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止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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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天颜末和露都提不起精神。寻墓之旅毫无收获。时间隔得太久了,露怎么都记不清那个坟墓的具体位置。两个人转了一大圈,最后只得无功而返。而让人沮丧的事情还远不止这么一件。从颜末看到那个女子的幻影——他并不确定那是真实存在于那儿的东西的那一夜后,三楼图书室仿佛又回复了往日的平静。颜末和露又去过几次,却再也没有什么异常现象再度发生。绣迹斑斑的大锁安静地挂在属于的岗位上,一点儿也看不出它曾脱落或凭空消失过——并且不止一次。这让人不禁会想曾发生过的那些事情是否只是一种幻觉,妄想症发作的前兆?!

  可事情确确实实发生过!

  消失的锁,门里面穿白色长裙的女子,还有危急时响起的钟声。

  颜末想,如果自己有和洛扬一样强的通灵能力的话,大概就能或多或少地觉察出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吧!“神婆”嘛,除了装神弄鬼唬唬小老百姓还能做什么?更何况,拥有那样强的能力并不见得就是件好事情……最郁闷的是洛扬从一开始就坚定了立场,决不插手和“三楼图书室”有关的任何事情。

  之后,随着小哀的突然失踪,生活重又回到了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模样。

  那天早晨,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却独独不见了小哀的踪影。颜末在屋子各个具备了可能性的角落里搜索了一大圈,但事实上,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以证明这里曾存在过叫做“小哀”的住客。它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甚至没在那之前给两个人准备充分适应的时间。毫无预兆。

  洛扬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他看着颜末跑进厨房,一手端着只青花瓷碗,一手拿了不锈钢勺子将碗敲得“咣咣”作响,然后大喊“小哀”。只可惜小哀不是自家养的宠物,饭碗召唤术起不了作用。

  “你这算什么?”洛扬问。

  “和小哀相处久了,有感情了。”颜末的表情很无辜。

  洛扬沉默,眉头拧成了麻花。

  就这样,日子安静了一段时间后,慢慢有了转折。

  那天,颜末做了个奇怪的梦——……下了公交车后,剩下的路只能靠步行。道路越走越窄,越走越偏僻。渐渐地,原先一路上能看见的零星几处房屋已一座都看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仿佛永远走不完的一直向前延伸的泥巴小道。路两旁是高高低低密集生长的树,叶子茂密,枝干交错纵横;阳光只在泥地上形成零碎斑点的印象。偶尔能听见不知名的鸟叫唤的声音——如果那是鸟的话。不是婉转动听,不是清脆嘀咛,而是及其低哑或者像女人声嘶力竭尖叫又或者窃窃私语的狞笑——肯定不是乌鸦,这里从不曾有乌鸦这种鸟类出没过——但它们肯定是某种鸟类发出的声音……大概是。或者说,希望是。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原本以为永远走不完的小路不再继续向前延伸,它被截断在山前的一片平坦的空地上,空地呈圆形,边缘以外是密密麻麻的黑漆漆的树。野草茂盛。

  他慢慢踱到空地中央,一阵风吹过,树叶刷刷作响,仿佛歌者低吟浅唱……不对,是真的有歌声夹杂在风里,落在每一片树叶间。仔细听,那声音竟和那晚在三楼图书室听到的一模一样,凄冷悲凉:当钟楼敲响它沉睡已久的钟管理锁的精灵将出现并将它带走被重启的记忆当尘封的门被再次推开站在那回忆中心的人儿呐你所看到的是我宿命的悲伤与不断轮回的圆舞曲……

  他转过身,却不见了来时的小路,取而代之的是满眼如荆刺般的树林。风已经停歇,歌声则渐渐聚拢在一起。它像千万只长了无数肢节的爬虫类生物,从树叶间纷纷跳下,朝同一个目的地靠拢。而那个最终的目的地的位置,空地中央,也就是——脚下。

