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哥兄弟三人,此刻就在营区中心一条小河沟中隐蔽着。
这条河沟,本是西来东去的一条小河,但因石门山脉的横向阻挡,以致它到此一分为二的,分成两条支流,分别向南、北两个方向流去,水流量也就锐减二分之一。所以,把原小河改称为“河沟”,应该更恰当。
这条河沟的河床不宽,仅有丈余宽窄;进入隆冬腊月,河床基本是干涸的。两岸河沿也不太高,多半处在人胸部上下,高处也可没人头顶。这河沟南北贯穿在敌人营区之内,东边,是敌中营帐篷;西面有敌人的两翼营房。巧的是,若将这条基本直线的小河沟视为一个“一”字的话,那么,敌人营区整个布局倒是很像一个“六”字。敌中营那顶小帐篷,很像六字上的一点,而两翼营房恰好就像六字下面的“两只脚”,站得有规有矩,四平八稳。
此时,杨五哥等人正在隐蔽处观察。从他们这里看,向前三十米远近即敌军中营;后面,左右两边更远些地方,才是敌两翼的保安营的帐篷。
经商议,兄弟三人的分工是:杨五哥主攻中营,主要任务是杀黄三省;李乃青和王子响,分别骚扰两翼营房,主要目的是努力、尽力地引导敌人同时向前冲锋,造成王子响称谓的“狗打架”。
这计划中有条原则性的规定,两翼的行动时间,必须服从“中营指挥”。也就是说,杨五哥于中营杀黄三省,是这次战斗的主要任务,必须先于两翼打响之前进行。因此强行规定:无论杨五哥这一路行动进展快慢,无论占用了多少时间,决不允许两翼贸然行动,以免造成黄三省再次逃生。同样,为不丧失战机,无论杨五哥这一路战斗结果如何,只要中营一响枪声,这枪声就是两翼战斗开始的信号。
现在的时间,大约是午夜十二点左右。
雾,似乎比初夜时分淡了一些,但它仍搅得天地一片浑浊,迎亮也看不清二十步以外的物体。
或许是一天行军疲劳,左右两翼军营中的人早已熟睡了,一片漆黑,毫无动静。唯有前方中军帐篷内还有灯光,似有似无间还能听到人的说话声,争论声。大概,“将军”们还在日以继夜地工作,还在为明天的追捕行动,煞费苦心地思谋和争议着。
经观察,除已知道上述大概情况之外,其它――诸如岗哨分布及人数等等,一概被夜色和浓雾所淹没,根本无法看清楚。这时,根据已经掌握的这些情况,鉴于左右营房的距离,杨五哥向李乃青和王子响低声吩咐道:
“你们马上动身。到地方选好隐蔽位置,作好一切攻击准备。该撤时千万不可恋战――特别是二哥!”
一声答复,两人分别向左右出发,眨眼便没了踪影。杨五哥静等着,直到他认为李乃青和王子响分别到位,并估计作好了战斗准备后,他才一跃而起地跳出河沟。河沟沿上,至中营帐篷这段地方,是片比较坦的沙砾滩地,其间生长着许多枯蒿野草,也有一小蓬一小蓬的灌木丛,十分利于杨五哥匍伏向前运动。
二三分钟后,他停到一个小土包前,这里距中营大约只有十多米远近,一眼望去,帐篷门外两边的警卫隐约可见。不知什么原因,帐篷没有门,也没挂帘子,以致帐篷内灯光下的人影晃动、手势,都能看出高矮和轮廓,甚至还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黄三省说话的声音。
杨五哥一阵激动,握镖的手竟然有些颤抖。此刻,他就像一个猎人梦寐以求,跟踪很久,又突然发现那头野猪就在自己枪口之下一样,有种无法压抑的兴奋。
这瞬间,他又想起素云那一脸天真烂漫的笑;想象着,素云如何忍受黄三省的酷刑逼供,想像着她宁死不肯招供的心情和场景,更想起了肥鱼塘中那一袋子白骨。他恨恨地着牙,直到感到牙床有些发酸、发疼。
