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凉意顺着后颈直落到脚心,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压得陈过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他终究是经验丰富的一代名将,虽惊不乱,出言制止了便要蜂拥而上的陈军,说道:“幻术欺人!李无忧你究竟如何做到的?”
“我若不说,谅你也不肯心服。”李无忧叹了口气,“其实说了你也未必懂,这里牵扯到正气盟李代桃僵和感同身受这两个暗法术,隐身术,水遁术,土遁术,换气术,复杂,复杂之极。呵呵,简单点说吧,刚才我用法术在对面的桥头造了个假人,并且传输了声音、脉搏和呼吸等等过去,以假乱真,同时隐身下水,之后乘你和寒参谋对答的时候,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躲过你身边的法师护卫,摸到你身边……呵呵,也别骂他们无能,你要知道你的对手实在是位旷世天才,败在我手上,实在是应该的,贵国皇上他老人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谅来也不会怪你的……”
“哼!卑鄙小人!”陈过破口大骂。
“过奖,过奖!”李无忧愉快地笑了,“所谓兵不厌诈,陈老将军,如今你命悬我手,不知是否该服气投降了!”
“不!老夫不服!”
“哦?那你要如何才肯服?”
“当日萧如故想当我联军统帅,老夫和贺兰国主自然不服,他就用剑在百招上将我二人击败,你想让我服你,除非你能少于百招堂堂正正将我打败!”
李无忧心道:“你他妈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老子现在擒住你可不是只用了一招吗?正面是擒,暗地里也是擒,你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不过你既然想再丢一次人,老子没有理由不成全你是不?”当即长剑一撤,一掌拍开陈过的穴道,笑道:“百招?呵呵,陈将军你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啊?三招!若是三招之内不能让将军落败,李无忧就此撤兵,陈将军想在梧州住多久就多久,我楚国绝无一兵一卒会前来骚扰!”
“三招?”全场顿时哗然!
“好,好!李无忧你果然好样的!”陈过大怒,自己在正气谱上的排名好歹也是第十六,而沙场征战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如此对自己轻蔑,如今一个后生小辈,居然敢说三招将自己放翻。是可忍孰不可忍?
两个人一前一后掠上飞云桥,真气互相将对方锁定。
“请出招!”李无忧将长剑还鞘,左手后背,右手摆了个请的姿势。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李无忧这个意思,难道是要空手对敌,还让别人先出招,他莫非是疯了?
但所有的人都猜错了!
陈过见李无忧嚣张姿态越发恼怒,飞身而起,左手冲拳,右手丈长宝刀卷起一圈巨大的青光,朝李无忧当头劈下,拳才发,一月白色罡气便怒射而出,刀未至,一条青色的龙形的刀气已然当头砸下,正是他成名绝技青龙偃月。
李无忧依旧负手而立,直待那罡气飞近,右手一圈一引,顺势一拨,那罡气已然偏离原来轨迹,反弹而回,与青龙刀气撞到一起,抵消无形,但这个时候,青龙偃月刀却已然近在眉间咫尺。
好快的一刀!空气仿佛忽然被抽干,空间被压缩,而这一刀却似一道闪电,生生从空间的缝隙里挤了过来。这才是杀招!
全场的人都是一声惊呼,但喝得一半,那声音却嘎然而止,另一半却吊在了嗓子眼,再也没有时间发出,而陈过仿佛已经听见了熟悉的刀锋嵌入眉骨的声音。如此近在咫尺的一刀,已经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桥头的唐思想要飞身去救,却被若蝶一把拉住:“公子的武功,难道你还信不过吗?”
“锵!”地一声锐响,火花四溅,陈过猛然觉得自己这一刀似乎砍在了一块顽石之上,随即却又如入了烂泥,刀势顺畅无阻地劈了下去,但将到底未到底时,全身的力气却仿似被抽了个干净,这一刀终于无以为继,低头,却看见一根手指已然点在了自己前胸,而手指的主人正缓缓将与青龙偃月刀粘在了一起的长剑抽了出来。电光火石间,他已然明白,方才那一下硬撞却是劈在了李无忧的长剑之上,而之后那一路顺畅,却是刀在长剑上滑行,而李无忧这一借势一粘一滑,已将自己身形拖住,手指却乘隙而入。
“好啊!一招制敌!”无忧军大喜,欢声如雷。陈军一个个如霜打过的茄子,萎靡不振——自己主将被人一招间就再次擒住,任谁也提不起精神来。
“你……你用剑,好卑鄙!”想通一切的陈过却满是愤慨。
李无忧嘻嘻一笑:“我有说过我不用剑的吗?”
