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没有月亮，借着满天闪烁的星光，可以看清教学楼的轮廓。这时，喧闹一天的校园显得很恬静。教师办公室里亮着灯，老师们在专心致至地备课、批改作业。郑航天也很守规矩地和田小英坐在一个办公桌上，埋头做着他的作业。
宋金菊手里拿着文件和笔记本兴冲冲地领着老校长，跟向上秋和两名党员教师走进来，招呼坐好后，叫老师们停下手中的活开会。上午，她跟校长们参观了乡一中的软硬件建设，系统地学习了省市县的普九文件，聆听了领导们的具体要求，和教管会签了普九责任状，深感问题严重，责任重大。她想着软件建设中的6类18册，入学率、辍学率、直升率、毕业率、普及率、扫盲巩固率等数据多如牛毛，单就内部管理这一块就分了办学目标、师资建设、教育教学、勤工俭学、办学效果等5大类。同时还强调要辞退乡村聘用的“民办”，全面开展素质教育，开全课程，开足课时。“这需要多少人啦，需要多少精力啦，需要多长时间啦！”她在心里叫苦不迭，真想回到老师的岗位上，哪怕是拼命干也比这强。散会后，她心神不宁地找吴书记诉苦。
吴书记也有苦衷，最头疼的就是教师的编制。按全乡中小学教师总数算，超编教师50多人，且每年都有上10名师范毕业生分配上岗。但，大凡来者都有背景，最佳选择是乡政府所在地，然后是办事处所在地，像懒龙岗这类偏僻的山村小学，想分个新老师来，有时跟盼星星月亮差不多。懒龙岗小学是中大型，原是按教学班1：1.7配备老师。暑期，万校长升迁，有两名老师也“活动”走了，就剩下14名。若把村聘3名老师辞退了，简直就无法开课。他所在的七里店小学也有3名超编老师，动员了一个暑期，并采用了“竞争上岗”的办法，把落聘的老师调往懒龙岗。但，官网恢恢，不但一个老师未挪窝，差点儿连自己的窝也被端了。无可奈何，他只有一方面答应想办法给宋金菊调派老师，另一方面从内部挖潜，把已“内退”在家住闲的老校长请出马。下午，他领着宋金菊到5组龙肚坡拜访了老校长，请他到校先开了党员老师会，对普九工作做了细致地研究布署。
老校长叫王普善，59岁，高鼻梁大眼睛，国字脸宽额头，头发花白，身板硬朗。他62年初中毕业进校任教不久，被上级指定为该校负责人。文革中，他也被打成“走资派”，多次给宋金菊的父亲当过“陪斗”。后来在拨乱反正中，他才名副其实地当上民办校长。他勤奋刻苦，忠厚正派，凭严管硬磨，曾创造了不少辉煌，多次被评为地县级模范。93年按上级政府“民转公”的政策，在教坛呕心沥血奋斗了32年才名正言顺地成了公办。正当他决心再大干一番时，吴书记按上级指示劝他让位于万校长。他在学校成了“闲人”，一腔感恩报国的热忱受到冷落。后来，他只好自找活干，天天给病、事假老师顶课，帮年青老师备课，替万校长料理后勤，老师们仍把他当成校长敬重。但，因他嘴不值钱，对万校长的一些作为看不惯就说，经常唠唠叨叨“这不符合，那不应该”，结果成了万校长的“嫌人”，被万校长劝说回家休息。这次，宋金菊跟吴书记去请他，他还“相见恨晚”地感奋了一番。
宋金菊得到了父亲老同事们的热切关心和支持，这会儿也很激动。她望着老师们动情地宣布了3件事：一、请老校长到校全权负责“软件建设”，搞好普九的档建工作；二、开展“人人听我的课，我听人人的课”的课堂教学大练兵活动，减少随意性，提高科学性，向“40分钟”要质量。说到这儿时，她还拍着胸脯说，明天先从自己开始。三、废除三集中（即：集中住宿、集中起伙、集中办公）制度。本村或附近有条件的老师可回家吃住，每位老师都可按自己的需求和爱好，把生活安排得更实惠、更舒心、更完美。从下周起，炊事员老余头每天和一名值日老师到七里店学校拉清亮卫生的自来水，一天两趟，顺便给老师们买菜，保证老师们每天都能用上干净水、吃上新鲜菜。
