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传来火山和胖子说笑声,我正待回身,他们已经同林玄极和一个身穿鹅黄僧衣的小和尚走了进来。那小和尚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相貌温文儒雅,气度高华之极,与林玄极壮甚亲密,两人携手而来,全都清俊儒雅,气质高贵,一时瑜亮并生,不分轩轾。
林玄极笑道:“没想到数月之别,贤弟道行精进如斯,悟彻玄机!又有长眉老禅师佛法相助,舍利子更是念动即发,分合由心,威力之大不可思议。”我谦逊道:“道兄谬赞,小弟愧不敢当!不知这位禅师法号名讳如何称呼,与道兄真是一时瑜亮,我们见之,立生仙凡云泥之别,难免自惭形秽,偏又心生亲近!”林玄极笑骂道:“我把你这张臭嘴,才短短三月不见,怎么变得如此贫嘴可恶,难道嘴上功夫也随着修行道长魔高?真真欠打!”小和尚笑而不语,火山和胖子却在一起起哄,我笑道:“我见了你们实是内心喜欢之极,没有别的意思,道兄何必像火山胖子那样睚眦必报!”他笑道:“看在净念贤弟的面子上,这次暂且饶过你。来来来,贤弟快来见过我前世好友,现已历劫三生,今生更是早参佛家上乘妙谛,具有无上降魔法力。”我立即合什道:“参见净念法师!”他还礼道:“焱弟何必太谦?早听林兄说你们情如手足,愚兄与林兄三生至交,情如兄弟,与焱弟也是一见如故,以后兄弟相称,还望不要见外才是!”我笑道:“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黑和饕餮一起走过来,对净念禅师点头示礼,他笑道:“汝主不久道成,你们必能完劫同归正果。”它们听后低啸两声,再次点头示礼。
胖子环顾了一下四周,笑问:“我刚才碰到韩师妹,她说要来看饕餮,我因为要与林道友叙阔,就没一同来。怎么没见她?”我苦笑道:“刚才饕餮和小黑冲撞了她,我正为此苦恼呢,她该怪我无礼了。”他和火山林玄极对望了一眼,神情有些不自然,净念却笑道:“韩道友与贤弟三生旧雨,必不会见怪于你,只是目前还是让小黑和饕餮少于韩道友相见为好。”我也觉得时有蹊跷,饕餮还可以说因为野性未驯,小黑却是最为温顺,不知此次怎会如此,就点头道:“道兄所言极是。”然后笑道,“我总觉得你们有事在瞒着我,一直在我面前打哑谜。如若真有什么凶险,还望各位兄长告诉我们,也让我提前有所准备。”他笑道:“福祸无门,唯人自招。贤弟只要潜心修炼,一切魔难到时自解,何必忧心挂怀!”火山接口道:“老三,时机未到,你此时知道只能徒增烦恼,对你也是有损无益。”我不由气道:“你们总是怕事,既然事有定数,可见你们这些心思也是徒劳,为何偏要多此一举?何妨早点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谋定后动,最后人定胜天,也说不定,这才来得痛快!”林玄极笑道:“焱弟已快是神仙中人,说话行事偏是如此天真淳朴,难怪各位前辈处处爱护。只是我辈修道之人,此等嗔怒最要不得,将来难免为此小受挫折也说不定。”净念看了他一眼,笑道:“魔由心生,将来之事正所难料,道兄也动嗔念了。”我点头称善,林玄极却笑而不答。
走出火灵洞,我突然有种新生的感觉,仙山景色如画,湖光山色,交相辉映,三座洞府美轮美奂,仙境清幽祥和。当是时也,明月当空,青天如水,月光如画,舒星吐辉,心湖如镜,寒月卧心,远山如黛,群峰雾约。我顿觉心胸开阔,智珠在握,如月照水,心生飘然出尘、与天同化之感。突然,事先毫无征兆,我感觉浑身一冷,心灵上忽起强烈的警兆,然后就心旌遥遥,魂魄欲飞。我心中一惊,暗呼不好,立即暗运玄功,心念微动,舍利子立即化成一团慧光祥辉,冉冉飞出,悬在头顶。我激伶伶打个冷战,全身冷战立止,心神也安宁下来,慧光祥辉随即隐去。
净念本要施展佛法,见我没事就皱眉道:“没想到妖孽居然如此阴毒大胆,想出其不意,把焱弟元神摄取,用心歹毒之极。焱弟极为机警,舍利子已与心神相合,念动即发,邪法立为所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火山和胖子面色微变,异口同声道:“老三,你刚才被妖法暗算,以后要时刻警惕,一有警兆立即用舍利子护住心神,不管多厉害的邪法也无所危害!”我点头应诺。林玄极随问缘由经过,净念道:“我一时不察,几乎惹下乱子,幸好焱弟应变神速,才绝后患。不然即使元神不为所摄,但是不周山双怪玄阴搜形摄魂大法极为厉害,一旦真形被摄,就算当时警觉用玄功相抗,暂时可保无事,双怪只一行法,日后仍受其害,甚或形散神消,生魂永为所制,日受炼魂之惨。”我知道事关重大,立即向他求解救之法,他笑答:“刚才刘吕两位道兄已说,你只要勤加修炼,舍利子威力至大,慧光神妙,不可思议,多高邪法也无法侵害!”