  一只惨白细弱的手抓住了他正欲逃离的脚裸,一个女子从泥土里如植物般探出头来,头发凌乱,遮盖了她的脸。但她的确瞪大了眼睛在注视——反正直觉就是这么告诉的。她的肩膀以下仍埋在土里,她伸出一只惨白的手臂,紧握的手拼命向上伸着——直觉说,她在祈求,祈求她手里紧握的东西能有人接过去。可是她希翼的那只能给予她希望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一场对持。但并没有持续太久。周围突然响起的钟声打破了沉寂,空地的泥土从中央开始分裂塌陷。在不断下沉的过程里,他看到眼前咫尺的女子,仍固执地在伸着手。甚至能听见,她喃喃自语的声音——“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的快……”

  靠!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将颜末从噩梦中惊醒,他拿起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一看,凌晨五点半。接通后,从里面传来同学ABC吵嚷的声音。同学A高叫:“神婆你快来啊,我们找到个好地方。”然后说明地址。颜末正想拒绝,同学B的声音在电话另一头响起:“颜末你一定要来,我们在那地方找到了‘钟’……”

  钟?!颜末正想要细问,却只听电话里同学C一声叹息:“哎呀我没有出场的机会了。”随后电话便断了线。

  颜末匆忙穿了衣服,胡乱捧了水泼了下脸,然后按着同学B所说的路线找到并不算熟脸的N路公交车,颜末跳上车,想起走时忘了跟洛扬打招呼,便随手发了条短信过去。车厢内空荡荡的,乘客数量加上颜末才不过五、六个人。他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后便一直转过脸看窗外不快不慢滑过的风景。

  中途下了几个人又上来了几个,数量基本上保持收支平衡。到终点时已近七点,颜末下了车,却不见同学ABC的踪影,他正觉得疑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周边环境一打量,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里分明就是他梦中到过的地方!

  脑子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身体便率先做出了决定,转身、抬脚,动作加速度与时俱进。随后是僵化现象——身后的公交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明明都没有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于是只好施行第二套方案,给洛扬打电话,几秒钟的空日期过后,是优雅的女声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已超出服务区……”颜末没等听完便狠狠挂断电话。现在只剩下两条路可选:要么在原地继续等候下一班公交车——但天知道它什么时候才会来;要么干脆沿着梦里的路一探究竟。今天最大的失误就是出门没看皇历,一切迹象都表明今天一定“不宜出门”。可他偏偏犯了忌,所以惩罚接踵而至。颜末只有在一时冲动脑子犯混的情况之下才会对灵异事件现场调查有积极的行动力,但很可惜现在他的脑子异常清醒。

  颜末在原地等了一小时零七分钟,其间或蹲或站变换姿势无数,但任他一双眼睛望穿了秋水仿佛他等待的不是笨重的公交车而是窈窕淑女初恋情人,那情人却仍不肯显露她的半点身姿,甚至不屑“姗姗来迟”。

  天公一向对恶作剧情有独钟。见颜末站得辛苦,却仍不愿挪动一步,便随手抖落几粒雨点子到颜末头顶。颜末还在犹豫,落入玉盘的小珠长成了大珠,一颗颗砸得噼啪乱响,周围几乎找不到可以挡雨的地方,唯一的几所房子全都门窗紧闭。擅闯民居不是良好公民作为。颜末无奈,只得冒了雨沿着公路向前跑去。道路越来越窄,越来越偏僻,渐渐地,原先一路上看见的零星的几处房屋已一座都看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仿佛永远走不完的一直向前延伸的泥巴小道。颜末停下脚步,看着路两旁高高低低密集生长的树,心里五味杂陈,他的清醒被大雨砸掉了一半,空出的位置由气愤取而代之。老天爷简直没道理,这场雨像是要逼着让他走进林子里去——去就去吧,难道他堂堂男子汉还能被个梦吓着不成?!颜末想着想着脑子就有些犯混,重新挪动的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大雨渐渐没了声音,快接近空地时,天空已经放晴。这让颜末差点又打了退堂鼓——这情景怎么诡异,像是蜘蛛结了网,安坐在网中央就等着他朝网里头钻呢。

  四周的景色和梦里一个样儿,像是用复印机复制下来的。只是没有再听到梦里古怪的鸟叫。幸好。否则他肯定会什么都不顾掉头离开这鬼地方。

  颜末数着脚下的步子,空地已隐约可见。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踏出去,眼前豁然开朗。