老师们先是吃惊得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因为被沿用了几10年的“三集中”管理模式，把老师们的思想、手脚束缚、捆绑得几乎快要僵硬了。接着，当他们想象着即将在“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环境中工作、学习和生活时，个个心情舒畅、精神振奋得热烈欢呼着鼓掌再鼓掌。
当时家在七里店村的俩男老师是半边户，一个胖一个瘦，胖者叫石有柱，瘦者叫潘四清，都在35岁左右，都是6年级把关的语文老师，虽说离校只有7里多路，且一条岗又顺路好走，可长年累月在学校吃住，如同服刑一般，眼睁睁地看着爱人在地里累得死去活来，也只能捶胸顿足，望洋兴叹。此时听校长宣布废除“三集中”，俩老师竟激动得热泪盈眶。
2
宋金菊的智商是相当高的。她在教学上的超前思维方式和处理问题的干脆利落，是一般人都不能比拟的。这回，她把对班级对学生实施动态管理的成功经验用在了对学校对老师的管理上，就是一种大胆的尝试和改革。她认为，老师和学生都是有个性的鲜活群体，只不过层次不同罢了，怎能用“三集中”这种一刀切的简单粗暴、甚至是扼杀灵性的管理模式？要前进，就不能循规蹈矩。几天来，她一直都把废除“三集中”当着她进入校长角色的切入点，多方调查，反复琢磨，并通过了汇报吴书记、请教老校长、召开党员会等程序。从老师们热烈欢呼的表情上，证实了她的切入点选准了，她的决策是及时的、正确的。这就如同农村分田到户一样，要发展生产力，必须先破除旧的生产关系，才能解放生产力。
翌日上午，宋金菊又率先在五（1）班上了一堂语文课，更是让老师们耳目一新，感慨不已。她上的是第一篇讲读课文《长城》。她事先用小黑板抄好“教学目标”挂在大黑板左侧，又把长城的挂图贴在大黑板右侧，先让学生们读懂“教学目标”，明确学习目的，然后再让学生看图练习说话，要求比比谁说得清楚明白、详细具体。全班40多名学生，一下子就像喜鹊窝捣了一竹竿，叽里呱啦地很喧闹了一阵。宋金菊和颜悦色地在学生中轻松地走动着，没讲一句话。时间大约过了一半，她让学生们静下来后开始单个较量。同学们都争先恐后地把手举在课桌上，跃跃欲试。没料想向来上课打瞌睡的“校级差生”熊大呼，这时突然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说了一通，说得还挺有顺序、挺有色彩。宋金菊及时给予了肯定和鼓励，熊大呼坐下后还得意得脸红脖子粗。接着又有几位同学站起来说图，都得到了宋金菊的表扬。这时，她诱导学生打开书本读课文，又在黑板上重点板书了几个生字新词，示范正确的读音，解释了词义，然后让学生们对比课文找出自己“说图”的差距，又一次把学生带入了有话说、有事做的积极动脑、动口、动手的紧张热烈的学习氛围。学生们把课文对长城描述具体、生动、形象等特点都一一找了出来，深刻感受到了长城的雄伟壮丽和劳动人民的创造智慧，那种爱长城――爱人民――爱祖国的感情由然而生。这堂课，学生完全成了课堂的主体和学习的主人，学得既积极主动，又轻松活泼，很顺畅地达到了课前设计的教学目标。听课的老师们硬是瞠目咋舌，对宋金菊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下午集体评课时，齐老师深有感触地自责说，自己是枉教了一场书，瞎混了几10年。
