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塘内水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估计冰层厚约两毫米左右,罩得整个水面一片银灰色,给人一种阴冷死寂的感觉。再看四周,空旷一片,万籁俱寂,唯有夜风嗖嗖,有点鬼哭神吟的味道。他没管这些,猫腰潜行到曾经关过三姨太的牢房后面,按牢窗可俯瞰的角度,观察、估测着素云被抛的地点。
选准地方后,他迅速脱下衣服,瑟瑟地搓搓皮肤,便顺着塘边轻轻破冰而入。
他在水下只潜游了一丈多远,便开始下沉……
或许是素云九泉有知吧,杨五哥只摸索了二三个来回,即摸到了一只麻袋。从麻袋浸泡的程度估计,完全可以确认是近期两个月左右沉下来的。再摸探袋内,两块大石头依然挺硬,而人――仅剩骨架了。
他忍着内心的抽痛,摸准人头的方位,迅急解开袋口,探手入内,轻轻带出一绺长长的头发。荡了荡,他用嘴含上头发,再扎好袋口,心中默念道:
“安息吧,素云。五哥一定为你报仇!”
杨五哥不敢、也不忍捞起麻袋,他只能这么做了。
杨五哥回到兰如住处,温水洗过澡后,他便摊开一块白布,轻轻理顺地放上那绺头发让兰如辩认。兰如很快确认了,她泪水扑面滚动,泣不成声道:
“没错呀,五哥,这正是素云的头发。”
杨五哥一言不发。他就着那块白布卷起素云的头发,然后轻轻折迭成方块,很重视、很珍惜地揣进贴身的衣袋。他转身取块手帕递给兰如,待兰如擦过眼泪后,他说:
“我还有一件事情弄不明白:韩中儒杀害素云的原因,是因外面谣传而起。可是,素云究竟是怎么知道韩家有宝藏的呢?而且,那所谓的‘白玉宝马’,其名字是从我口中说出的;也就是说,白玉宝马这名字是我起的,韩中儒叫它的只是什么‘紫’。而我起的名字,除了我知你知,应该不会有第三个。素云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五哥,你仍然怀疑我?”兰如委屈道,“其实,我真没有对素云说过什么。再说,你告诉我那件事的时候,素云已经送糕点回家了;而此后素云从没有回过家,甚至连韩家大门也没出去过……”
“慢,问题就在这儿。”杨五哥说,“需要说明一点:我并不怀疑你;我们这里要分析的是问题。我刚才说过,白玉宝马的名字,是我俩谈话时,我顺口说出来的名字,而外面谣传中,也的确称之为白玉宝马。因此,这里只有一种解释:谣传的源头确实是素云。此为其一。其二、我俩当时在床上谈话时,素云回来了,她听到了。”
“妈呀,这太吓人了。”兰如向杨五哥靠近了一点。显然,她有想到死人时的恐惧。
杨五哥问:“素云当时有钥匙?”
“有。”
“这就对了。”杨五哥说,“她一定是拿丢了什么东西,转来过。”
兰如也恍然大悟。因为她想起了素云被王妈子叫走之前,说过一些让她脸红的话。
杨五哥搂着兰如的肩头,说:“现在我们明白了:素云她一个弱女子,在遭受毒打时,在她被人沉塘前,又一次地救了你、救了我。”
兰如稍一沉思,立刻感动而又后怕地抓紧了杨五哥的手。她说:“是的。是她用自己的生命救了我们。而她自己――还不够十七岁呀!是我害了她,是我们害了她!”
“所以――兰如,如果我们还是人的话,该不该为素云报仇?”
兰如终于明白了,杨五哥刚才所说的一切,其实他早已心中有数了。之所以说了这么多,是让她兰如更明白,要她赞同和支持他为素云报仇。她艾怨地瞪了杨五哥一眼,起身从衣柜里摸出一个红布包裹,回头送进杨五哥怀中,说:
“打开吧!”
杨五哥看了兰如一眼,即动手开包裹。当他一连揭开两层包布之后,赫然出现了两件东西:一支左轮手枪;一张《银币伍佰圆》的支票。”
“哪来的?”杨五哥问。
兰如从新坐下说,一个月前,那位韩师长带领一串军车回来,叫兰如到前庭见过面,当着他老子,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兰如离开后,师长女秘书便送来了这两样东西。说是现在世面乱,枪用于防身,钱作为零用。
“好,很好。”杨五哥掂着手枪说。他又问兰如道:“是的,那家伙回来的时间,是有一个多月了;一个多月中,怎么就没见你提说过枪的事?”
兰如说:“像你担心我一样,我也担心你呀。担心你万一畏难不愿为素云报仇时,我会用这把枪……”
“怎么样?”
“杀了韩中儒、杀了黄三省!”
杨五哥高兴地拍着兰如手背说:“那,现在呢?”
“现在,既然有人比我更痛素云、更重情义,我只能‘宝剑赠英雄’呗。”
“看,多心了吧。”杨五哥说,“其实,我是怕你心痛我,阻挡我,所以……”
“所以要先做好落后分子的工作,是吗?”兰如叹一声,又沉重地说:
“五哥呀,其实,即使我不知道素云二度救过我们,我也要为她报仇!因为我们情同姐妹,因为我们相处了三年。三年前,我初来乍到,举目无亲……记得那年,我思念家人,我病倒了,是素云天天跪在床前喂水、喂饭;我不肯吃饭时,她就哭;我吃一点时,她就笑。我这条命,是一个当时只有十三岁多一点儿的孩子救过来的。真的,那时如果没有素云的照护、劝说、安慰,我是绝对活不到今天的。因此,比起你,我更应该,也更急切地需要为素云报仇。这些,你知道吗?五哥!”
兰如的痛诉,虽使杨五哥心情沉重,但也有如释重负感。他知道,在韩家这座魔窟中,要想顺利的除掉除掉韩中儒、黄三省那双凶残老辣的对手,其难度是很大的。因此,他需要兰如的帮助。因为兰如在韩家,虽然是一个非自愿的寄人篱下者,但毕竟身份特殊。只要她愿意主动性地接近韩家“高层”,多多少少,她都能听到一些别人听不到的消息,能去别人不能去的地方。
除此,更重要的是兰如不仅为人富有正义感,而且具有相当知识,人很聪明,是他难得的助手和参谋。否则,仅靠他一人在此虎穴中单打独斗,很多事都像瞎子、聋子,大有力不从心,孤掌难鸣的味道,胜算的把握也会大大降低。
此前,他很担心兰如会顾及风险而阻拦他。因为在他看来,一个女子的胆量应该是有限的。同时,最让他担心的,如果兰如不积极配合时,行动中,他很难有效地保护她。现在好了。为一个共同目的,她与他同仇敌忾,志同道合,他再也无须瞻前顾后了。
杨五哥把枪放在兰如手掌中,说:“这玩意儿,还是你带上防身吧。我用不上。”
兰如说:“为什么?你要知道,韩中儒手下,明里喑里共有十条枪――新近,或许更多。很可怕的。你还是带上它吧。到用时,也许会很起作用的。子弹有二十发。”
“二十发?我的比这还多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