  然后,他看到了“钟”。

  ——冢。

  那是个墓穴,地面微微隆起一个小土丘。上面覆着的泥土已塌一半。触手是湿润的泥土,以及深邃的黑暗。他找了块锥形的石头,就着土丘坍塌的泥土挖开来。花了约两个小时,总算挖出了个一米见方的大坑。再往下,随着泥土一点点被挖开,一具腐朽的棺木逐渐显现出了它原本的形状。棺木四周的泥土里,树木的根系交错盘横,腐朽的棺木不堪外力侵扰,树根捅破棺壁,肆意延展。颜末把石头扔到一边,用两只手继续把泥土抛出坑外。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整具棺木曝露在了晴空之下。

  由于棺木已经朽烂了许多,所以打开棺盖并没有耗费颜末太多气力。随着棺盖缓缓斜倒向一边,颜末也逐渐看清了棺内的模样……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颜末紧握着拳头,掌心里的东西是冰冷的。而心里感觉这样疼,真是一点都不像本大爷的作风。

  ……

  “小末,我们约会吧!”

  在学校的绿荫道上,看着颜末的露一脸灿烂的笑容。

  “就这个星期天,早上九点”,她说。表情像等候分发糖果的小孩子认真而充满期待:“我仔细想了想,小说里最常用作约会首选的地方是在游乐园,我们不脱俗,所以地点就选它吧!”

  颜末看着一脸兴奋的露,心里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分不清谁比谁多一点,他一直没有告诉露有关冢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洛扬所说的话的影响,又或者是其它,那些还未被他发觉或只是隐约觉察到却一时理不出头绪的其它。

  他说,好。

  那些隐藏在水面之下很深的“其它”,那些让他的思路一度停滞不前的“其它”……当他终于明白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时,情况已经脱离了原先应有的,或者说本来以为一直存在在那里的轨道,急转直下,彻底改变了它的样子。再也回不去了吧,颜末想。

  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鬼屋、蹦极、海盗船、摩天轮、旋转木马、棉花糖、香草冰淇淋、橘子汽水……像一切幸福得能滴下蜜来的爱情故事,有着俗套的美丽。摩天轮里露的感叹也依旧相似得千篇一律——“我觉得,现在的我们好像小说里的男女主角哦!虽然本身或许只是文字所堆砌出的假象,幸福亦只是幻觉,但我还是希望,这一刻的时光能为我们停下来。故事的话,HappyEnding就好了,又何必非把一切毁掉不可呢?!”

  “可是有时候我忍不住又想,如果这真的是小说,那我作为小说的一部分,就算不可或缺,却也肯定不是主角吧……”,她说。

  她把头轻靠在颜末肩膀上。觉得无比安心。

  主角是什么呢?或许是一名白衣纤弱的女子,或许是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或许是少女蹦蹦跳跳的小情绪,又或许仅仅只是故事本身?如果没有所谓前因,所谓后果,那么一切的情感和情节不都应该平凡得像是大多数的平凡一样么?可是它们在那里,是无法被忽视的存在。

  “所以我才常常都觉得好不甘心!”露看着窗外,仿佛喃喃自语地说。

  摩天轮缓缓下降,剩下的几分钟里,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哪怕明明知道沉默改变不了什么。时间就像摩天轮外一点点流过的风景,它们一点点进入你的眼帘,又一点点被遮挡消失。时间停驻。你给自己这样美好的幻觉,并努力说服自己相信。可你却比任何时候都都更能清清楚楚感受到时间的消逝。没有什么是能够为你改变的。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我见到冢”,在走下摩天轮的时候,颜末开口打破了沉默:“——就在你出生的那个地方。”

  露在距离颜末几步之遥的地方站住脚,她不说话,也没有回头。

  “虽然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但我知道,那里就是你出生的地方。即使它和你描述得并不完全相同。我看到了你所说的那个墓洞,它虽然已经坍塌,但还是看得出它原来的大小,那根本不足以让一个人进出——哪怕对方只是个几岁的小孩子。”他说。