夜晚，喧闹一天的校园安静下来。连续奔波操心劳碌了几天的宋金菊，极度疲乏地瘫软在床上，真想舒舒服服地睡个两天三夜。可向来就有“工作狂”之称的她，此时咋法也睡不着。她想着今天把老师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在教学改革上只能算做起步，在普九上只能算个擦边球，艰苦细致、复杂繁重的工作还在等着她去谋划和开拓。她想着想着，又精神焕发地一轱辘溜下床，趴在办公桌上奋笔疾书起来。
3
有声有色的课堂教学大练兵活动已开展了一个星期，老师们都在“人人听我的课，我听人人的课中”巡环了一次，都认为是把劲用在了刀刃上，忙而不乱，累而无怨。特别是他们从宋金菊身先士卒的示范课中，耳濡目染地感受到了教学上新观念、新思路、新方法对自己的压力和挑战。他们不再认为在穷乡僻壤的山村小学工作没有作为，他们不再自暴自弃，不再四平八稳。他们都纷纷暗下决心，要以校长为榜样，努力拼搏，尽展才华！
年青的女教师张玉荣，已身怀六甲，长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她的爱人原在乡卫生院当医生，因效益不好，回家在3组龙角岗开了个人医所。她去年结婚来到该校任教，原指望和爱人住在家里，上有老婆子一日三餐侍候，下有俩姑妹洗浆帮助，自己只干个直片的教书活，清悠自在。没想到来校后就遭遇了“三集中”，与近在咫尺的爱人分居，连老婆子家的一天福也没享到。心里憋着怨气，整天愁眉苦脸。暑期，她一直缠着吴书记或调走或请长假，都被吴书记婉言劝阻。这回，新校长来了，废除了“三集中”，她跟换了个人似的，整天乐呵呵地挺着个大肚子，从二年级教室到办公室，忙得团团转，晚上回家还要带上备课本和学生的作业本。
这天一大早，宋金菊刚把稀饭煮好，准备出门到田小英寝室去喊小航天吃饭，手里拎着一塑料袋鸡蛋的张玉荣已笑吟吟地堵在门口。
宋金菊惊讶地：“张老师，你这是……”
“宋校长，你当我是巴结你、给你送礼是吧？”张玉荣一边说着一边挪步进屋，把鸡蛋放在桌上，很随意地笑着说：“这是我老婆子叫送来的，她说能遇上你这样通情达理的校长是福气，家里喂的鸡子下的蛋，给你们母子俩送几个尝尝，不成敬意。”
宋金菊瞥了一眼塑料袋里的鸡蛋约有四五十个，难为情地说：“我是来为老师们服务的，巴能不得多办些实事好事，不值得你们谢我。你还是把鸡蛋拿回去自己吃吧。”
张玉荣振振有词地：“我是大明大白的送来的嘛。我老婆子说了，她也是党员，懂得党的规矩，送几个鸡蛋不是行贿受贿，是以心换心表心意。”
宋金菊心里虽是感激，但还是婉言谢绝。因为她在老师会上立过誓言：堂堂正正做好人，兢兢业业干事业，干干净净当公仆。现在，不能收受任何人的一钱一物，这是她要坚持的最基本的原则。她把塑料袋拎手里递给张玉荣，很抱歉地说：“心意我领了，我们今后就是好姐妹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张玉荣有些不耐烦地：“你也太小瞧人了。既是好姐妹，妹妹给姐送几个鸡蛋能碍啥事了？真是的。”说着，她转身挪出门。
宋金菊连忙撵出门，赔个笑说：“张老师，你……”
这时，小航天欢蹦乱跳地跑回来，看见了她手里拎的鸡蛋，便大呼小叫着：“妈妈，我要吃煮鸡蛋！我要吃煮鸡蛋！”
张玉荣一阵兴奋地：“宋校长，大人不吃鸡蛋行，可关心祖国花朵要紧啦。”说着，笑呵呵地蹒跚着向办公室走去。