陈过一愣,是啊,李无忧只是摆了个空手制敌的pose而已,自己便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不用兵器!兵不厌诈啊!
李无忧道:“呵呵,陈将军,这次可是输得心服口服了?”
“不,我不服!”陈过怒道,“就算你武功高我百倍,哪又如何?沙场征战,讲的是万人敌,讲的是谋略,你能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但你能以一当千,当万,十万百万吗?萧如故谋略出众,此次败北不过是因为西琦人言而无信罢了!你想我服你,你也需表现出比他高明的谋略才成!”
输了不认帐,这明显是耍无赖了!无忧军嘘声一片,骂声四起,而陈军却人人面上无光,士气全无。
李无忧挥手制止手下人乱嚷,笑道:“那依陈老将军之见,我要如何才算是表现出高人一等的谋略呢?”
陈过精神一振,飞身退回桥彼岸,大声道:“譬如此时,你我是敌非友,两军隔桥对峙,我以十万兵镇守此桥,你只有五万人,如何夺取梧州?”
李无忧哈哈大笑:“你若坚持不肯降我,死守此桥,那我现在就将此桥拆了,你挡不挡得住?”
“拆桥?”陈过不解。
“不错!”李无忧道,“断桥之后!我留一万人守关,其余四万,出潼关,连夜自柳州绕过,直击北门,梧州可定。当然,这个法子太过麻烦。依当今的形势,有贺兰国主之帮,我自带五万士卒将你拖住,再请她命西琦名将菩善提兵五万夹攻,加上三千平罗怒龙舰队刚去不远,我许以重酬,平罗人会不会回师?陈将军以为梧州何时能破?到时你陈老将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自己可落个战死殉国的英雄之名,但眼前这十五万士兵何辜,便也要埋骨异国他乡了?”
陈过直听得满头冷汗,兀自强辩:“菩善一直在南角天关,他若提兵来攻我,难道我陈国不会乘机攻他西琦吗?”
李无忧叹了口气,道:“那就再好不过了。陈国朝中能用兵者而善攻伐者,除老将军你,怕就只有陈眉陈水两将,而贵国现由司徒不二宰相专权,他派的人必然是其外甥陈水。此君与他舅舅一般好大喜功,刚愎自用,我若是菩善将军就假意退败,引他入关,伏兵于大漠城,你说他会不会中计?”
陈过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李无忧却根本不理他感受,续道:“陈国可用之兵不过六十万,将军你此刻所带兵十五万,陈水为求一击成功,带兵绝不少于三十万,此役若败,还剩多少?到时,别说是我楚国和西琦平罗,便是天鹰和萧国也会来分一块肥肉吧?”
这番话,只听得场中所有的人都是目瞪口呆,细细一思索,其可能性却是相当的大,陈过若真是粘滞在此,陈国灭国之祸果然是迫在眉梢。
凭栏城头之上的贺兰凝霜和桥头的寒士伦都是同时叹了口气:“好狠的计!”
李无忧又道:“到时陈老将军死则死矣,却落得个千古骂名,那又何必?相反,如果陈将军与我楚国和西琦联手,分兵三路同攻兵力空虚的萧国,萧如故由我楚国应付,你们只管攻城掠地就是。萧人向来侵略性极强,我河西四国本可永享太平,但这两百余年来,他们却屡次挑起战端,是为大不仁,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如今千载良机就在眼前,陈将军还犹豫什么?事成之后,你有让陈国独享六州的大功,陈人还不将你当神人跪拜,天下英雄也少不得要称你一声除暴安良,谁又来怪罪你善作主张?”
“后生可畏,老夫服了!”陈过长叹一声,跪倒在地。
“将军请起!”李无忧忙过去将他扶起,后者已然是热泪盈眶,汗湿重甲,整个人仿似从水中捞出一般。
李无忧道:“老将军,我们这就进凭栏城,喝杯酒,与西琦国主签下盟约吧!”
“且慢!”陈过摆摆手,“李元帅,我军帐之中有位要人想见阁下一面,不知元帅能否赏脸?”
“什么人?”
“请恕老夫卖个关子,而那人请李元帅务必一人前往。”
“元帅不可!”寒士伦忙道,“小心有诈!”
