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赤红的他疯狂地跑出木屋,“三少爷!”李青看到他的眼神不觉心中一跳,惊声叫道。置若罔闻的李钰拨出腰间的长软剑在树林里狂砍,一时间木屑与树叶的碎片在林间肆意地飞舞。
“士轩!”刚采药回来的孙思邈看到在林中苦苦发泄的李钰,大失惊色,飞速来到他面前,右手准确地握住他的手腕,喝道,“士轩,你清醒点!”
被孙思邈拦住以后,李钰感到一阵力竭,身体萎顿地瘫在孙思邈怀里,“师父,福伯死了,李生死了,都死了,都是我害死的!我不会原谅我自己,我不会……”
孙思邈闻言,心中暗叹,“那日我第一次见到李生,看到他紧紧护在你身前的时候,就知道他宁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你周全,想必他父亲福伯也是这样的人。对于他们的死,为师也很心痛,但他们以死成全你,你更应该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要让他们白白牺牲。”
接着仔细地探了探李钰的脉象,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李钰的脉象一片混乱。“士轩,为师跟你说过,你的病还没完全康复,要注意保持一个平静的心态,你这样激动,又用力过度,很容易重新发病的。”
“保持平静的心态,我怎么可能还能保持这种心态!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我自己,痛恨我的父亲,痛恨那个李家。我要报仇,我要李家把欠我的,欠李青的通通还回来,我要让李渊为他做出的决定后悔,我要……咳咳……”李钰越说越激动,“卟”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孙思邈怀里。
孙思邈抱起李钰,心疼道:“这又是何苦啊!”
进入房间,看到李青正挣扎地起来,只是身上的青紫一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狰狞。李青咬牙撑起身体,虽然只是皮肉伤,但还是让他痛得直抽气,听到响声,抬头一看,“三少爷!这位道长,我家三少爷怎么了?”
“快躺回去,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士轩没事,只是累的晕过去了。”唉,这一个两个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孙思邈放下李钰,扶着李青躺下,拍了拍背上的药篓,轻笑道:“我采了些草药,待会儿磨好敷在你身上,过不了几天就能好了。”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道士的身份,但看他流露出对三少爷的关心,应该是三少爷比较亲密的人,该不会害他才对。想到这里,李青点了点头,“谢谢道长。”
孙思邈看出李青情绪低落,遂跟他攀谈起来。如此一番下来,李青的情绪有所缓和,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小青,你有恨过士轩吗?”孙思邈思索良久,问道。
李青明显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在爷爷刚死掉,老爷又提到父亲也服毒自尽的时候,我有想过,如果不救三少爷的话,爷爷跟父亲是不是就不用死了?那一刻,我心中甚至有个令我自己都不寒而栗的想法,难道是三少爷害死了爷爷跟父亲?但我又记起爷爷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全家都应该是三少爷的守护者”。爷爷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满是慈爱,看到爷爷这样对三少爷,我曾经疯狂嫉妒三少爷,爷爷从来没有对我这么疼爱过。”
李青停顿了一下,“后来回忆起跟三少爷相处过的点点滴滴,发现三少爷待我待我们家都像家人一般,我终于明白爷爷为什么说那句话,因为爷爷也把三少爷当成了家人,既然是家人,救三少爷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想到这里,我便不再怨恨三少爷。”李青发出一声轻笑,“弟弟怎么能怨恨哥哥呢!”
孙思邈看着眼前只有13岁的李青,感觉双眼有些湿润,他看过太多因为仇恨而丧失理智,沦为复仇工具的少年最后惨死的悲剧。眼前的少年,从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孙思邈则看到了坚定、稳重以及成熟。苦难,对弱者来说是无底深渊,对能人来说则是无价之宝,李青无疑属于后一种人。
沉浸在感叹中的孙思邈和陷入回忆里的李青都没有注意到,一直昏睡着的李钰眼中,突然滑下一滴眼泪,轻轻落在枕头上。
醒过来的李钰恢复如常,只是更加积极地锻炼身体和接受治疗,昨天的事让他意识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努力治好病才是眼下最重要的。而李青则正式拜孙思邈为师,学习太极拳。他很清楚,要想找李渊报仇,先得过李四这关,以李四的身手,现在的他去挑战,只有送死的份。
这些天李钰一直很郁闷,眼看着李青的太极拳进步神速,而自己的剑术却没有什么长进。这也不能怪李钰,孙思邈不懂剑术,不能在这上面指点他,跑去问老穆,老穆憋了半天才扔出一句话,“我也不会,你自己悟!”