林玄极看了我一眼,然后颇为关切地问:“焱弟刚才魂魄被拘时眼前是否看到什么异象?”我见他问的奇怪,就答道:“我当时魂魄欲飞,当时感觉好像置身群山峰峦环顾之中。我所立之地并非山中谷底,而像是之前撑天之柱被拦腰撞倒,从中倒下,当中之山因此低于四周峰峦,怪石嶙峋,槎?似剑,怒刺天空。尤为奇怪的是那里天幕甚低,愁云漠漠,冷雾低垂,冻人欲僵。”火山和胖子面色微变,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不周山二怪远在万里之外行法?这怎么可能?不说乾元仙府有如意天幕乃是老祖宗用无上仙法,本身万邪不侵,而且各位师尊更用本门太清仙法设下禁制,任何邪法都不能侵害本派弟子。再说,不周山远在万里之外,再厉害的邪法也不可能远隔万里施为!”净念禅师皱眉道:“现在还很难说,我刚才暗运大须弥神光查看,只知道一个大概,还有些被双怪颠倒乾坤,移形迷踪,好些没有推算出来,现在还难对诸位道友说。”我一直听火山他们说大须弥神光何等神奇,早想一睹为快,又亟欲知道近期吉凶,就极力央求他一现慧光。他本来不愿,说:“事有定数,令师等各位前辈早有准备,早知徒增烦恼忧虑,实无多少益处。”林玄极笑道:“道友所言虽然有理,但是焱弟应劫而生,本身又是应劫之人,自然难免关心过切。自来‘福祸无门,唯人自招’,现在知道虽不免忧心,至多将来多费波折,与结果其实并无多大妨碍。”我更力说:“修道之人谁没有三灾八难,早点知悉还可早为防备,免得仓促迎敌,反为所害。”火山和胖子也说:“禅师但说无妨,不周山双怪妖法如此厉害,家师和各位师尊也未必料到,还望禅师施展无边佛法,使我们早知双怪底细。”净念禅师略一沉思,笑道:“各位道友既如此说,贫僧也不便再为拒绝。不过贫僧发力有限,而且道浅魔高,好些要紧之处均所不知,还望见谅。”我们齐说:“道友太谦,请即施为!”
他含笑应诺,左手掐决,右手一样,我们前面立即现出一圈明镜如镜的佛光。慧光大有尺许,佛光青莹,灵雨霏霏,中间明亮如镜,先是烟光杂沓,峰峦叠嶂,电漩星飞,然后现出我刚才所见的那座怪山。那山本身奇高无比,宛如撑天之柱,不知怎的,却拦腰折断。倒下部分在东南侧形成无数峰峦,奇峰突起,怪石森列;未倒山根,槎?似剑,怒刺天空,周围群峰高耸,阴风四起,愁云惨雾,穷极荒凉。峰顶中央按九宫八卦方位设一法台,高约九丈,大有十三丈,其上有两个奇形怪状的妖人,全身邪气隐隐,正在行法。其中一个身材高大,赤身露体,四肢俱全,偏无头颅,仿佛连长颈一起被斩去的样子。胸前两乳之处生着两只硕大的怪眼睛,凶光闪闪,原应是肚脐所在之处,偏嘻着一张怪口。他长相本就凶恶,再加上左手拿着一个血光隐隐的白骨妖幡,右手举着一个红睛怒突的骷髅头,獠牙森列,不时吐出一股浓如实质的黑烟。另一人是个紫脸道人,身材身高,如金刚巨灵,身穿黑色道袍,无光闪闪,水纹隐隐,神态威猛,仿佛天神下凡。他身上没有丝毫邪气,而且神态气度颇似画上的古仙人,只是此时满脸戾气,让人看得心里发冷。他右手手拿着一个鬼气森森的白骨圈子,口中念念有词,左手不停凌空虚抓。法台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黑鼎,冒出三股笔直的黑烟,冲天而起。他们两个开始颇为得意,面带狞笑,然后突然面露惊异之色,就加紧施为,顶中的黑烟蓬蓬勃勃往上喷发。过了一会儿,黑袍道者见妖法无功,立即暴怒起来,然后好似突然有所警觉,面色一变,手一挥,一股黑烟飞起,眼前景物立即消失不见。