宋金菊拎着鸡蛋，愣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退回屋里。
4
老师们分散起伙的兴致还真高，都把自己的小灶办得有滋有味有特色。附近的老师，包括向上秋在内，有6人回家吃住，寝室也空出了4间，在校的老师们原来住半间的，现在都调成了一间，剩的房子为再调来的老师准备着。炊事员老余头用板车拉水，一个大铁箱能装500多斤水，一天两趟，足够老师们用了，并且每天都能吃上新鲜菜。住的宽松了，水菜有了保障，老师们都变着法改善生活，蒸煮煎炒，糖烧醋熘，想吃啥就做啥，随心所欲。毕竟是进入了“吃饭讲营养，穿戴比时尚”的小康时代嘛。
田小英和赵四化俩年青人是合资起伙。现代化的灶具如煤气打火灶、电饭煲、电冰箱等都摆放在赵四化的房间里，半间房布置得整洁有序。田小英教的是四年级两个班的数学课还兼任学校少先队辅导员，工作上忙得时间多些。赵四化带的是全校体育兼五年级两个班的自然课，看似课节不少，但少了很多备课、批改作业的细活，所以早中晚多半都是他主厨。莫看他年纪轻轻，但手脚勤快麻利，再加上买了一本《家用食谱》做参考，做出的饭菜，色、味、形都很讲究，不仅赢得了田小英的芳心，就连小航天也天天缠着和他们在一起吃。
田小英是真的爱上了赵四化。俩人是同一个师范就读，又是同一年分在一起工作，志同道合，关系好像只隔一张纸（结婚证）了。但令田小英最烦心的是“第三者”的插足。去年，她到校不久就被何保全的小儿子何小霸盯上了，她尽是不理他。可何小霸既是村的大电工，又是本组的小电工，手下又有几个“小兄弟”。他20岁未满就娶了媳妇，人兽不分，既不知足，也不顾丑，日里夜里就想着那个事，而且说干就干，把个如花似玉的媳妇折腾得黄皮寡瘦，死去活来。一天上午，他媳妇一个人在一块水田里插秧，他心血来潮，硬跑去把媳妇摁在水田里干了一炮。他还狗仗人势，到处沾花惹草，狂欲乱淫，不少年青女子都尽量躲着他。他多次到学校找田小英麻缠，有两回半夜翻院墙进来敲田小英的门，吓得田小英拱在被窝里浑身发抖。今年春上，有一次田小英和赵四化在校外后山坡约会，何小霸从小树林里蹿出来，拽住赵四化一顿拳打脚踢，把赵四化打得鼻青脸肿。赵四化不敢还手，田小英吓得直哭。俩人跑回学校反映给万校长，反被万校长批评了一顿，说他们不该到校外去“招惹是非”。俩人气得不行，又找到吴书记诉说。吴书记立即把此事定为“殴打教师事件”向办事处、教管会和乡政府做了汇报。徐副乡长表面上也“高度重视”了一番，责成何保全到校向田小英、赵四化赔礼道歉。此事以后也就不了了之。没多久，何小霸又有恃无恐地找田小英纠缠。田小英气愤不过，把火发在赵四化身上，说他是胆小鬼，枉披了男子汉的皮。她冲着赵四化直吼：“亏你还是个体育老师，连个小混混就打不过！”她这一吼，果然凑效。接近暑假的一天傍晚，俩人又到后山坡转悠谈心。何小霸蹿出来抱住田小英要亲嘴，赵四化冲上去就是一拳，把何小霸打了个仰面朝天。当他正要爬起来还手时，赵四化又照着他的屁股猛踢一脚，把他踢得哎哟连天的直轱辘到山坡下面。从那以后一直清静到现在，何小霸再没敢来纠缠。但田小英总是心有余悸，不知这小混混哪一天会使厉害报复。赵四化却变得勇敢起来，安慰她莫怕，为了她，他甘愿以死相拼。宋金菊来了后，田小英就认准她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正派校长，所以就把自己和赵四化的事全给她当面说了。宋金菊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给了她很大的安慰，叫她安心工作，如愿恋爱，天塌下来有她给她俩撑着。