总之,这眨眼之间的时间里,他思绪万千,也感受和赏识到了,人的大脑有在毫秒计时中收发大量信息的伟大功能。仇恨增强了他的斗志,也让他冷静了很多。素云远去了,仇人却近在咫尺,这仿佛是天赐良机,又像是梦境;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能有幸博得这么好的机会。
他下意识地揉揉眼睛。再看,现实还是这样,帐篷内的人影,虽看不清人脸,但完全可以看到,那两人之中,高个子戴着大沿军帽,矮个儿是一用白色绷带挂着胳膊的人,这人自然就是胳膊受伤的黄三省。
按距离,他此刻完全可以用枪击毙黄三省。但他知道自己的枪法不如飞镖有准头,担心万一一枪不中,他还有不有补二枪的机会。同时,他还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他认为,枪毙仇人没有他手刃解恨。
此刻,在他的视线中,除了帐篷门边有两位正瑟瑟发抖的卫兵外,再也见不到其它岗哨。为防有游动的巡逻哨,他强自克制着立即出手的欲望,坚持着又等了两分钟。
没有见到巡逻兵,也没有听到人走路的脚步声。
寂静的夜,除不远处偶尔有夜鸟争巢的低鸣声外,再无其它动静。
无须再等了。
杨五哥突然奋起,突然得像潜伏中的猎豹奋起扑食那样,毫无声息,一跃丈余。他奋起之后,直扑帐篷,并在奔腾起来的初始,他已左右开弓,两支飞镖带着夜风和寒气,直射门边两名卫兵的咽喉。
然而十分遗憾:也许受到刚才激动情绪的影响,也许因大雾蒙蒙,多少干扰了他的视线,当他凌空发出的两支飞镖射出后,门左边那位卫兵应声倒地,毫无反应,就像活人忽然熟睡过去了一样;而右边那位,由于飞镖射入喉部时稍稍偏了那么几毫米,以致他在倒地的同时,居然惨叫了一声。
这一声惨叫,在静夜里格外凄厉;这一声惨叫,也让杨五哥大吃一惊。几乎是在那惨叫声起的同时,他在心里也喊了一声“糟糕”。
其实,就在那惨叫之声起与落的一刹那,杨五哥已经逼近帐篷大门。也就这时,他听到黄三省于惊恐中喊了一声:“杨五哥!”并亲眼看到那位戴军帽的人反应迅速,行动敏捷地藏身到了一个木箱的后面。
杨五哥不敢再犹豫,顺手一镖直奔一时失措的黄三省。
但超乎杨五哥的想象,在他的飞镖直冲黄三省喉咙时,黄三省稍一侧身,竟用两根指头夹住了那支力若千钧的飞镖,并同时反手发了回来。杨五哥躲闪不及,只觉右耳垂一热,顿时失去了蚕豆大一块肌肉。
杨五哥自有打镖生涯以来,还没有人这么轻蔑地,用两根手指头接过他的飞镖,而且回手削了他的耳朵。这不仅让他充分认识到了黄三省的厉害性,也更加彻底激怒了他。他闪电般的,倾囊而出地抓来并打出了他所有的飞镖。这一下,像天女散花,又像万箭齐发,三十几枚银光闪闪的飞镖,直冲黄三省的脑袋和胸膛呼啸而至。黄三省惊恐万状,猝不及防,一声绝望的惊叫之后,他忠实地“笑纳”了所有飞镖。
他成了刺猬。也终于罪有应得的结束了他的一生。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这结果却令杨五哥十分满意。但尚未容他反应出一丝喜悦,冲他而来的枪响了。
这是躲在木箱后面的那位军官开的枪。幸好,杨五哥神经末梢早已提防到了木箱后面的人;他迅速躲开了敌人的枪弹,同时一击连发,射出了他手中大肚匣子里的一半子弹,直打得那只木箱处咚咚有声,硝烟飞扬。
杨五哥不知道他是否打死了那位军官,也不敢去探看或等待究竟,因为他知道,这帐篷两侧还有二三十名国军士兵。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