净念收起慧光,林玄极点头道:“难怪不周山双怪能够远在万里之外行法,原来有镜魔胸骨所练白骨摄魂?相助。不过两妖人一身妖法确实非同小可,竟然用魔光透视之法,看到净念贤弟用大须弥神光探视。”我心下极为骇然,这两个人看上去似曾相识,仿佛在过去的最前生曾与相见。我看着刚才慧光所在之处,半晌,才迟疑道:“刚才那座从中腰折之山就是传说中的不周山吗?那两个妖道有是谁?尤其是那个黑袍道人,我好像在哪见过,为何眼熟至此,一时却又想不起来,真是奇怪!”其实我话刚出口就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至少已经能够确定那个无首赤身巨人的身份。果然火山和胖子对望一眼,然后笑道:“老三,你真不知道他们是谁么?那个无首妖人形象如此特异,自是一看便知。就是被黄帝老祖宗斩首的刑天,由于他练有八九玄功,老祖宗当时功行圆满,无暇炼化他的元神,所以就把他囚禁在不周山中。那个黑衣道者,原是贬谪天仙共工,后受镜魔蛊惑,倒行逆施,致被颛顼大神挫败。他因此恼羞成怒,怒触不周山,引起空前浩劫,也被禁止在不周山内。这两人妖法非同小可,与昔时蚩尤同为镜魔最得力的妖党,蚩尤虽然伏诛,但是不周山二怪必将在镜魔二次出世之时重新为祸。”净念禅师叹道:“其实当初老祖宗、广成子师祖和颛顼把他们封闭在不周山,实有深意,他们如能仰体美意,在内潜修,必能安然度过此次群仙浩劫。福祸无门,唯人自招,他们此次静极生动,再次与镜魔戾气气机感应,即为未来劫难埋下恶因,异日所受必惨。”我笑道:“且不管他们将来能否在劫难逃,不周山二怪为何要暗设妖阵,妄图摄取我的元神?”
净念禅师迟疑了一会儿,笑道:“焱弟可能还没意识到,你本身关系未来正邪消长,时至自知,现在还难明说。至于他们的动机贤弟想必已经知晓,不过借机引我入彀尔!”说罢莞尔。被他猜中心思,我有些不好意思,脸微红道:“我想应该是镜魔在幕后指使,他们大概想用邪法摄取我的元神,加以控制,并不想使我知觉,而打算在某一时刻突然发难。不知是也不是?”火山接口道:“理应如此,不周山双怪虽然用水磨工夫,攻破山腹禁制,但是老祖宗和颛顼当年留有下的灵符,现在已经发挥灵效,他们目前还无法离开不周山。不过,他们都是睚眦必报的性格,此举也许只是为了泄一时之愤,也未可知。”胖子笑道:“你们都是杞人忧天!岂不闻‘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且不说三火累世积修,早已‘积德累功,慈心于物’;再说自古邪不压正,镜魔虽然邪恶强大,但我们皆受命于天,他不过是我们修道过程中应有魔障而已,也没什么可怕的!”净念和林玄极一起拍手笑道:“还是胖道友快人快语,人又如此爽快绝伦,此言真是豪气万丈!”胖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净念不想往下深说,也就含笑不语。
净念取出三个桫椤树叶,分给我们,笑道:“此时先师飞升极乐前炼的桫椤灵符,颇为神妙,赠三位道友每人一道,翌日说不定能用上。”我们大喜谢过。那桫椤树叶,有巴掌大小,金霞隐隐,薄如禅意,看去极不寻常,接在手中,柔若无物,分别贴身藏好。
虽然净念禅师和林玄极极力劝我安心,说不周山二怪已经被舍利子慧光重创,不会再施展邪法侵害我,但是我总是感觉实情没这么简单。谁知转眼间过了将近一月,竟然相安无事,虽然我有时觉得心神惊悸,但瞬间就消失无踪。我一直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不过自己却从中得益不少,无形中功力也自大进。
一日,打坐用功之后,我们说笑着一起向晓月亭走去,火山却用肘子轻轻碰了我一下。我抬头一看,感觉胃部往上轻轻翻了一下,就像下楼时踩空了一个台阶。韩星月正站在我前面,似嗔似喜地看着我,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自从小黑冲撞她之后,她好像一直有意躲着我,而这是我们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直面相对,彼此都感觉有些讪讪的。胖子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们,笑道:“韩师妹有事找你,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冲我眨眨眼,然后就与火山一起笑着把林玄极和净念禅师拉走。
