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来北京了!”刚刚过完18岁生日的苏寒难以掩饰内心的兴奋,从火车站到学校的路上,他一直微笑着将眼睛伸向窗外,只是偶尔转过头看看坐在旁边的父亲,但每次父亲的眼神转向他时,他又急忙把眼睛挪开。
满载学生和家长的校车内比较安静,只是路过一些眼熟的景点时,车内才会发出惊叹的声音,毕竟是国家的心脏,人们眼中的大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相当气派。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目的地到了。苏寒匆忙跨起背包走下车,猜想了近一个月的大学校园展现在他的眼前,没有激动地呐喊欢呼,一股强烈的失落感袭上心头,苏寒把头低了下去。
“这大学校园也太小了吧!”父亲的话让苏寒听着更加难受,他的头偏向一边,不再说话。父子俩漫不经心地跟着接待老师参观了一下校园,便闪在一旁,开始商量要不要在这所私立大学呆下了。
所谓商量,也就是父亲一个人在说话,苏寒只是点头或是摇头。“就在这所学校上吧,这里离市区远,你就不会再出去玩了。”父亲做出最后的决定,苏寒只能点点头。
报名,交钱,安排好宿舍,买些生活必需品,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临时的家长招待室满员,父亲只能和苏寒挤在学生宿舍的单人床上,凑合住下了。
寝室内很安静,但是苏寒却难也入睡。这是他来到北京的第一个夜晚,也是来到大学的第一个夜晚,同寝的室友还不熟悉,彼此间没有太多的话语,只是父亲间隔着交代几句话。
“明天一早我就回去了,你留在这边一定要好好干,机会给你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父亲的话带着一丝睡意。
“嗯、、、、、、我知道了。”刚说完这句话,苏寒的眼泪就忍不住了,他急忙起身跑了出去,冲进卫生间,大声地哭了起来。高考落榜后,他一直挺着没哭,可是今天看到学校时的失落感,让他再也难以承受。这眼泪憋了一天,或者说足足憋了两个多月。
十多分钟,苏寒才平稳住心情,擦干眼泪,洗了把脸,走回寝室,轻手轻脚地站进被窝。
“你干嘛去了?”父亲没有睡着。
“我、、、、、、上了个厕所。”
“你明白就好了,早点睡吧。”父亲知道他哭了。
第二天一早,苏寒把父亲送上校车,车开动时,父亲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说了句“好好干”,便把头转了过去。苏寒来不及说话,只是望着远去的校车,狠狠地点了点头。
回到宿舍,寝室又有几个新同学住了进来,男生宿舍3―14室已经满员了。和昨天的拘束不同,几个同学已经一边互相介绍,一边开着玩笑了。苏寒简单地和他们聊了几句,便躺在床上,不再说话。
晚上睡觉时,苏寒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等大家都躺在床上,有人提议,从一号铺开始,依次做自我介绍。苏寒住的是二号铺,他的上铺就是一号铺。一号室友个子不高,瘦瘦的,戴个眼镜,白白净净,看上去很斯文,自我介绍就从他开始。
“大家好,我叫段林林,我、、、、、、”
没等他说完,大家已经哈哈大笑起来,“你叫什么?”有人没听清。
“段林林?哪个段?哪个林呀?“有人跟着起哄。
“姓段的段,树林的林,呵呵。”段林林倒是很随和。
“别插话,让一号继续讲。”有人提醒。
大家安静下来,段林林继续介绍自己,“我来自安徽芜湖,我学的专业是艺术设计,今天见到各位很高心,希望大家以后好好相处。”
忍了一会儿,没有声音了。
“你介绍完了吗?”
“完了。”
“我靠,完了不说一声。二号,,,到二号了。”
“是我。”苏寒应了一句。
“大家好,我叫苏寒,我的名字就是唐诗‘姑苏城外寒山寺’中的两个字,我学的是新闻专业,我是湖北人,希望大家以后互相帮助,谢谢!”
