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乌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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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坐落在皖南群山中的古老村落,它的名字来源于村庄南面一段黑色石头垒成的古城残垣。在苍绿色的群山怀抱中,数百座老式青砖瓦房屋相互依偎聚在一起。一条正街从东到西贯穿整个村庄,这便是远近闻名也让乌石人颇为自豪的“长街”。

  长街街面是石头铺的,与江南一带通常见到的青石板路不同,这里街面中间是红花条石,两边铺的才是青石板。大约年岁已经非常久远,这些铺石通是油光发亮的,尤其是在接连几天大雨过后,再碰到出太阳,那景色就更加奇丽更加美艳了。长街是乌石城名副其实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镇子上几乎所有重要的建筑都在这条街上。这里的最高权利机关卫东大队革委会便坐落在街的中端,它占据了全镇子最高大的一座房子——这是从前孔庙,解放后不行读孔老夫子的书,现在算是“废物利用”吧。大队的前面有一个小广场,镇子上重要的事情,比如开群众大会、看电影都在这里进行。镇子上唯一一个销售日用百货和农用物质的供销社就在广场的对面,这可是镇子上居民生活必不可少的一个机构。这里特别值得一提还有广场中央竖立着的那座毛主席雕像,雕像高约一丈有二,上好的汉白玉制成,溜光雪滑,光彩照人。据说如此高级的毛主席雕像全县也就这么一座,这还是四年前陈德军担当大队一把手时花了不少钱从外面“请”来的,这个造反起来的退伍军人“三结合”以后从革委会主任位置退下来,便担任大队民兵营长一直到今天。现在每当人们提到那座雕像,他还为自己当年这一“大手笔”得意的不得了呢。

  街的东尽头则是乌石城另一要地——学校,这原是镇子最大的富户周家的庄园,民国初期捐出来作为镇子小学的校园。关系到全乌石基本民生的大队割米房和油坊在长街的西头。这条街上还有一家豆腐坊、一家剃头店和一家饭铺子。不过,饭铺子通常只在月中赶集那天才开张,平时只开个门脸卖些烧饼油条之类的简易面食。按照习惯,农历月中的那一天是集市的日子。这天,周围二十里的乡民都向这里拥来,此时的长街热闹程度可是和上海南京路不相上下啊。

  村庄的东北面是一条河流,它的主源来自于三里路外的一个山谷。周围山上的溪流在这里汇集成一个水潭,欢快的溪水在水潭中略微停顿一下便顺着河道向北流去,在四十里外的一个地方汇入长江的支流青弋江。水潭和河流的底部都布满了黑色的鹅卵石,当地人管这个水潭叫乌龙潭,自然,从乌龙潭流出的河流也就叫乌龙河了。在通常的季节里,乌龙河是平静的,河水清澈见底,浅浅的水流在黑色鹅卵石的河床上静静的流淌着,一些小鱼儿在水中自由的嬉戏。但到了春夏时的洪水季节,这条河则完全变了个模样,在加宽加深几倍的河川里,混浊的洪水夹带泥沙和杂物咆哮着冲向远方……

  古时候乌龙河曾经是一条宽阔的深水大河,长江中的大型木船可以经青弋江逆流而上再通过这条河流直达乌石城。在陆路交通不发达的古代,这条水道无疑是重要的,那时浙闽一带的商人常常通过一条现在已湮没在丛林中的古道将货物运到乌石,再通过水路运往北方。为了防备和剿灭来自山野的“绿林们”,从唐朝起官府便在这里筑城扎寨,乌石城成了皖南一代重要的军事重镇。北宋末年,宋朝官军曾经在这里和方腊起义军进行过极其惨烈的战争,村寨南面的一座叫万头冢的土山据说就是由被杀的起义军将士一万多颗头颅堆砌而成的。这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真伪已无从考证,不过万头冢夜晚时常出现的磷火确实够瘆人的,胆子小的人从来都不会去那里。

  随着历史的脚步,山上流下的沙石逐渐的堵塞了河道,乌龙河老了,变成了一条季节性河流,因河兴起的乌石城也随河苍老而衰败,今天的乌石城已成了交通闭塞的山乡,只有山寨后面一段黑色残垣还在默默地述说过去的时光。不过,虽然已没有了往日的辉煌,和周围的乡村相比它仍然是高高在上,现在四乡的农民去乌石赶集还说是去城里呢,乌石城里的住民也称自己居住的地方为镇子上,从不叫它村子。民国时期这里还设乌石乡,直到五八年人民公社时才降格为乌石大队。文革开始,换了一个时髦的名字:卫东大队。但除了干部和少数觉悟高的人,一般乡民还是习惯叫原来的名字。现在乌石大队,不,应叫卫东大队,除了下辖本村镇的六个生产队,还管辖着周围的王家坳、洪村等五个生产队,人口有四千多人,这可是A县最大的大队,不过也是A县全县唯一没有通公路的大队。

  由于交通的缘故,这里的生活闭塞而沉闷,大部分人连县城都没去过一回,外面也很少有人进来,这种情况直到毛主席他老人家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后才有所改变。1969年的春天,三个真正大地方的人——上海知青来到这里,他们的到来打破了山区农村平静而沉闷的生活,坐落在学校对面土坡上的知青宿舍成了镇子里年轻人最爱去的地方,他们成为山乡年轻人向外看世界的窗口、问路之师和模仿的榜样。但有点不幸的是,一个月前,他们中间最健谈的小赵回上海去了。赵的父亲是文革前上海老市委的一位大人物,林彪事件后,他被重新结合到上海市的领导班子中,他的儿子自然也不宜在这穷乡僻壤再待下去了。小赵的回城让余下的两个知青思想产生了很大的波动,尤其年龄稍小的丁建国,他原本是个非常要求进步的青年,干农活属他最卖力气,政治学习也抓的最紧,可是——他最近变得异常愤懑。报纸电台天天号召知识青年扎根农村,走与贫下中农相结合的道路,但是有权有势的人的子女,一个个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农村,而他,一个工人子弟不得不真正的留下“扎根”农村。

  这天午饭过后,小丁靠在床上又发起牢骚:“他妈的当干部尽说的好听,要我们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扎根农村一辈子,自己却偷偷摸摸的把小孩弄回城去,我算看透了,这个资产阶级特权什么时候也破不了……什么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还是林秃子说的对,就是他妈的变相失业!”

  他愈说愈激烈,唯一的听众——同组的另一位知青王佚夫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微笑,这是一个谨慎的青年,出身有点高,现在大队小学校担任代课教师。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王佚夫使了个眼色,小丁停下来……

  门被一脚踢开了,进来的是大队民兵营长陈德军,他嚷嚷道:“大白天关着门——你们知青太舒服了,还能睡个午觉,比我们当干部快活多了。”

  小丁爬起来,拿出一包飞马牌香烟递给德军,德军略作推辞收下了。民兵营长是为新知青的事情来的。一个星期前,公社上就通知大队要来五个芜湖知青,但一直拖今天下午才从县里过来。德军要小丁他们到公路上去接一下,村子离公路还有六里多山路,机动车无法进来。

  临走的时候,陈德军将丁建国叫到门外,挺神秘的告诉说大队准备让他担任知青小组组长,并暗示这是自己的功劳,要小丁好好干,不要辜负他的期望。小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感激之余承诺“绝不会忘记营长的好处,将来一定——”,陈德军哈哈一笑将青年下面的话挡回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