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信长上洛之后,第一个拜访的就是作为朝廷代理的山科言继。因为这样一层关系,送给山科言继的礼物除了常例的文物和茶器之外,还有尾张土产的膳食,以及生鱼片、泡菜、南京豆(花生在日本的称谓),以及布匹、灯油、味噌这些常用的事物。
“这真是要多谢了。”山科言继看着仆人接过沉重的包袱,脸上闪过一丝抱歉的神色,“若不是上总前来的话,恐怕连拿出东西招待客人都不行……”
“内藏头大人两袖清风,信长虽远在尾张,亦是时有耳闻。”信长恭敬地坐在山科前方,如同面对长辈一样,“如今朝廷陷入此等的境局,皆由乱党生事而起,归根溯源,都是我等武士尸位素餐所致。”
“向使人人忠心护国如上总,天下又岂有乱党容身之地呢?”山科面露慨然之色。这也是乱世的悲哀,一切的过错都归于乱党,而朝廷自身却不敢界定究竟谁才是“乱党”,如今的京都早已经没有拒绝近畿支配者的胆量和实力。
“义之所在,信长万死不辞。然而鄙人身居尾张一隅,人微言轻,有心无力啊。”
“上总大人……亦是辛苦了。”不知何种原因,山科今天似乎并不原意多说话。
又是一阵沉默。
少顷,仆人送上了茶水,信长告谢之后,拿起了水杯。
两三盏茶过后,信长才重新开口。
“山科大人。”
“什么事呢?”
“近日听闻陛下将要进行册立太子的仪式,信长前来之时,特地筹备了用于此事的礼金。”
“噢?陛下若得知此事,想必也会甚为欣慰吧……”
“然而信长一人之力,终究是十分有限的,倘若能恢复被武家和僧侣占有的御料地,朝廷才能长盛不衰……”
“上总介忠心朗朗,日月可鉴。然而此事并非一日之功……”
“当您听到四下的乡民传诵,尾张的大傻瓜取得了美浓之后,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噢……上总……是要进攻斋藤氏的土地么……然而美浓的治部大人(斋藤义龙)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想必陛下亦是不愿看到二位忠君护国之士产生什么争执……”
“内藏头大人!挥师上洛是我信长终生不忘的志愿,无论采取怎样的措施,我都会竭尽全力地完成此事,希望得到您的成全。”
“噢……噢……”山科似是无意识地哼了两声,端起茶杯默默地饮啜。眼光投向别的方向,并不愿回答信长的话。
“这位侍卫,看上去似乎与鄙人的一位故友颇为相似,莫非……”
“不错,这位正是我的恩师,平手监物殿之子。他叫作平手甚左卫门?秀。”
“居然果真是故人之后!昔日与监物殿一别经年,如今竟已无缘再见……”
?秀连忙趋身上前,伏身施礼:“先父亦曾屡屡提及,山科大人学究天人,雅量非凡,为他平生仅见。其所以家徒四壁,大概是将袖中物都换作锦囊玉轴了吧?”
“哈哈哈哈……”山科捋须大笑,眉间的阴霾终于展开,“?秀大人的风雅诙谐,莫非是秉承家学吗?就如同见到再世的监物一样啊……”
这时山科放下茶杯,正襟危坐地向信长行礼。
“当年奉陛下的命令出使尾张的时候,上总还未出世,而今却已经成为名震东海道的大将了,备后守(织田信秀)和监物在天之灵也定然会感到欣慰吧。”
“那个内藏头的意思是……”
“上总且听我说完。”山科自顾自地继续道,“转眼已过去了二十余年,而我亦是年过五旬的老朽了,之所以能够长寿,完全是因为无欲的关系。”
“山科大人的意思是,如信长这般欲求不满的匹夫,一定会短寿么?”
“在下并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大人可曾听过敦盛之曲吗?”
“敦盛之曲?”
“人生五十年,与天地相较,不过渺渺一瞬,所谓的长寿之人,与别的人相比,也不过是多出几寸那么长的时光罢了。”
“涉及天地之属,上总还请慎言。”
“难道像我这样的人,还会向那些所谓的‘神佛’祈护庇佑么……”
“上总!”
“主公!”
四个家臣和山科一齐呼道。
良久,山科言继方才轻叹一声。
“天下有德者居之,并非老朽可以看得清楚的。上总大人到来之前,朝廷已做出决定,要把尾张的国守授予大人。”
“恭喜主公!”四人贺道。
“然而其他的事情,并非鄙人所能了解的。上总……不,是尾张大人不妨拜访菊亭大纳言,或者飞鸟井权大纳言,随后觐见近卫关白大人……”
“多谢大人了。”信长终于松了一口气。山科既然指明了现在朝廷真正的执掌者,那么信长也总算明白了努力的方向。
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解决,气氛终于轻松下来。
黄昏的时分,信长终于带领家臣从山科的府邸中走出来。
“你们四人,可知道我刚才没有说完的话吗?”信长似乎兴致极佳,居然沿路开起玩笑。
四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像我信长这种人,定然不会如山科大人般长寿,恐怕连五十岁都活不到。早在年少的时候,就有禅师说,我四十九岁是便会死于非命!”言毕,信长突然大笑。
众人默然不语,只有?秀暗自盘算着两个数字:
1534到1582,岂不是正好四十九年么……
PS:写这一章的时候在看大河剧,于是思维较为混乱,见谅。\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