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空气笼罩着宿舍的每一处空间,谁也不想说话,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也没有人提及——现在谁还有心思吃饭。过了好久,还是年龄最大的王佚夫开了口:“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光难受又有什么用?现在主要是思考一下今后怎么办,比如陈营长,”他看了一眼其他人,“以后尽量不要和他把关系搞僵,否则对我们非常不利——这次招工闹成这样,我打听清楚了,主要就是他在起作用。”
小鲁想起了一件事情,接道:“对了,我这次到县里,听说除了前面两次招工以外,还有一次上大学的机会也都被我们大队主动让出去了,我现在估计也都是陈德军干的,这狗东西就是希望我们倒霉。”
小马突然暴躁起来:“这日子他妈的还有什么过头,老子和他拼了!”他的情绪立刻传染给了其他人,满屋子都是一片打声,有的人还操起了家伙,夫子赶紧劝大家冷静,说先到大队把事情彻底弄清楚再做决定。
小鲁道:“那我们就找干部一个个对质,如果弄清楚是这狗操的干的,再找他算帐也不迟——我们现在就去!”
“可我们还没有吃午饭——”小李小声嘀咕。
“吃你妈个头,你现在还有心事吃饭?!”性情急噪的小马已经完全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于是这一群人便蜂拥着去了大队办公室,里面没人,小马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到他们家去!”
小李摇头,尖起嘴向旁边的一个小房间努了努,其他人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都向那里拥去,敲开门——果然大队干部在这里,正在聚餐呢,可是陈德军不在。大队干部经常聚在这里吃喝,这已是公开的秘密。
喝的满脸通红的王书记一脸愠色,对拥进来的年轻人发问:“你们有什么事?使劲敲门干什么?”
小鲁愤怒的说:“王书记,你们大队太不够意思了,竟然在这种关系到人的一生的事情上捅我们知青的刀子!”
“这是怎么回事?”王书记见知青各个满脸凶色,有些慌了,“是不是说这次招工的事?这可和我没有关系……”
“不仅这次,还有以前两次招工,还有上大学……全叫你们大队捣掉了,你们这和杀了我们有什么两样?!”小鲁的声音都嘶哑了。
其他知青全嚷了起来:“他妈的,不要以为我们好欺负,老子马上也会给你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看着这群已经红了眼的年轻人,王书记吓的说话声音都变了,“你们说的这些……我真的不晓得,要是我干的,我就不是人养的……我真的不晓得,你们不信,可以问他们……”他指着其他人说。其他人赶紧摇头:“真的,我们都不知道。”——大队许会计小声嘀咕:“也许陈营长知道这件事。”——王书记立刻抓住这棵救命稻草,“对,这些事一直都是德军在管,平时上面来的有关知青的文件他都收起来,从来也不给别人看,这次招工也是,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搞,别的干部一点都不知道。”他说话的样子很真诚,不像是在撒谎。
从大队出来的时候,知青们的愤怒像即将发射的制导导弹全都精确的锁定在陈德军身上,他们已经忍无可忍,他们要立刻去找这个欺压他们几年的恶棍算帐。不过他们中间有一个还保持清醒的头脑——王佚夫,虽然他也很悲愤,但却冷静分析说如果他们现在去找陈德军肯定要出事,后果可能不堪设想,因此他主张先不要去他家,而是应找上级组织去申诉。小鲁不耐烦的说:“申诉有什么用,天下乌鸦一般黑,就是告到毛主席那里——”残存的理智使他没有说出下面的话。
“陈德军当过侦察兵,我们这些人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小李担心的说,“最好把梦才喊着一道去,德军现在好像挺在乎他。”自从梦才在县城收拾了三肥以后,小李对他变的非常迷信。
大家忽然想起了梦才——哎,这小子跑哪去了?今天一上午都没有见到他的踪影,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也没有回来。
“喊梦才干什么?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最近他看到我们都走不成了,心里肯定在幸灾乐祸。”小马气愤的说,过了一会又补充道:“这小子可以为姑娘打架,但不会为我们。”
小鲁沉吟了片刻说:“我看还是喊上梦才,他会去的。虽然对这次招工他兴趣不大,但他人还是讲义气的,再说和陈德军的仇恨他可比我们要大多了,想当年我们还是因为他才和陈德军结下的仇——小李,你去张老师家喊梦才,他肯定在那里。”
小李脸红:“我去那里不太好,小金,还是你去吧。”
金平国爽快的答应:“行,我这就去。”他一溜小跑去了,不一会到了张老师家的园子前,推门进去,看到小倩正在给桃树修枝。他刚要开口,小姑娘却先娇滴滴的迎上来问:“苹果哥哥,你急匆匆来此何干?”小金平时挺喜欢这个甜美的女孩,喜欢听她说话,可今天——他没工夫理会她的玩笑,焦急的说:“梦才呢?叫他赶快出来跟我回去。”
女孩扬了扬纤细的眉毛,不高兴道:“梦才不在这里——你们这些人真奇怪,为什么找不到他就来找我要呢?”
“他真的不在?我们找他有急事。”小金显出焦虑不安的样子,这在他身上可是极少见到。
小倩意识到知青可能遇到了严重问题,一本正经道:“他真的不在这里,现在教育领域正在搞反右倾翻案风回潮,老师都没心思上课,这一星期我们学校都放假,他不用送我上学,我也有两天没有看到他的踪影了。”见小金要走,拉住他问:“你急成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金便把陈德军如何在他们招工上使坏,他们知青准备找他算帐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说的很杂乱,没有头绪,小倩听了一会没听明白,说:“好哥哥,你别急,再慢慢的重说一遍。”
小金道:“不了,他们还都在等着我,我得赶快回去。”说完,他跑着走了。
张老师从屋里出来问侄女:“你刚才和谁说话?”
“金平国,他找梦才。” 小倩答道。
“什么事?刚才说话好像很急。” 张老师一边将晒好的白菜心收拢一边问。
“他大舌头说了半天,我都没听清楚,似乎和招工有关,要和德军算什么帐。”
“算帐?算什么帐?” 张老师警觉的停下手中的活问道:“是找德军打架吧?小金刚才肯定是来找梦才一起打架去。”
小倩看了姑母一眼,说:“谁知道呢?——不过,德军这个人是应该揍,他每次看见我都用眼睛死死的盯着,又恶心又让人害怕,春天我到水库时他还故意撞我,为此梦才还和他打了一架。”
“别胡说,看打出事情——你在外面仔细看着梦才,看到他就把他叫进来,我跟他说,叫他劝住其他知青,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找上级解决,公社不行找县里,县里不行找省里,千万不能打人,打了人再有理也成了没理——特别是你,千万不要鼓动梦才去打架。”她瞧着侄女,“别翻白眼,我的话听见了?”
“听见了,” 小倩不耐烦的说,“碎嘴老太婆。”
张老师笑道:“好,我才说两句就嫌我烦,说我是碎嘴老太婆——还口口声声说养我老,我真老了可不敢和你一起过。”张老师将收拢的白菜心装到一个小坛子里,拿进了屋子,走到门口,回过头说:“你把屋东头的那块地松一下,我明天要撒菠菜种子。”
小倩对姑母的背影“哼”了一声,收拾好果木剪子,拿起一把锄头去翻地去了。她一边干着活,一边观察着山谷方向,透过木栅栏可以清楚的看到从山谷里出来的任何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