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个胡同便到了知青宿舍跟前,梦才忽然觉得有些异样——宿舍的上方还青烟袅袅。心里不禁奇怪:组里那些人怎的现在还在做饭?他们中午到哪去了?正嘀咕着冷不防在门口遇到小马出来到水,差点被浇了一身。梦才刚开口骂:“奶奶的怎么不长——” 突然看到小马半边脸都肿了,转而惊诧的问:“臭嘴,你,你怎么了?”小马看了看他,没有吱声,转身进了屋子。
梦才狐疑的跟了进去,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看到了围坐在饭桌边的已有一月未见的王东生和他的两个朋友。但他们正谈笑风生着,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王东生的这两个朋友梦才都认识——身材瘦弱的是黄毛,体形魁伟高大的长着一个大脑袋的家伙外号叫“大头”,这俩人在县里都是出了名的恶棍:一个以阴险闻名,一个以凶暴取胜。他们现在成了王东生的左右臂,组成了这一地区最令人生畏的帮派组织——城关帮的核心。由于这伙人打架时喜用砖头,所以又被外面呼作“砖头队”,从成立到现在短短几个月就打遍了A县全境及周边地区,以打起架来不要命和手段残暴而闻名。刚开始时,王东生曾经想拉梦才进入他们这个团伙,可梦才却“不识抬举”,对他们只是敬而远之。
现在梦才又以这种“敬而远之” 的态度与王东生和他的同伙打了招呼,略微的寒暄了两句,然后便进了里屋。小鲁小金小李都在,全默默无言的靠在床上。梦才向他们做了个煽耳光的手势,指了指小马的床,又指了一下外屋。小鲁点了点头。梦才吁了一口气,在自己的床铺上倒下,拿了本书阅读起来。
大约在半个小时前,知青小组的人刚吃过饭,王东生他们来了。这几个家伙不知从那弄来了一条猪腿,见小马正在外屋洗碗,便将猪腿丢给他,让他做给他们吃。小马不愿意,说自己是回民,不能沾猪油。王东生说他是假回回,以前见他吃过猪肉。小马支支吾吾辩解说他是吃过猪肉,但那都是别人烧好了,他自己则从来都没有做过。小马说的是实情,但王东生却以为他是在糊弄自己,勃然动怒,上手就是一拳,这拳极重,只一会儿,小马的半边脸就变成发面馍一般。在此淫威下,小马只能含泪破忌了。
梦才已经发过誓,对组里这些人的事再不插手,所以对小马挨打不甚关心。躺了大约十分钟,正昏昏欲睡,忽然听王东生在外屋喊:“张梦才,你也过来喝点酒——他妈的,这组里就他还像个人。”后半句是对同伙说的。
梦才应道:“我刚才已经吃过饭了,你们自己吃吧。”
“怎么看不起我们这些哥们?”说话的是大头,语气里充满了杀气。
梦才只好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口解释说:“兄弟怎么会看不起诸位?上个月还和他们——”他指了指王东生和黄毛,“一起喝过酒呢,今天确实吃的太饱,”他拍了一下肚子,“实在是装不下了。”
“少给老子诸位诸位的,老子是大老粗!” 大头恶言恶语的说。
王东生悻然道:“大头,你别管他,这小子一贯不识抬举,我们吃我们自己的。”
梦才默然的回到自己的床上,刚躺下就听王东生说:“别看这小子一副熊样,但在对付小妞上面却真有两下子,泡上了本镇,不,本县最漂亮的妞儿,不但天天在一起玩,还成天在她家吃着喝着。”
“是当地的二妹子?”问话的是大头。
“不,听说是北京来的,会跳芭蕾舞,是清河中学舞蹈队的第一块牌子。”
大头笑了:“北京妞怎么会跑到你们这破山沟?瞎吹牛!”
“骗你是王八蛋,你不信可以问黄毛,也许她是下放户的子女,跟着下放下来的,我只在镇子上见过一两次——长的他妈的真是盖掉了,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鼓鼓的,小腰细细的,屁股翘翘的,腿儿长长的……”
“哈哈,你这张嘴……他妈的真有你的,说的还挺顺嘴,哈哈……”
“嘿嘿,这不是我说的,是黄毛上次来看到那小妞儿总结出来的。” 王东生这时也显得很高兴。
“确实如此,” 黄毛插嘴道:“大眼睛长睫毛,高鼻梁、白皮肤,有点像外国人,盘子好条子也好,像这么出色的估计全国都找不到几个。”
“如果真像你们讲的这么好,那天我们一起去泡她一下。她有多大?” 大头垂涎欲滴。
“可能不到十六吧。”
“小了点。”
“那才鲜嫩呢,再说已经叫张梦才这小子玩过了,我们再泡泡又有什么关系呢?哈哈……” 王东生的话引发了堂屋一阵大笑,猥亵笑声的冲击波真击梦才的耳膜,他再也躺不住了,嚯地站起,向外就冲,但被小鲁一把拉住了。
“你去找死?他们身上都带着家伙,我亲眼看见的。”小鲁低声道。这时外面转换了话题,梦才这才压住怒火,怏怏的重新回到床上。
“日你妈的你怎么才回来?老子们的酒都快喝完了!”外面王东生又在破口大骂,原来是被叫去搞蔬菜的小马回来了。小马嘀嘀咕咕辩解了几句,好像是说知青小组菜地早就没菜了,他还是从农民那里要的……
梦才忽然想起小倩过会要来宿舍找他——如果叫这帮家伙撞上——他心中不禁一惊,腾的从床上跳起,往外就走,还没到门口,外屋传来小马“哎呀”一声惨叫。梦才冲出去,看到小马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原来他挨了王东生一记“窝心脚”。
就发生在眼皮底下,再不能装着听不见看不见了。
“你为什么打他?为了几根破菜值得这样吗?” 梦才尽量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他声音的颤抖却暴露出他内心的愤怒。
王东生楞了一楞,轰然道:“你狗日的今天又管闲事,是不是活够了?!”