有些傻眼的李钰这几天在苦思冥想,却怎么也摸不到门路。翻了半天孙思邈收集的孤本,依然一无所获的李钰决定出去走走。
刚来到屋外,就看见孙思邈正一个人在河边悠闲地钓鱼,还颇有一副“闲来垂钓碧溪上”的感觉。看到李钰走来,孙思邈笑道,“士轩,悟出来没有?”看他笑得邪恶,李钰有些恼火,一直认为老穆是武林高手的他被孙思邈好一番嘲笑,终于明白老穆只是一个拥有好身材的铸剑师而已。
李钰脱了鞋袜,双脚浸到河里,冰凉的感觉让他很惬意。“士轩,鱼都被你吓跑了。”孙思邈叫道。
孙思邈的抗议直接被李钰忽略,大脚还在水里踢了几下。不知怎么的,突然一句话就在脑子显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李钰轻轻念了一遍。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句话出自老子的《道德经》,老子在自然界万事万物中最赞美水,认为水德是近于道的。在李钰看来,水则有包容万物的广阔胸怀,“包容!”李钰大叫一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接着疯了一般冲进树林里,孙思邈则怔怔地看着有如疯癫的李钰,轻笑摇头。
长软剑在李钰手里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闭上眼睛,他仿佛感觉自己在水里,剑身划出的一道道轨迹就像水里的一道道波纹,连绵不绝,李钰越舞越兴奋,还是第一次有如此酣畅淋漓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李钰停了下来,轻抚这把软剑,喃喃道:“只有这样的剑法才配得上你,“上善若水”,以后就叫你“若水”吧!”
接下来的生活,李钰每天都拿着“若水”,苦练这套剑法,用他的话讲,仅仅熟练是不够的,他要把“若水”变成他身体的一个部分。
就这样一晃两年过去了,在这期间,孙思邈非常奇怪,曾问过李钰为何选择继续留在这里。李钰答道,他在等,等待最佳的时机。虽然各地反隋运动开展的轰轰烈烈,但已经提前知道历史发展趋势的李钰知道,隋炀帝杨广气数未尽,这些反隋势力必然遭到隋室的残酷镇压,像杨玄感的叛乱,只是维持了仅仅两个月便遭到反扑,以杨玄感兵败被杀而告终。
一日清晨,练完剑的李钰来到了正在打坐孙思邈面前,轻道:“师父,我要走了。”孙思邈睁开双眼,仔细地打量着跟自己相处了两年多的徒弟,眼中爆发出慑人的光芒,轻喝道“好!”
眼前的李钰,已经完全不见当初的弱不禁风,取而代之的则是如同猎豹般的完美体形。亮若星辰般的眼睛里仿佛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智慧,如冠玉般俊脸上不时露出的迷人微笑,带了点孤傲,带了点世故,此时的李钰,已经完全褪去了两年前的青涩,像是一柄出鞘的宝剑一般傲然站在世人面前。
孙思邈满意地笑了,“去吧,好好照顾自己。”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其中蕴藏着的浓浓关怀却让李钰的眼眶一下子变得通红,跪在孙思邈面前,强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师父,保重!”说完这一句,便毅然起身离开。
看着李钰那矫健的背影,孙思邈叹道:“雄鹰终是要翱翔在天际,士轩,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吧!”
“师父。”李青的一声呼唤,将孙思邈的思绪拉了回来。转头看到一脸笑意的李青,突有所感,问道:“你也要走了?”见李青点点头,便有些落寞道,“走吧,走吧,士轩走了,你也走了,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了……”
眼瞅着李青朝着李钰相反的方向走得连人影都不见了,孙思邈这才一收脸上伤感的神色,愤愤道,“一帮臭小子们,我还以为你们会舍不得我,起码也会回来一个陪我,没想到……哼,你们走,我就不会走吗?
说完回去草草收拾了一番,哼着李钰平常唱的现代小曲,缓缓向南行去,接着路上就响起了孙大神有些跑调的吼声,“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嘿嘿嘿嘿参北斗啊,生死之交一碗酒啊,说走咱就走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