自己的儿子为侯呢!
“公孙贺,你说呢?”武帝问。
“臣万死不辞。”公孙贺俯身行礼。
“那好吧,公孙贺去河西受降,去病也去。”武帝说。
“还是皇上想得周全。”卫青说,众人频频点头。
“你需要多少人马呢?”武帝问公孙贺。
公孙贺答道:“臣估计河西人有八万骑,边关一带我军有三万人,臣再需要五万人。”
此话一出,大家都皱起眉。李息首先说:“浑邪王和休屠王一返回河西,匈奴人必然知晓,很快就会大兵压境。臣以为匈奴兵锋随向首当其冲是河套,臣请求加强河套守军。”
卫青说:“河西人归降是大事,匈奴单于必有反应。臣同意李大人所请,可向河套增派人马。”
武帝问卫青:“那交给公孙贺多少人?”
“五千骑兵。”卫青说。
大家一惊,这太少了吧。公孙贺张着嘴,“啊、啊,这不是叫臣去送死吗?”
卫青解释:“朝廷大军必须留在长安周围,万一河西人是诈降,我军可给以痛击。如果匈奴单于与右贤王合击河套,我军将增援河套。”
“如果匈奴人绕过河套去河西呢?”公孙贺说。
“那我军就可以直捣单于的老窝。”卫青自信的说。
公孙贺打起精神,“臣至少需要三万骑兵,才能威慑河西人。”
“河西人要是真的投降,五千人足够了。”卫青一点不松口。
“万一是诈降呢?”公孙贺恼了,还是亲戚呢,怎么一点不讲情面。
“那就封闭边关,不要理睬他们。”
“你说的轻巧,你不理他,他就不理你了。”公孙贺大声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明明是好事,怎么变成这样?武帝不高兴了。公孙弘看出来,就劝公孙贺:“边关壮丁有十万,足以抵挡河西人,公孙将军不要灰心。”
“臣不是怕死,料敌从宽,有备无患,臣请再多派一万骑。”公孙贺说。
“不可。”卫青打定主意。单于不动,汉军主力就不动。
一直没有说话的去病说道:“臣愿带领五千人马到河西纳降。”
武帝高兴了,“你去我就放心了,要是张骞在,你们俩一起去,我就更放心了。”
“请皇上放心,张大人不在,臣一样完成使命。”
“好!你的侯府已经盖好,你先去休息几天。卫青,一定给去病选精兵勇士。”
“是,一定。”卫青答道。
“臣请求见见浑邪王的使者。”去病说。
“可以,李息带你去。”武帝答。
“臣什么时候出发?” 去病说。
李息答道:“浑邪王回到河西,再通知我们。”
武帝说:“皇后给你选好了媳妇,你办好这件事,回来就成亲。”
大家哄然大笑,去病红着脸。卫青说;“匈奴人必然报复,臣请向边关各郡发出警讯。”
武帝说:“你办吧。话不要说透,这件事还要保密。”
“是。”卫青说:“请皇上再给李广发道诏书,他又上书请战,言辞越来越、、激烈。”
李息笑着说:“得到了援兵,他怎么闲的住?”
公孙弘说:“张骞能管得住他吗?”
大家都笑了,张骞进宫当差的时候,李广就已经是做将军了。颜异说:“朝廷并没有要求李广听从张骞吧。”
这倒是武帝的失误,他希望两人互补长短,可是闹起别扭,谁说了算?公孙弘打圆场:“张骞是侯,李广应该听从张骞。”
公孙弘做到丞相,才封为侯,可是战功的封侯与相位的封侯一样吗?这点都不懂,颜异心生讥讽。
武帝意识到自己考虑不周,就说:“我给李广写诏书。气可鼓、不可泄,李广杀虎如同我当年杀熊,都是有所图。现在东边攻一攻,可以拉住匈奴人,减轻河西的压力。”
离开皇宫,去病和李息去武库。武库在皇宫边,里面放着各式兵器。为了保密,浑邪王的使者就关在武库。
去病问李息:“西吾来看过这个使者吗?”
“不巧,西吾与江都公主成亲后,去江都拜见老丈人了。”
“那谁能证明这个使者是真的呢?”
“浑邪的国相来看过。”
“哦,他对咱们可不友好。”
“那是以前,现在知道汉比匈奴好。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要来谢你。”
去病不敢相信,“让他和妻儿分离,他不恨我?”
“他在长安又找了一个汉人老婆,有吃有住。就是想家,也是想把家接到长安。你看那些匈奴人、越人,来了长安,就不想回家了。”
不只是匈奴人和越人,天下的人来到长安,谁不想留下?