梦才再也压不住自己的火气,怒吼道:“你他妈的才是狗日的!我今天就是路见不平,怎么样?!”
“老子叫你路见不平!” 王东生红着眼睛冲过来,梦才眼疾手快,头一偏躲过了他的拳头,顺势将他抱住,两个人扭在了一起倒在地上,从屋里一下滚到了屋外,在外面他们互相牵扯着又站了起来。王东生的两个同伙追到门外,正要帮忙,被王东生喝住:“你们都不许上,谁上我打谁,老子今天要不一个人把他废了就不姓王!”——但此时两个人都把对方扭的定定的,谁也“废”不了谁。相持了一会,梦才渐生怯意——这是个玩命之徒,和他再闹下去是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还是让让他吧——这么一想,梦才的嘴开始变软:“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犯不到闹成这样,我们还是和了吧?”
王东生脸上也显出和意,说:“那你先松开手。” 梦才赶紧将扭住对方的手松开,刚想再说几句和解的话,却冷不防的被一记重拳砸在脸上,顿时两眼金星直冒,急用手护脸,“好你狗日的不守信用——”话还未说完,小腹又吃了一脚,钻心的痛让他蹲了下来,接着王东生的拳头便像雨点一般落在他的头上……
此时正值上工时间,路过的社员都停住了脚步,但只远远地站着看。观看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围成一圈,可是没有一个人敢靠前……
突然围观的人群有些骚动,并让开了一条路,一个女孩冲进来——是小倩!她是来找梦才去密林小湖的,可是现在却目睹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梦才正蹲在地上毫无反抗的让人拳打脚踢,而周围的人只是默默的看着,没有一个上来拉架。看着满脸是血摇摇欲倒但却一声不吭的青年,女孩的心碎了,她不顾一切的冲上去,用身体护住他,哭喊道:“你们为什么这样打他?你们快把他打死了……”
正打的起劲的王东生一楞,但立刻认出面前这胆大的美少女是谁了,他正好打的有些手疲,便停下来对身边的大头说:“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小骚货。”
大头靠近仔细的看,道:“这妞确实盖了帽,”他咽了一口吐沫,“妈的我们怎么就没有这个福气?”
王东生狞笑:“这不就是我们的了,——喂,小骚货,上次见到连正眼都不愿意看我们一下,今天怎么样?只要你同意和我们去玩玩,我们立刻就放了这个孬种。”说着手上来捏了一下少女的脸蛋,两个同伙也嬉皮笑脸的凑过来。
“你们不要……”女孩惊恐的向后退,但她已经被围住了。
梦才艰难的站起来,怒吼道:“你们不许动她,否则我和你们拼了!”
“怎么你这个孬种还没有被打够?!” 王东生怒道,撇下小倩扑过去。但少女插到了他们中间,“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他了……”她哭道。这时有几个人乘机将梦才拖走。
“这好办,只要你同意和我们去玩,我就饶了他。” 王东生转怒为笑,将手伸向女孩胸部,女孩想躲开,但大头从后面扭住了她的双手——他妈的,实在是太猖狂太下流了!还没有走远的梦才挣扎着试图冲破阻拦他的人的手,要过来和王东生拚命,一直沉默不语的围观的人群这时也发出了愤怒的低吼,有的人在下面小声说要去喊民兵。黄毛见势不妙,忙拉开王东生道:“我们还有事情,今天先放他们一马,等以后再慢慢收拾。” 大头赶紧进屋去拿他们的东西,然后三个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躲在房间里的其他知青才从里面出来,将梦才扶回屋里,小李弄了盆热水帮他洗去脸上的血污。这时候,张老师也听到消息赶了来,一看梦才已面目全非,整个脸全肿起来,眼睛只剩下一条细缝,不禁落泪。
梦才赶紧安慰:“你们担心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说着还做个笑容,但这一笑扯动了被打裂的嘴角,痛的皱眉咬牙。张老师见他这样,更加难过,哭道:“都这样了还呈什么能?” 小倩更在一旁痛哭——为梦才,也为自己刚才受到的侮辱。大队卫生所的陈医生被小鲁喊了来,见到梦才,吃了一惊:“怎么把人打成这样?唉,现在这些年轻人。” 检查梦才眼球,又拿助听器听心肺,过了一会说:“还好,都只是些外伤,眼球充血,可能要过一两个礼拜才能好。”替梦才清理了一下伤口,又上了药。然后又去检查也挨了打的小马。
陈医生原来是省里一家大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因为历史问题被赶回了老家,一直在生产队监督改造,最近因为王书记的外甥女被保送去上大学,才临时被叫到大队卫生所发挥一下“专长”。
小马也无大碍,陈医生收拾东西正要走,王书记和张主任来了,张老师向他们发火:“都快打出人命,你们当干部的也不来管!” 王书记脸微微发红,说:“我一听到消息便派人去通知陈营长,他怎么没来?”又关心的问医生梦才小马的伤情。张老师也不好再说什么。
等大队干部走了以后,小鲁道:“王书记自己对王东生就怕的要命,有一次因为小金被打,我把他喊了来,被王东生吓唬了一下,下次再怎么喊都不肯来了。至于那个陈营长,正巴不得我们都被打死呢。”大家都唉声叹气,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