这天中午，小航天在赵四化屋里早早吃罢饭后，趴在小桌上做作业。田小英和赵四化突然心血来潮，俩人毫不掩饰地滚在床上亲热得如胶似膝。
宋金菊的饭晚些，她来喊小航天吃饭，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俩人在床上疯狂。她不好意思地轻声喊了一声“航天，回家吃饭”，转身就往回走。
小航天大声朗朗地：“我吃过喽！”
小航天的一声回话不打紧，滚在床上的俩人惊慌得脸和耳朵都红了。田小英赶忙溜下床，扯正衣服撵到门口探头望见宋金菊正往回走。她想着这回“出格”的事，校长肯定不会轻饶，说不准还会给处分。不如自己主动检讨以求从轻。于是她忐忑不安地跟着宋金菊直走进屋，羞怯地：“宋校长，我，……”
宋金菊转身很平和地：“谁说你错了？新时代讲新时尚嘛，你回去吧。小航天不小了，以后要注意回避，大人的事不能叫小孩子看到。”
田小英呆呆地站那儿，嘴哆嗦着啥话?说，眼泪夺眶而出。
5
转眼，一年一度的教师节就要到了。这个教师节咋过才能让老师们得到实惠、受到鼓舞、焕发精神？这几天，宋金菊一直揪心地琢磨着。她遍访老师，也请教了老校长，可得到的回答几乎是垂头丧气、怨天尤人。老校长说学校穷，就没给老师过节气，大不了就是被评上模范的老师到乡里开半天会。有两回他把村干部们请来给老师们鼓励了几句，晌午还要管村干部们吃饱喝足，结果多余浪费百十块钱。老师们说，万校长在这儿两年，只有他一个人过节气，跑到何保全家喝得鸡子认不得鸭子，回学校胳肢窝还夹着一条好烟。末了，都唉声叹气地说，到这鬼学校只怨命苦呵。宋金菊原来只知道自己过教师节，除了学校发这奖那奖外，县、乡、办领导多是带着礼品慰问她，所以每个教师节都过得有滋有味，心情振奋。没想到这个学校正苦涩寒酸。是的，学校的确穷，这个开学初收到的学杂费也就那万把块钱，连一个学期的办公开支都很紧张，还有压头的那么多外债。但再穷，国家法定的这么隆重盛大的节日不能说不过呀？“一定要过，我宋金菊一定要让老师们过一个喜笑颜开的教师节！”她拿定了主意，并下定了“事不惊人不罢休”的决心。
星期六下午，宋金菊骑自行车驮着小航天早早回到七里店学校的住宅，打电话喊回了郑有功。俩人在卧室里绞尽脑汁地谋划了一夜，心心相印，情投意合。星期天早晨，郑有功开着小车拉她母子俩先到滚河镇找了吴书记和徐副乡长做了汇报，然后又逛了一趟县城，找了她开服装社的大姐，又找了郑有功的老板。下午，郑有功开车把她大姐也拉上欣欣然回到懒龙岗小学。晚上，她把老师们喊到办公室，让她大姐给每位老师量身做了记录。老师们都惊疑地问她咋回事，她笑而不答，只说没做成的事，说了是瞎张狂。翌日天刚亮，她送走了郑有功和她大姐，叫向主任给她调了课，喊上老校长带路，就开始了走村串组的活动。
莫看宋金菊是个女的，可走起路来快步如风。老校长跟着她才转了两个组已累得汗流浃背，两腿酸软。可她却乐呵呵地说，心里想着大事，跟打一场大仗一样，只能嬴不能输，身上就有了用不完的劲。老校长对她这样有能耐有才华的晚字辈更加肃然起敬。俩人南征北战，和所有的村干部、小组长、村组企业的头头等都见了面，奉承了一番他们尊师重教的好思想好作风，也寒暄了一遍老师们的苦难艰辛。中午在余书记家里吃饭，余书记和老伴都对她赞不绝口。