浑邪使者是一位满头白发的长者,见到去病,行礼说道:“浑邪王使者向骠骑将军致敬!”
“你是谁?”
“我是呼尼,曾面听将军教谕,汉与浑邪是一家人。”
去病隐约记得当时有这个人,问他:“浑邪王为什么要归降?”
“将军杀死须卜人,须卜是匈奴贵种。大单于埋怨我们没有保护好须卜贵人,叫我家王爷和休屠王到单于王庭。我家王爷想到匈奴人残暴,不如归顺大汉。”
“浑邪王可知道西吾已与大汉公主成亲?”
使者笑了,“知道,王爷感谢将军的好意,并转告将军,燕公主现在休屠王庭,正在恭候将军。”
去病也笑了,“好!我军伤员现在如何?”
“我们待他们如亲人。”
“为什么不带伤员前来?”
“此事极机密,万一被匈奴人发现了,我可以随机应变,带上汉人就说不清了。”
感到呼尼不像是骗他,去病离开武库,出城回到军营。
离开半年,军营已经大变样。高不识是匈奴出身的犯人,仆多是贫民,复陆支是俘虏。现在,高不识、仆多是侯,复陆支是军官,他们的神奇变化吸引大批匈奴人投奔而来。赵破奴是来者不拒,军营里住的满满的,军营外也搭了窝棚。
孟自、高不识、仆多和复陆支把老婆、孩子接到军营,成家的兵士们纷纷仿效,军营里有了女人和孩子,天天热热闹闹。
最让去病惊讶的是赵破奴成家了。赵破奴封侯以后,有人找上门来,说是他叔叔。赵破奴是太原人,母亲在他出生后就死了。幼年时,他随父亲、叔叔到匈奴跑生意,父亲突发疾病死在匈奴。赵破奴跟随叔叔继续在匈奴,在一次暴风雪中失散了。
赵破奴别的记不清,对那次暴风雪,他是一辈子忘不了。来人讲到此,他就控制不住,抱着来人叫叔叔。认了家,叔叔就张罗给赵破奴找媳妇,赵破奴很快就成家了。
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去病脑子转不过弯来,一个个婶婶、嫂嫂、弟妹前来拜见,去病只得笑脸相迎。把大家打发走,营部内只剩下去病和赵破奴两人,去病对赵破奴说:“军营太乱了,不像是军队。”
“主要是地方太小,你回来就好了,找卫青大将军,给咱们再划块地。”
“现在有多少能打仗的人?”
“你要多少?”
“什么意思?”
“这里有三千,还有三千,军营住不下,我叫他们回家了。”
“他们都能打仗吗?”
“都是匈奴人,骑马、射箭都是好样的。”
“你快叫他们回来,编足五千人,准备打仗。”
“打仗?去哪里?”
“现在还不知道。”去病不想告诉他实情。
“远吗?”成家后,赵破奴对打仗没有了以前的兴奋。
“不远。”
赵破奴出去,一会军营内人叫马嘶,乱成一片。去病出屋看去,只见一群一群的人骑马出营。去病找到赵破奴,问道:“他们去干什么?”
“去叫人啊,都是亲戚。”
去病哭笑不得,“哪有你这么管军队的?这么多人跑出去会惊动皇上的!”
“不会吧?”赵破奴不相信。
“幸亏他们是向北跑,要是向南跑,经过未央宫、长乐宫,你死定了。”
赵破奴吓得直伸舌头,去病吩咐他:“家属们搬出军营,营外的军兵搬进来。没有命令,不得打开营门。”
去病回到营部,有人向他行礼:“骠骑将军大人,长安府府衙崔尚拜见大人。”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崔尚糊涂,“我、我是走进来的。”
“哎!”去病摇摇头。当年没有舅舅的命令,自己只能呆在大营门外,现在不要说大营,就是营部也是畅通无阻。
去病问崔尚:“你有什么事?”
“皇上为将军修的侯府就要竣工了,府尹大人请将军去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
“我正想进城,咱们一起去。”
崔尚有点犹豫,“现在进城到长安就是晚上,府尹大人准备明天上午陪你到府上。”
“不用,我自己去看看就可以了。”
去病一行快马疾驰,终于在城门关闭前赶到长安。来到冠军侯府,去病很惊讶,比舅舅的大将军府还气派,“怎么修的这么好?”
“皇上要求的。”
“不用再修了,完工吧。”
“是。”
走进卧室,衣被等一应俱全。崔尚说:“这都是皇后亲手挑选的。”
去病问崔尚:“跟我这相比,大将军府就寒碜了,你们是不是还要修大将军府?”