叶秋儿、若蝶和唐思三女更是惊呼出声,飞身上到桥来,道:“公子(老公),我陪你一起去。”一人深入十五万士兵的军营,若是有诈,即便是剑神谢惊鸿也不敢说能全身而退。
见三大美女同时现身桥上,城头城下,两方桥头,三国军队,都是尖叫声震天,纷纷艳羡李无忧艳福齐天。
李无忧微微沉吟,陈过冷笑道:“元帅刚才慷慨陈词,何等动人?此时不过是见个人就怕了,这便请回,结盟之事,就此作罢!”
“老将军不必激将,无忧不过是在思考那帐中究竟是何人罢了!”李无忧笑了笑,回头对三女道:“你先回去,告诉他们,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三女还想说什么,但遇到李无忧坚定眼神,人人知道再劝无用,只好道:“公子(老公),你保重。”
“呵呵!放心吧,这么多老婆关心我,我哪舍得出事呢?”李无忧笑了起来,三女反应不一,或微笑,或嗔视,或撇嘴,却都是各自脸红一回,转头去了。
“好了,陈将军!咱们这就走吧!”
陈军散开,陈过带着李无忧通过军营,却并不停留,而是径直朝梧州城中走去。进城后,一直向西,渐见一建筑精美的高楼,上书三个大字招牌:捉月楼。楼下一群陈国士兵层层包围,严阵以待。
李无忧笑道:“倒没想到这位要人倒是个无忧的知己,居然选了如此一个妙处招待我!”
陈过却没有笑,一脸的严肃:“李元帅,三皇子殿下就在楼上,望你见到他后小心谨慎回话,否则结盟一事不成,老夫这条性命怕也要葬送了。”
“三皇子?”李无忧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陈老将军,你不是耍我吧?”
江湖传闻,当今陈国文帝虽然有十八子女,其中却只有三位皇子,而传说中大皇子精于文治,颇有干才,而二皇子长于军略,只有这位三皇子陈羽吃喝嫖赌样样通,文武学识却无一会,他的两位大哥曾经各送他一句话,加到一起却成了一副绝妙对联:诗酒无双,风流无双,古今国士谁无双;牌九第一,麻将第一,天下人才我第一。这家伙非但没看出对联中的讥讽勉力之意,还喜气洋洋地挂在了府门口,只差没将他老头气死。让这样一个草包中的草包,来摆布结盟之事,不是玩笑是什么?
陈过叹了口气:“关于这位三皇子的传言,李元帅多少也有耳闻。司徒宰相让他来当监军乃是放权给我的意思,而此次出征他果然也什么都不管,只是不知道这次发什么神经,前天游玩回来,听说你要来,闹着非要见你一面不可,不然结盟一事便绝对不成。他一向什么都不懂的,这次听到流言,多半是想敲诈你一笔。”说到这里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珠宝,“这些你一会给他吧!”
李无忧这才明白陈过之前一直不肯结盟,多少怕也是顾忌这位草包皇子,笑着推拒道:“我随身带有稀奇物事,若是不够将军再支援我就是!”
陈过叹气收回珠宝,道:“那就一切看元帅你的了!”
说话间二人已到楼前,便有一名颇为彪悍的带甲将军迎了上来。陈过忙道:“沈将军,这位就是楚国李无忧元帅,三皇子的贵宾!”
那将军瞥了李无忧一眼,傲慢道:“什么楚元帅张元帅的,不认识!”
李无忧嘻嘻一笑,上前道:“小弟李无忧,见过沈大哥。”说时衣袖轻轻从那将军身前一抹,后者手中顿时多了一颗拇指大璀璨明珠。
沈将军顿时眉开眼笑:“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李元帅啊,殿下等你多时了,这便请上楼!你们都给老子散开了!”
重重包围的士兵顿时散开。
看着李沈二人的身影被再次闭合的人群遮住,陈过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李无忧还真是够狠,两国交兵,他这个一方大国的兵马大元帅全无架子,之前呼自己为前辈,现在又管这样一个草包叫大哥,浑不记得自己是代表楚国的尊严似的,而那个姓沈的怕是连李无忧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都没打听清楚,居然也敢要他的贿赂,陈国军中有这样的人,怎么和天下英雄一争长短?看来天下一统大势就在这几年了!”
他作这番感想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日后天下格局,却尽在眼前楼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