余书记的家在3组营子中间，东西一条主路的北边。预制结构的两层6间楼房座北朝南。东山墙的楼梯被两间红砖红瓦的厨房所遮掩，和厨房相对衬的西侧是两间栅栏式的鸡猪两圈。中间是水泥路面，路两边是参差不齐的桃树、梨树、柿子树。柿子树枝粗叶阔，墨绿葱茏。整个宅地，看是没有院墙，但布局奇巧紧凑，风景清幽美丽。余书记的老伴宋连英，年青时当过民办老师，是个心灵手巧的贤内助。他们上有7旬多的老父母，这几天住姑娘家悠闲去了。下有两男一女，女儿早已出嫁，大儿子一家人进县城打工就没回来，小儿子和媳妇虽说在家种地，但有辆140大货车，在外跑的时间居多。现在只有一个7岁的小孙子跟老俩人生活，日子过得确实小康。
宋金菊见了余书记的老伴，甜甜地喊着“姑姑”，不一会儿就成了无话不说的亲人。她在饭桌上把过教师节的设想和盘托出，宋连英立马答应下午就去串门，多发动几家养殖专业户献爱心。余书记当即表态说下午就开村组干部会，让全村人都明白尊师重教的深远意义。
晚上回到学校，宋金菊兴奋地给老师们简单地吹风说，教师节请老师们穿新衣服坐大碗席。老师们很是欣喜若狂了一阵子。
夜晚，她躺在床上，虽是累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但想到即将兑现给老师们的一场惊喜，心里也由衷地乐了。
6
庆祝教师节的会场布置得很隆重。在教学楼第一层顶端扯着红底白字的横幅：懒龙岗村热烈庆祝第十一个教师节大会。左右两边的廊柱上悬挂着催人奋进的条幅标语：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教育大计教师为本，尊师重教匹夫有责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在迎面的操场上，摆着一排排整齐的课桌凳，桌上摆放着茶瓶、茶缸、糖果瓜籽盘。男老师们都系着桔黄色领带、穿着港蓝色的西装，女老师们都系着玫瑰色领带、穿着银灰色的西装短裙，整齐划一地坐在最后两排，人人神采奕奕得跟换了个人似的，简直成了会场上一道靓丽的风景。余书记先天下午就带着几个厨师忙了半天后勤，今天又是很早就来到会场招呼着。他看到这场面，和几个先来的村干部由衷地感叹着：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呵！
这一天是星期五，宋金菊把课调到星期日，学生们大都放了假，只在6年级挑选了20名高矮胖瘦一色的活泼漂亮的女同学。她们都系着红领巾、穿着蓝校服，头上扎着黄蝴蝶，脸上抹着胭脂红，由田小英领着串行在会场中，当端茶递水的“服务员”。
学校大门内侧摆着一个办公桌，桌上铺着一张落地的大红纸，上面写着一条醒目的礼仪：衷心感谢领导和同志们对学校的关爱和资助。向上秋坐在桌子正面写“礼单”，老校长坐在一侧“受礼”。他们俩都穿着崭新的“校服”，显得特别高雅气派。
宋金菊穿着崭新的“校服”，笑容可掬地站在大门口，比飞机上的空姐还要丰满艳丽。她不停地向来人谦恭地行着礼、打着招呼。
何保全拎着个茶杯来了又是老一套，盯着她的脸，握着她的手，陶醉得久久不能释怀。当他过了“干瘾”后，便兴高采烈地往“礼桌”旁一站，放开嗓子吆喝着说，凡来参加庆祝会的同志，都要为学校舍得花钱，要多上点，上够。说着，他从衣袋里淘出一个红包，往桌上一甩，心高气傲地吼道：“这是村委会的1千！”然后，他又色迷迷地望着宋金菊殷勤地说：“都是为你这个美女校长花的钱。”
经何保全这一号召，进门的人都纷纷解囊，争相“上礼”。