“大将军不同意。”
“平阳公主住在那里,他会不同意?”去病语带讥讽。
“平阳公主不在大将军府。”
“谁说的?我去、见过。”
“那是两人刚结婚的时候,现在平阳公主住在她的公主府。”
“真的?”去病高兴了,吩咐亲兵们,“走,去我舅舅家。”
卫青一家人正在吃饭,卫青、卫老太太、王氏和孩子们坐在一起,与以前一样。去病喊道:“太好了,我正饿着呢。”
王氏忙站起来,“我去做面疙瘩。”
去病说:“吃现成的就好,不用再做。”
“很快的,一会就做好。”王氏不听,走出去。
去病问:“平阳公主怎么不在?”
卫老太太说:“人家会和我们吃一锅的饭?”
“那就再做一锅吗?”去病兴致很高。
“你回家看你妈了吗?”卫青打断他。
“没有,先来看姥姥。”
“好孩子,姥姥的心肝。有的人嘴上把我当妈,心里还不知道叫我什么呢?”卫老太太还在说平阳公主。
卫青低头吃饭。王氏端着热腾腾的面疙瘩走进来,去病大吃起来。卫老太太和王氏谈起合阳王的公主,合阳王是皇上的亲弟弟,皇后向合阳王提出,把合阳王的女儿嫁给去病。
去病对卫青说:“我找了五千人,现在缺少军官,能不能从虎贲军调一些军官?”
卫青不相信,昨天才回到长安,一天功夫,怎么能找到五千人。
“很多是匈奴人。”去病解释。
卫青轻蔑的说:“那群乌合之众。”
“所以需要选好的军官来带。”去病接过卫青的话。
河西之战,五千虎贲军回来的不到五百,上千的虎贲军伤员被遗弃。同样是去病的手下,匈奴人和边地人的损失小得多,更没有伤员被遗弃。这激起虎贲军上下极大的愤慨,哪会有人愿意到去病手下。这话不能对去病说,卫青咽口吐沫,说:“你不知道,现在训练新兵,没有多余的军官。”
去病失望的离开卫青家,已经是深夜,街上空空无人。冠军侯府在哪呢?几个人凭着记忆,摸索地向前走。
“是这家,”一个亲兵上去拍门,“快开门,将军回来了。”
一个佣人伸出头,喊道:“老爷回来了!”府内响起一片喊叫,“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去病等人迈进府内,一个妇人迎面跑过来,嘴里喊的竟然是匈奴话。几个亲兵大吃一惊,急忙护卫在去病周围。去病猛然醒悟,走错门了!大家转身就跑,匈奴妇人喊着追上来。
前面就是冠军侯府,几个人却不敢停下来,直到身后没有了响声。回到府内,去病突然想起来,那个匈奴妇人好像是张骞的夫人。
去病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突然听到院子里人声嘈杂,是妈妈的声音!去病一激灵,翻身起来。
卫少儿走进屋,喊道:“好啊!有地方住了,翅膀硬了,不认我这个妈了。”
去病忙跪下,“最近军情紧张,昨晚太晚了,不敢打搅母亲,就来到这里。”
“能去你舅舅家吃饭,不能回自己的家?”
“去舅舅家是有公事。”去病笑嘻嘻的站起来,拉母亲到自己床前,指着被褥说:“这是姨妈送的,皇宫上好的绸缎,我孝敬给母亲。”
“少来这套,”卫少儿一摆袖子,伸手摸着被褥,板着脸说:“晚上多盖一床被子。”
“知道,多盖被子,多穿衣服。”去病翻着衣领,凑到卫少儿眼前。
“闪开、闪开,”卫少儿推开儿子,“快穿衣服,回家吃饭。”
“中午了?哎呀,我还有急事。”去病如梦初醒,急忙穿衣,吩咐门口的亲兵,“备马。”
“你去哪里?家里已经准备好饭了。”卫少儿又生气了。
“要打仗了,皇上叫我去办大事。”
去病打出皇上的旗号,卫少儿不敢阻拦,说道:“这里不能由你胡来,卫其和雅尔留在这,替我管这个家。”
卫其比去病大两岁,是卫家的一个远房亲戚。雅儿是卫少儿身边的丫头。
去病出门后拐到昨晚的那家门前,门上匾额写着“博望侯府,”果然是张骞家。原来自己和张骞做邻居!要是张骞还在,一同去河西,那该多好!
此时的张骞正坐在李广面前,要是知道有河西纳降的好事,那他宁可少活十年,也不愿来到北平面对李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