“好。”大家开始鼓掌。
依次下去,从三号到八号,所有人都介绍完自己,苏寒也在心里暗暗记住了每一个人:一号名叫段林林,安徽人,典型的江南小孩,白净腼腆;三号周春晓,辽宁人,东北人的豪爽和仗义在他的言语中展露无遗;四号陈自强,山西人,瘦高个儿,口音很重;五号刘文军,也是山西人,身体很结实,自我介绍时他还吼了两句类似“秦腔”的调调儿;六号邵文煜,安徽人,和一号是老乡,长的也和一号雷同;七号朴光龙,黑龙江人,朝鲜族,年龄最大,大伙儿决定以后就叫他“老大”;八号茅盾,山东人,和文学大师同名同姓,但没有大师的范儿,说话很搞笑,幽默风趣。
那一晚,整个男生宿舍都闹到很晚,不停地有笑声和鼓掌声从各个寝室传出。躺在床上的苏寒也被这种氛围所感染,心情难以平静。尽管前两晚都没睡好觉,但此时的他却毫无睡意,他想把从知道高考分数后积攒的所有伤感和忧虑全部在今晚消融,他想在这里―北京开始全新的学习和生活。这是他来到北京渡过的第二个夜晚,和前一个夜晚不同,他没有哭,因为他明白,他必须开始学着去融入这里,融入这个寝室,融入这个学校,甚至将来还要融入这座城市。
大学生活的第一个周末,室友们商量好,要在寝室聚餐一次,并把任务下发给每个人。段林林、陈自强、茅盾负责翻墙到校外买啤酒,周春晓、邵文煜、刘文军负责去食堂打菜,苏寒和朴光龙负责去学校小卖部买花生米、豆腐干之类的熟食以及蜡烛和手电筒等必需品。
布置好一切,晚上6点整,大学寝室的第一次聚餐正式开始。茅盾自告奋勇担任主持人,周春晓、刘文军是表演嘉宾,“老大”朴广龙是特约嘉宾,负责总结性发言,苏寒是现场采访记者,段林林负责美工,剩下的两个人则扮演观众。
寝室门的上方拉着一条用被单改造的横幅,上面用隶书写着:2002北京xx大学男生宿舍3―14寝室成立大会暨首届烛光晚宴庆典,字出自段林林的手笔。
主持人茅盾最先登场,他手里的“话筒”是一个旧式的手电筒。
“室友们AND先生们,2002北京xx大学男生宿舍3―14寝室成立大会暨首届烛光晚宴庆典现在开始,首先请允许我再次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茅盾,和文学大师茅盾先生同名同姓,为此在高中时也受到不少女文学爱好者的热情追捧,我很有才华的,如果诸位兄弟系类有爱好文学的女性青年,括弧漂亮的,可以把我的手机号毫无保留地转赠?她们,人数不限啊,多多益善、、、、、、”
“好了好了、、、、、”朴光龙打断了他的话,“请主持人赶快进入下一环节!”
“哈哈哈,好的,应特约嘉宾我们的老大密斯特朴光龙先生的要求,本主持人正式宣布节目进入下一环节,下一环节是才艺展示,请欣赏男声独唱《我是东北人我怕谁之东北人都是活雷锋》,表演者是素有东北八匹狼称号的东北小虎周春晓,掌声有请!”
周春晓走到前面,用拖把代替麦克风,一张嘴东北味十足。
“各位大哥兄弟,下面由兄弟我来为大家演唱,呵呵呵,给点掌声鼓励一下呀!”
掌声和笑声同时响起。
“老张开车去东北―撞了,肇事司机耍流氓―跑了,多亏一个东北人,送到医院缝五针―好了、、、、、、、俺们那嘎都是东北人,俺们那嘎特产高丽参,俺们那嘎猪肉炖粉条,俺们那嘎都是活雷锋、、、、、、”
唱到最后的高潮部分,所有人都跟着大声唱起来。
周春晓唱完致谢,茅盾走上前去。
“好了,谢谢我们的周春晓,谢谢东北八匹狼其中的一只东北小虎。下面是更加激动人心的节目,有请我国著名的山西男高音刘文军先生上场为大家演唱革命歌曲《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有请!”
刘文军乐呵呵地走到前面,用夹杂着山西味儿的普通话开始介绍。
“大家好,首先声(申)明啊,我刘文窘(军)唱歌不太好,希望大家能够多多包涵!”
“山丹丹地那个开花呦,红个艳艳,毛主席领导咱们打江山、、、、、、”
末了,他又甩了两句类似“秦腔”的调调儿,赢得一阵狂呼。
“好,下面是我们的现场互动时间,有请站在观众席中的我台著名记者苏寒对现场观众进行采访。”茅盾再次登台。
“您好,请问您对我们本次的庆典有何看法?”苏寒将“话筒”对准了邵文煜。
“很好,不错,节目都不错,就是主持人话太多了,耽误了太多工夫。”
“那么您了,您对本次庆典有何看法?”苏寒又将“话筒”对准了陈自强。
“很好,但是我想问一句,啥时候开始吃饭呀。”
这句话引得大家一阵狂笑。
苏寒顿了顿说,“好了,主持人,全场两位热情的观众已经采访完了,请进入下一环节。”茅盾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好了,诸位,下面是本次节目的最后一个环节了,有请我们的老大密斯特朴光龙先生做最后陈词,大家热烈欢迎!”