  还有在那个时候,如果自己立刻转身离开的话就好了,就不会在塌陷的土层下,看到那口盘结缠绕着无数树根的棺木,而如果没有那该死的好奇心,自己也不用在费力打开那口棺材后看到其中那具支离破碎的骸骨,仿佛带着灵魂般嘲笑地看着他,样子丑陋而狰狞,让人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她所生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我到底可以相信多少。”

  他把手伸进裤袋,将里面小小的金属物品紧紧握在手心里,硌得生痛。

  “我在那里找到了这个。”

  他摊开手,里面躺着一把绣迹斑斑的钥匙。那是在骸骨的脖子上找到的。

  露转过身,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悲伤、快乐、痛苦、愤怒、失望、喜悦、哀愁、落寞、决绝、茫然、苦闷、木然、甚至于冷漠……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没有……

  那天晚上,颜末做了个噩梦。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他感觉有一双冰冷的手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想反抗,但身体却动弹不得;他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却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在他渐渐地快喘不过气、意识即将消失的前一刻,那双手离开了。有水滴滴落在他的唇角,流进嘴里,是咸咸的并略带苦涩的味道。他睁开眼睛,房间里空荡荡一片。有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飘动的白色窗帘仿佛《倩女幽魂》里小倩的群摆,带着美丽的梦境,和无数的凄凄惨惨戚戚。

  放在枕边的钥匙不见了。

  颜末一直不知道,这是否真的只是个梦而已。

  在经过了无数次的转换后,场景重又回到了三楼的图书室。颜末站在紧闭的门前,这一次,无论门后面藏着什么,他都决定不再逃了。

  深呼吸。他缓缓推开已经没了锁的门,动作很轻,或许是怕惊动到了什么——一些未知的、不可预见的东西。在门的后面,一间空荡荡落满灰尘的房间,角落的一大块绛红色的幕布,以及站在幕布下、呆立着的黑色身影……

  “小哀!”

  颜末忍不住叫出声。

  黑色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也许它听到了,只是不作任何回应。

  “你们叫它‘小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颜末背后响起,她笑,声音像银铃一般动听。

  “是个好名字”,她说:“不过只说对了一半哟!它是‘哀’,也是‘爱’。”

  露从容地走过颜末身边,她穿着白色蕾丝花边长裙,长发披散着,赤裸双足,颜末第一个联想到的是“猫”。是否有谁说过,猫一样的女人,生性骄傲,难以捉摸。她们天生是另类的宠物,野性难驯,注定难以眷养。

  真是贴切到简直该拉出去凌迟的比喻句!颜末心想。

  露走到屋子角落绛红色的幕布前,只轻轻一拉,整块幕布如同早已腐坏的生命落下,无力地层叠在一起,甚至来不及呻吟。而那一直以来被幕布掩盖起来的真相,就这么突兀地被展示在了世界的面前,让做了很多心里准备例如僵尸吸血鬼午夜凶铃之类却怎么也没准备到这一着的颜末吓了一跳。或者说,吃惊不小。

  那是怎样一副绝美的画卷呵!

  ——坠着亮片的白色群摆,手腕上紫色的水晶链子,纤细白皙的手臂,以及长长的流水一样的墨色的发,笑容宁静而温暖。美丽的女子坐在一大片青草地上,身后是数也数不清的茂密的树。阳光灿烂。

  如果要为这幅画取个名字的话,那肯定就是“幸福”了吧。因为即使迟钝如同颜末者,也能轻易地感受到那满溢于整个画面的幸福。

  爱的幸福。

  以及被爱的幸福。

  露轻轻抚摸着画中的每一个细节,从群摆到周围青青的草地。她用自己的指尖去感受颜料的凹凸不平。多么神奇,原本单调的色彩,经过重新排列,竟组合成了这样迷人的画面。她要通过自己手指的触感,把这样的记忆永远封存在脑子里。她要记得这样的美好。