宋金菊总觉得何保全有点儿怪怪的令人讨厌。这会儿她对他有了些好感，望着他妩尔一笑说：“谢谢何主任的关心和慷慨，请到会场上坐。一会儿还要请大主任给老师们做报告哩。”
何保全难得美人一笑，心里爽得不知咋说。他顿了一会儿，笑哈哈地说：“我一个土炮筒子说不好四言八句，有余书记讲就行了。”说罢，大大咧咧地向会场走去。
本村的干部和农民企业家、养植大户等，该来的都来了，就是还没见郑有功的小轿车开过来，因为车里面有个“财神爷”――闻名全县的建筑大亨李胖子。具郑有功介绍说，这李胖子是江苏人，大脑特别精灵，到本地做房地产业五六年了，拥有资产超千万，且喜爱交朋结友，出手大方，为人豪爽。宋金菊有些沉不住气地踮着脚向路上望了又望。毕竟只有一面之邀，还摸不着他的秉性脾气。
这时，向上秋惊喜地拿着“礼单”对宋金菊说：“宋校长，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见了这么多钱！”他兴奋地用手比划着：“1万5了！我们撤吧？”说着站起来欲走。
宋金菊也正欲点头让他们撤，郑有功的轿车响着脆脆的喇叭，扬着一团灰尘飞驰而至。车在她面前停下来，40多岁的李胖子，留着板寸头，浓眉大眼，圆圆胖胖，西装革履，很有风度地下车就亲热地握着她的手，煞有介事地说来晚了，美女校长不见怪吧？然后又吆喝郑有功“上礼”。郑有功很麻利地在驾座上拿出一个大红包递到老校长手里，得意洋洋地说：“点点看，1万！”
老校长惊讶得双手颤巍巍地捧着大红包，抽出一沓崭新的“四领袖”票子，搁在桌面上清点着。向上秋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地一边往“礼单”上写，一边瞅着老校长低声问，是1万吧？老校长闷着头清了一遍，轻轻地应了一声把钱装进提包。俩人抬头感激地望着李胖子连声说了几个感谢，心花怒放地转身去了会场。
李胖子得意地笑着：“谢啥呢？尊师重教是我们的责任。”他握住宋金菊的手，很想举到嘴边吻一下，瞥眼见郑有功碍事，只好压低声音套着近乎说：“我请美女下午进城跳一曲？”
宋金菊开始还为他的慷慨之举感动加激动，倾刻间忽感到一阵恶心。心里暗暗骂着“臭男人，有钱了就不知王二哥贵姓了”，可表面上只有装着亲热地应承着。她抽出手来，甜甜地笑着做了个手势：“请李大老板会场上就坐。”
李胖子心驰神往地跟着宋金菊走进了会场。
7
中午，办公室里摆了6桌宴席款待参会客人，老师们分坐在每个桌上，尽情地表达主人的谢意。其场面比农户家娶媳妇还要喜庆热烈。
徐副乡长、万思权、吴书记是在乡里开罢会了特意赶来庆贺的。吴书记还给宋金菊带来了县乡两级政府授给她的“拔尖人才”证书和学校发给她的上学年度奖金。他们和宋金菊、李胖子、郑有功、余书记、何保全、熊二炮坐在一起，推杯碰盏，谈笑风声，都在为宋金菊的大手笔、大举措感慨着庆贺着。万思权原是带着不服气的心态来的，到了一看自愧不如，心情复杂地坐在席上很低调。宋金菊不失时机地向领导们汇报了要求村还校债、“礼钱”用于增添教学设备等想法，得到大家一哄而上的认可后，她又有意煽情，把喝酒的目标引向李胖子、何保全两只“色狼”。她和他们俩连喝3杯后，离席走圈，礼节性地给所有来宾都敬了酒、碰了杯。老师们也都心领神会地插花似地在各席游动着敬酒，最后都纷纷集中到了两只“色狼”身上。不一会儿就把他们俩人喝得醉烂如泥。熊二炮把何保全背回家，郑有功把李胖子背到赵四化寝室里安歇。
