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洗着衣服,阳光很好,雨珠一般,我就这样,在这般好的阳光下看着老木,我问自己,我拥有老木了吗?就这样拥有了吗?
这时,英子过来了。
英子就像个孤魂野鬼,总在不合适宜闯入我和老木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二人空间。
似乎与锁子搏斗过,英子头发乱着,眼窝红着,嗓子哑着,霜打了一样。
进院来,看见我在洗衣服,她便一改刚进院的神情,惊惊乍乍叫起来:“哎呀,是小元兄弟呢,你这是干啥呢?洗衣服?瞧你这细胳膊细手的,能搓得干净吗?”
见我不接话,只是讪讪笑着,她越过我,来到了老木跟前,或许,她骚扰的对象本来就是老木。
“哥,干啥哩,这是?”英子圆鼓鼓的胸脯几乎蹭到老木的膀子上,“又在做木匠活?卖了不少钱了吧!”
老木没接话,烦躁地哦了一声。
见老木爱搭理不搭理,英子用灼热的目光狠狠箍住老木,英子说:“我说哥,你也管管锁子,你看看你,年货也置办完了,该洗的、该涮的,该收拾的,全做完了,你瞅瞅,院儿里干净都可以当床睡了……你再瞧瞧咱家,吃了上顿没下顿…….锁子也不知道跑哪赌去了?”
见老木还是不搭理,英子又来到了我跟前,帮我压着井水,她夸张地甩着胳膊,嬉皮笑脸地说:“小元兄弟,说说,我哥都买些啥了?”
见我纳闷,她进一步说:“买啥年货了?咱家皮皮一直嚷嚷着要吃糖,都快过年了,我还没倒出空去镇里赶集呢?”
我明白过来了。
我说:“二嫂子,年糖你就不稀买了,我买了,我买了好多,软糖,可软了,一大包呢,一会儿我就给皮皮送去!”
“有皮皮的份?”
“有,当然有,我还给锁子哥买了件衣服。”
“给他买衣服了?”英子眼睛瞪得鼓鼓。
“恩,给你也买了!”
“给我也买了?”英子眼睛鼓得快崩了出来。
“买了,买了件红衣服。”
“你是说,你给我买了件红衣服?”
“咋了?不稀罕?”
“哪能,二嫂做梦也不敢寻思,哪能有这福气,穿小元兄弟买的红衣服呢!”
说着,英子停止了压水,甩开我,屁股左一扭右一扭,跑去了老木跟前。英子似乎与老木低声地交谈着什么,听不大清楚,但激烈而突兀。不一会儿,英子就强行把老木拉进了里屋,见我用疑惑的眼光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老木安慰我:“小元,没事,哥一会儿就出来!”
果然,不一会儿,老木就出来了。
英子脸上仍气鼓鼓的,一句话也没和我说,沉着脸,砰地摔了一下院子的铁门,愤然走了。
我问老木:“咋了?”
老木说:“小元,没啥事,你二嫂问红衣服是不是我买的。”
“你咋说?”
“我说是小元买的。”
“二嫂不信?”
“小元,咱别理她。”
我看着老木,突然就想哭――我真的很想知道,英子确实是爱老木呢,还是她爱的只是男人本身,而不是某个特定的对象。象她这样的女人,没有男人是活不下去的,她需要男人和她需要一口饭、一张床一样,所以,她必得有一个可爱的对象让她来爱。
老木见我不再说话,神情有点哀郁,眼圈甚至有点发红,猛然吃了一惊,他问:“小元,咋了?”
“没事,眼睛被风刮了一下!”
“疼不疼?来,哥瞅瞅。”
“不疼,我没事,忙你的吧!”
47
晚上,老木在灶前熬着中药,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熬的时候,我们和老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一起在炕上抱团打滚儿,抱一会儿,老木就下炕,跑去灶堂,掀开盖子,看看药熬好了没有,再回来抱一会儿。
喝完中药,吃晚饭前,老木把所有的药渣倒在院门口的马路上,撒成扇形的一片。
我问老木,你这是干啥哩?
老木说,把熬剩的药渣倒在马路上,路人从药渣上走过去,就会将病带走,这样,你的身体恢复会快些。
我说:“你这是迷信!”
老木说:“恩,哥以前也不信!”
“现在信了?”自算命先生为他算那次命后,我感觉老木的内心开始了起了变化,一种无形的对命运悄然服从的念头慢慢升起。我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喜还是忧。
果然,老木神色虔诚地说:“也不是就信了,哥是不希望你老发烧感冒!”
我说:“要真的灵验了,岂不是害了路过的人?”
“咋能?害不了,你感冒发烧,是一个人担着,分摊在路人身上,每人分一点,这点小感冒算什么呢,也就打个喷嚏而已!”
我笑,无语,独自回屋。
饭桌前,甚久,老木也未回屋。我心生纳闷,跑出去,发现老木在那摊药渣上不停地走。从这边走过去,到头了,停下,转身,再走回来……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落得很实,口中还念念有词:“感冒发烧都给我吧,感冒发烧都给我吧……”月光下的老木,无比虔诚。
我的突然出现,_4460.html把他吓了一楞。
老木说“小元,也不吱个声,哥以为你回屋了!”
我问:“老木,你干啥呢?”
“没干啥,小元,回屋吧,外面冷!”
“没干啥?我都听见了。”
“听见啥了?”
“听见你嘟囔了。”
“小元,回屋去,啊,哥是寻思,现在路上没啥行人,就是有,人也是绕着药渣走,哥就寻思踩两脚。”
“你要踩出病可咋整?”
“没事,哥身体好,哪能这么容易就生病,再说,即使生病了,就哥这身板,抗造。”
“那也不行。”
“没事,回屋吧,哥不踩了。”
正说着,杨六过来,杨六说:“老木,走,给你六哥吹俩嗓子去。”
老木说:“又有啥喜事了?”
“老太太,八十了,非得要听,这不,一发话就过来找你了。”
老木面路难色:“老太太八十了,按理我得去,可俺兄弟昨个儿才来,饭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杨六看见了我,打着招呼:“咦,韩老师,啥时候来的?”
我不明事理,问:“六哥,你刚才说吹啥?”
杨六说:“唢呐,老木是村里吹得最好的,我妈就爱听他吹。”
我兴奋地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不顾杨六在旁边,抓起了老木的手,兴冲冲地说:“老木,行啊你,还会吹唢呐,去去去,小元也想听听!”
老木说:“你真想去?”
“恩,想去,当然想去!”
“不早点休息?”
“现在还早着呢!”
见我如此肯定,老木把头转向杨六。
老木说:“六哥,走,我兄弟说了,他想听。”
杨六说:“那,咱就走吧,老太太等着呢”
杨六在前面走,老木在后面跟,突然,老木拽了一下杨六的袖子。
老木说:“六哥,等等。”
杨六说:“有唢呐呢,早准备好了。”
老木说:“六哥,你过来。”
“咋了?”
“过来踩两脚!”
“踩啥玩意儿?”
“药渣。”
“你生病了?”
“生啥病,是补药。”
“好好好,六哥我踩两脚,沾点补气。”说着,杨六倒了回来,过山车般,从这条碾过来,再碾过去。双脚来回跺着,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
杨六动作很搞笑,跳粱小丑般,我看了直想笑,忍着,没忍住,还是笑了。老木见我笑了,也笑了。老木一笑,杨六有点不好意思了,也跟着笑,他边笑边佯装不满地对老木说:“笑啥呢,不你要我踩的吗?”
4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