再一次单独相对,我感觉更加尴尬,上次见面时的情景不时在眼前闪现。她的如花玉貌虽因忧心而变得清瘦,反而更增妩媚,清丽绝俗,真是我见犹怜。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恋爱和歉意,就说道:“月姊,上次小黑无礼冲撞,愚弟实在抱歉……”我还没说完,她已抢先道:“我并没有怪你,我知道是小黑它们闹着玩的,怎会放在心上?”说完展颜一笑,仿佛雨后新晴,梨花带雨,明艳不可方物,我一时看得痴了。我心中暗呼不好,立即震慑心神,偷觑她一眼,发现她好像并不在意,才放下心来。她突然看向我,神态有些扭捏,然后吞吞吐吐地说:“郑师弟,如果将来我有什么地方,我是说如果,有什么地方冒犯或者伤害了你,希望你不要,不要记恨我,因为那一定不是出于我的本意!你一定要记住,好不好!”我奇怪地看着她,内心颇为疑惑,知道她一定有什么隐衷。问她,却又面有难色,颇为忧急,几次欲言又止,然后就青光一闪消失不见。
我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发呆,不禁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暗道:“看来师尊应该重新下令,禁止本门弟子在乾元仙府妄用遁法!”谁知心中念头刚动,我就感觉头上“砰”的一声挨了一巴掌,打得我脑袋有些发晕,同时听人喝道:“阁老子的,你小子竟敢不服师尊,在此腹诽!”我知道又是胖子在恶作剧,火山、林玄极和净念禅师都在旁含笑而立,只有他仗着隐形异宝天蚕叶隐身在侧,立即心生一计,想要捉弄他一番。我故意问道:“胖子这家伙死哪去了?打了老子一下竟然逃之夭夭!”然后就暗云玄功,舍利子与神相合,立即感知到他就在我左侧。我心中暗笑,却不做不知,冷不防放出舍利子,隐去慧光,向他罩去。我心中一动,知道他已经入伏,正在慧光内左冲右突,故意笑道:“看来胖子不敢面对老子,早已不知逃到那个须弥芥子之中躲着去了。我正有事找诸位道友商量,暂时不等他了。”林玄极和火山听我如此说,有些怀疑,左右看了一圈没发现胖子,也以为他已经走了,净念禅师却冲我一笑。我心中一动,心下明白,舍利子慧光虽能隐去胖子的隐形,不过此举却瞒不过净念禅师。果然他笑道:“焱弟放过胖道友吧,他种下恶因,已经得恶果,够他受得了。”我笑诺,手一指,慧光立即在我左侧涌现,祥辉流转,胖子在里面如冻蝇钻窗,极为狼狈。
火山拍手笑道:“原来胖子喜欢佛光照体,所以请老三罩在舍利子慧光之中,为你消除野性么?”胖子盘腿趺坐,双手合十道:“你不是我,安知我之快乐?”火山笑道:“既然你已得慧光罩体之乐,何妨让老三把你选在这里,多多享受我们所不知之乐?”胖子用略带鄙夷地口气笑道:“非也非也!格老子的,火山,你枉自三世修为,今生修为也不下两百年,如何还是如此不通!岂不闻‘乐不可极’,人贵知足,修道之人最忌贪嗔二字。我已饱妖快乐,幸何如之!何敢再捞郑师弟大驾,做那饕餮之举?还请师弟收去舍利子慧光,愚兄不胜感激!”我含笑应诺,手一招,舍利子便自飞回,胖子也落在我们面前,满面含笑。火山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果然我佛慈悲,佛门广大,经过佛家慧光罩体,胖子的气质也潜移默化,变得斯文起来。”胖子躬身唱喏道:“师兄过奖!”
我们正在互相嘲笑嬉闹,突见一道匹练白光从乾元洞府入口疾飞进来,本来是向太元洞飞去,见到我们立即如流星赶月般穿湖飞来。我心下颇为奇怪,正要迎上前去,那道白光却像见到救星似的向我扑来,口呼:“郑师弟救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