下午，客人们都走了，宋金菊领着老师们打扫卫生后，又开了个短会，把筹办教师节的全过程简要地交底，做到公正公开透明。她说，老师们的西服是找她大姐定做的，只在成本价上加了点手工费，每套280元。老师们听了一阵惊讶，都认为正好的布料和款式，少说一套也得个5百6百的。大家不由得不对她更加敬佩和拥戴。炊事员老余头脸上舒展着菊花般的笑容，感慨着说，他这快入土的人了，想不到还能托宋校长的福，穿上正漂亮耀眼的洋装，现在就是马上一口气不来，心里也是舒坦的。宋金菊趁热打铁地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嘛。今天破天荒地见了两万5的礼钱，除去今天的西服和招待开支外，还纯“赚”了1万8。我们学校现在电教设备还是个零，我们要用这钱先买一套幻灯机，再买一部大彩电，然后添置两个班的标准课桌凳――这就叫穷则思变！老师们都激动得像小孩子似地欢呼雀跃着拍巴掌。接着，她又动情地说，厨房里还有不少剩菜剩酒，老师们晚上来个尽情享受，然后到办公室里开个联欢晚会，能唱的唱，会跳的跳，让校园充满幸福欢乐、勃勃向上的生机！老师们激动得简直就要发狂了。连一向正襟危坐的老校长都热血沸腾地把手扬在头顶上拍得叭叭响。
李胖子一觉睡到天快黑才醒，后悔中午喝多了误了他的“大事”。郑有功及时端来了洗脸水。他简单地洗了一把，揉着醒松浮肿的眼睛，念念不忘地叫郑有功把宋校长喊来，现在就进城去耍。宋金菊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时，她闻声而至，故做妩媚地劝李胖子留下来吃晚饭，在学校跳罢舞了再回，并说学校美女多的是。李胖子看着她动人的媚态，立刻想入非非地来了精神，当即满口答应着跟她去入席吃饭。
晚上，办公室里灯火辉煌，把整个校园映照得一片光亮。办公桌挪到了室外，中间的“舞厅”显得十分宽敞。赵四化招呼录放机，播放着一曲曲快捷动感的歌曲。老师们靠墙坐了一圈，因为鲜活的灵性早就被枯燥无味的“三集中”淹没了，从未想过会进舞厅跳什么舞，开始都显得很羞怯、很尴尬。当然，也有几个老师压根儿就不会跳舞。
这时，画了眉、擦了粉、抹了口红的宋金菊，辫子上还扎了一对蝴蝶结，更显出现代女人的性感之美。她刻意打扮的目的，就是要唤起老师们“爱美、求美”的本能，用新形象迎接新时代的新挑战。她牵着李胖子的手款步进来就翩然起舞。俩人踏着乐曲的节奏，轻盈地旋转跳跃，飘飘洒洒，激情四射。
老师们开始看到校长浓妆艳抹的形态一阵惊愕，后来想开了，又都情不自禁地鼓掌喝彩。还有几个老师心旌荡扬得跃跃欲试。
郑有功很有礼貌地走到田小英面前，弯腰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田小英拘谨得一阵脸红。坐在她身边的小航天笑哈哈地把她拽起来，“你跟我爸跳一个嘛”，说着就把她往他爸身边推。田小英躲闪不开，只好鼓起勇气放开手脚和郑有功舞起来。老师们又是一阵喝彩。
紧接着，田小英和李胖子、宋金菊和赵四化都跳得很投入。局面打开了，老师们活跃起来。除了老校长、齐老师和老余头没上场外，其他老师都上场了，就连挺着大肚子的张玉荣也蹒跚着和郑有功跳了一曲。
正当老师们尽兴潇洒的时候，突然停电了，音乐嘎然而止，室内漆黑一团。老师们一阵慌乱地摸出办公室，站在操场上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说，学校用的电是从2组配电房牵来的，这肯定是何小霸在使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