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据说并非是越后上杉的士卒,而尽是北陆国人众在打头阵。
与府中城诸人相见,才知一向宗门徒众形势何等紧迫——一直担任军奉行的杉浦玄任战死,石山派来的七里赖周人望尽失,本地的十几个住持、坊官多半是不甚知兵的,而且还各持一见,心思全不统一。
另一边竹中重治倒是能镇得住越前的土豪地侍们。但他神情委顿,体虚乏力,似乎健康状态很不理想,言语中隐有顾念后事的意思。
这些等待救援的“友军”们,加起来倒也能提供二万部队,不过都是连败丧胆士气低落而且掺杂了大量老弱残兵的情况,看起来好像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
兵事在即,无暇处理杂务了。平手汎秀只简单抚慰勉励几句,懒得花心思仔细考虑,立即就将人聚集起来,要确立作战方案。
泷川一益自从被“点将”之后,憋着心气要证明自己,显然做了充足的调研,率先站出来发言说:“在下参考越后军过去十年的二十七场合战的经历,发现上杉弹正的制胜之道,其实归根到底,都是同一种方案——那便是趁对方本阵疏忽,照应不紧之际,以旗本冲锋,直取大将。”
有人问:“那若是对方阵脚稳健,不漏破绽,越后军会如何行动?”
泷川一益早有准备,立即答道:“那样的话,上杉弹正多半会驱动外样杂兵,先行试探进攻,诱使对方出阵。然后仔细观察局势,趁对方正在调兵遣将阵型松动之时,引精骑突击。”
又有人质疑:“总不是天下所有人,都会遇到挑衅就出阵追击的。如果对方岿然不动,上杉军会如何?”
泷川一益道:“那上杉军就会比对方更有耐心。动如脱兔,静如处子,这个道理没有比他们做的更好的了。”
沉默一会儿,复有人提问:“如此说来,上杉弹正实际是将外样视作可以随意牺牲的诱饵了?就不会有人心生不满吗?”
泷川一益皮笑肉不笑道:“您也该知道,上杉家的外样,私底下叛乱是极为频繁的。但另一方面讲,在战时胆敢当面拒绝命令,或者讨价还价的例子,却一个也没有。”
又过了一小会儿,再有人提出:“如此说来,倘若击溃了上杉家的外样杂兵,然后驱使溃兵逃窜,能不能影响到后面待命的旗本精锐呢?”
泷川一益果断摇头:“恐怕很难啊!过去二十年来,上杉军有过许多次平手,也不乏战败,但大幅崩溃的例子,好像一次也没有过。”
这个回答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无论织田信长、武田信玄、毛利元就他们,都曾有过被人暴揍损兵折将的经验。上杉谦信打了二十年仗,能做到败而不溃,那可真是厉害。
有人问原因。
这让泷川一益犹豫了半天,以不太确定的语气答到:“首先,大概是上杉弹正本人悍不畏死的作风,以及对怯懦者的严惩起了作用……但更重要的也可能是用什么‘毗沙门天’的理论蛊惑士卒的原因。身批数刃而死战不退的人在别的国度可谓难得猛士,而越后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时平手汎秀总结道:“左近殿说得很好,那么我军此次该如何作战?”
泷川一益犹豫片刻,躬身施礼道:“请恕鄙人直言,一旦我军在移动阵型时,出现疏忽,被上杉家精锐士兵白兵突入的话,就算是宰相中将您的旗本部队,恐怕也无法支持片刻。”
此话一出,许多对他有所不满的人纷纷趁机指责他“胆大包天,胡说八道”。
但泷川一益满面坦然之色,全无动摇。
反而是平手汎秀笑了一笑不置可否,抬手阻止众议,吩咐道:“继续讲。”
泷川一益毫不意外,又道:“但敌方也有致命的缺陷。上杉家虽然对火器不可谓不重视,然受限于地域和财力的限制,无论数量还是质量,与您的部队截然不可同日而语。若是依托于土木工事射击作战,则越后军的勇力全无用武之地。”
马上有人讥笑说:“看来您的策略,就是放弃越中、能登、加贺三国,守住越前就算赢了是吧?真不是一般的老成稳健啊!”
显然此语实际是在讥讽。
泷川一益不以为意,接着说道:“我军兵多将广,完全可以步步为营,以城砦作为武器向前。先在越前筑好工事,再配合车阵,依托工事往前延伸,每日只需推进三十町(约3公里),二十日即可到加贺,四十日可到能登,五十日可到越中,七十日便可将上杉弹正逼回越后。做到这一点,只需要宰相中将发布一条军令:各军势只要未得到其他指示,便不得浪战,务必严守各自阵地。”
这个大计划听得众人大吃一惊。
或曰:“一时之间,哪里运得来那么多土木工事?”
泷川一益摇头道:“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材料。只需要不断拆毁后面的工事,搬运到前面去,不就可以了吗?”
但这仍不能打消质疑:“那需要的人力呢?”
泷川一益默然不答,斟酌片刻,回头向平手汎秀施礼到:“在下计算过,总共花费大概会有三十万贯。”
三十万贯。
这个数字足以把掐人吓得一跳,但对于平手家来说,倒也还似乎出得起。
泷川一益所说的这个策略,重点在于稳妥性。就算中途出点问题,被吃掉一部分军力,但由于大部分人都在工事的保护下,不出来野战,就不可能大败。到时候实际的时间和花费可能更高一些,但只要足够有耐心,确实能把上杉谦信逼回去。
当然,富山城、鱼津城之类的坚固据点能不能拿下来是另回事了。
然而,事后的问题呢?明年越后军再来,还是这么对抗吗?
对此泷川一益的说法是:“将上杉弹正逼回越后,继而就在边境高筑坚城,驻以重兵。只要坚持此道,对方仅凭越后一地的收入却要应付多条战线,无法维持过多部队,数载之内定然不战自乱。”
平手汎秀“嗯”了一声,没有不满意也没有太满意的神情,考虑了片刻,忽然出声评论道:“泷川左近殿身为‘进退皆能’之名将,为何不大胆说出自己的见解,反倒一味附和我的作战方略呢?您以为,这种以守代攻的策略,就完全符合我的心思吗?”
此言一出,一直镇定自若的泷川一益顿时大惊失色,张口结舌,不知所措,无言以对。
看来是被说中了心思。
这时不管怎么解释好像都不太对。
满脸病色的竹中重治咳了两声,勉强精神道:“泷川左近殿所言甚是。我军虽众,号令难以统一,若是与上杉野战,难免有失。不如以逸待劳,以守代攻。当然也不能一味只固守越前,否则上杉并不来攻,反而专注收拾加贺、能登,岂不尴尬?最好是能有让敌方有不得不寻求决战的理由。”
“噢?”平手汎秀稍有点兴趣了:“竹中殿可有良策。”
“呼……”竹中重治抚了两下胸口,脸色一阵红白变化,好不容易舒了口气,缓缓道:“不敢说是良策,但确实稍有些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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