朴光龙站了起来,走到前面清了清嗓子说,“诸位,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来到这里,虽然我们每个人属于不同的院系,以后怎么发展也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但是,请大家记住一点,只要在3―14,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要团结。好了,我就说这么多,晚宴开始!”
这一次大家没有笑,而是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一番狼吞虎咽过后,大家开始推杯换盏,两三瓶啤酒下肚,每个人都已浮现醉意,话语多了起来。
老大朴光龙用手中的筷子敲了敲盛菜的饭钵,“各位,我有一个提议,每个人都说说自己为什么要来这所私立大学上学?嗯、、、、、这次倒过来,从八号开始!”
大家的目光集中到茅盾脸上。
“我,呵呵,没有为什么,我爸让我来上学,我就来了。说句心里话啊、、、、、、”他顿了顿,“我不愿意上学,从小到大都不愿意,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认为都是狗屁!”
一阵沉默,没有人接话。有人提醒,“轮到老大了”。
“哦,我嘛,和各位不同,我上过班,之前在青岛当了两年的韩语翻译,所以年龄比你们大很多。我是中专毕业,来这上学就是为了拿个文凭,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叫什么、、、、、、、”朴光龙挠挠头。
“充电。”茅盾补充了一句,
“对,充电,呵呵,充充电!”
接下来,邵文煜、刘文军、陈自强和周春晓都说了以下自己的理由,他们得理由大同小异:高考考得不理想,来这所私立大学上学就是为了通过北京市的自考,拿个本科文凭,将来好找工作。其实这也是苏寒来这里的理由,可是他并不明白,来这个学校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是没有其他大学录取他,迫不得已!但是那时他还不知道什么是自考,他来这所大学只是在上网时随便填写了这所学校的招生简章,然后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再然后他就迷迷糊糊地来到了这所毫无名气的私立大学。
喝了四瓶啤酒,苏寒的舌头已经有些不利索了,可是他却觉得此刻是清醒的,就像所有喝醉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醉了一样,这是他想要的状态,高考过后他再也没有如此发泄过。
“苏寒,该你了!”周春晓提醒他。
苏寒抬起头,用眼睛扫了扫在座的各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半年前、、、、、、有人告诉我,,,,我今天会来这里、、、、我绝对不会来、、、、我死也不会来、、、、、可是没人告诉我、、、、、、我只能来这里、、、、、、我只能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四年、、、、、”说完,他又举起酒瓶,猛灌了一大口。
段林林拿出一根烟,接着蜡烛的火苗点着了。他熟练地抖了抖烟盒,冒出一句,“谁还要?”
“给我一颗!”茅盾顺势把整盒烟都拿了过去,接着说了一句“谁说这里、、、、、鸟不拉屎了,这是北京,这是首都、、、、、、呵呵、、、、、、”
“北京?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苏寒一边哼哼,一边傻笑,“呵呵、、、、、我跟你们说、、、、、有一个人曾经告诉我、、、、、她说、、、、、、她说她从小就喜欢北京、、、、从小就对北京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她还说、、、、、、她以后肯定会呆在北京、、、、、这是她的理想、、、、、、理想、、、、、、”
周春晓似乎听出了什么,赶紧打圆场,“来、、、、、、不说了、、、、、兄弟们、、、、、我们喝酒、、、、、今天谁也不能睡啊、、、、、、、我们唠一晚上、、、、、、”
“干、、、、、、、、”大家一起举起酒瓶。
来到北京的第八个晚上,苏寒睡了一个好觉。他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躺下的,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候,他才醒来。他起床时,老大朴光龙正好提着两壶开水推门进来,昨晚的“战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两扇窗户全都大开着,屋里透着一股清新的空气。
“你醒了?”老大看了他一眼。
“嗯、、、、、、、你起来的还挺早。”
“我也刚起来,有人起得更早,那儿、、、、、、、”老大努努嘴,“四五六号都起来去自习了,呵呵!”
“是嘛、、、、、、”苏寒站起来看了看,的确,那三位的被子都已经整整齐齐叠好了,剩下的三位―段林林、周春晓和茅盾还在呼呼大睡。
苏寒也想去上自习,但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下个星期开始,一定要好好学习了!”在水房刷牙时,他暗自下决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