  “这是妈妈生前最最珍爱的宝物哟。珍爱到连死后也不愿放手……呵,她当然不愿放手。这里面有她的快乐,她的甜蜜,她的幸福,她的爱的证明……一切一切美好的东西。它们定格在这样的画面里,让她以为自己的幸福也可以就此定格,永不褪色。于是,当她深爱着的男人拉着另一个女人的手离开她的时候,她的生命也跟着他离开了。她把她的思念,她的悲伤,她的痛苦,还有她的恨——她无处宣泄的恨意,全部封存进这幅画里,于是灵魂再也得不到救赎……可有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会想,那个男人,不论他有多么可恨,至少在画着她的那些时间里,他是真的在用自己的全部身心来爱着她。那样的爱透过画笔,渗入到画中的每一个细节里……”

  露的话音很轻很轻,轻得仿佛连喃喃自语都不是。

  画里的风景,和那个女子沉睡的地方,是一样的,她把自己埋葬在那里,让绵长的恨意粗暴地吞噬了曾经甜蜜的回忆。于是那里带给人的不再是温暖如昔,而成了阴冷恐惧的代言。颜末注视着画面里如花的笑靥,不明白恨为什么可以如此强大。它取代名为“爱”的位置,占据了整个心灵。小哀。小爱。不管它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可以确定的是它并非任何精灵鬼怪幻化,它在这里,只为守护那个久久不愿离去的悲伤亡灵美好的记忆。

  “哪有人能在坟墓里生活六年呢。”

  颜末记得,在某家快餐店里,女孩说着这句话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落寞。

  哪有人能在坟墓里生活六年呢。

  “你究竟是什么。”他终于开口。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露停下动作,她转过身,微笑。她说:“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不是。”

  你所追寻的真相,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什么都不是。不是精灵,不是鬼怪,甚至也不是像小哀那样的为守护而诞生的灵魂。她只是那个女子不甘与憎恨的衍生体,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于世上的一场盛大的幻觉。

  “那把钥匙,是用来打开什么的?”颜末问。

  “已经没用了。只是她自以为是的爱情而已!想要确认,又害怕确认的愚蠢!”

  拿着钥匙,露打开了画板后的暗格。但里面是空的,薄薄的暗层里,什么都没有。

  “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在这个暗格里放了一颗挥发性的香丸。他说等到一年后,如果这个东西还在,他就回来她身边。可她却连这样短的时间都没能等到就死了。多么可笑,这就是她固执的理由。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要坚守的理由。”露苦笑道。

  颜末怔住。

  “我一直想要阻止你找到这把催命的钥匙。从一开始图书馆的相遇,到后来不小心遗忘的地址……小末,活着是那么难的事吗?可我仅仅只是想在这个世界多呆上那么几天而已。明明才刚刚对这世界有了那么一点点好感的说……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上天给予我美好,只是为了让我亲手毁掉它,那我还要它干什么呢?我宁愿什么都不要。”

  不要这样虚幻的生命,不要担负这样多的必须,不要就这样消失掉。也不要……让我遇见你。

  她想要确认的,已经知道答案了。即使它绝望又悲伤。这样一来,她所有的执念,所有的不甘,所有相关的一切的事物也都会一起消失,不留半点痕迹。

  看着颜末差点哭出来的表情,少女笑了。和他们最初见面时一样,她的笑容永远那么美好。

  “……露!”

  颜末看着少女逐渐透明的身体,她的话语亦逐渐变得透明。

  她说:“谢谢,很高兴遇见你。还有……”

  后面的句子随着女孩的消失融化在了空气里。还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的房间里,传说已成为过去。也许会有美好的爱情故事发生,也许该有美好的爱情故事发生,可惜世事就是如此,一切来不及开始,便只能匆匆结束。

  就如同这个故事。

  在三楼图书室的大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颜末听到了钟声。混浊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钟声。那是白衣女子在进入冰冷的泥土前,世界留给她的,最后的记忆……

  他们最后一次看见小哀,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它像往常一样蹲坐在窗前的地板上,阳光第一次穿过它的身体,为它染上薄薄的金黄。那时的小哀看上去,就仿佛融入了阳光里……

  很多事情都没有结局。就好像很多结局都不像结局。总有许多我们不知道不明白的问题掺杂在故事里,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少女说:“很高兴遇见你。还有……”

  还有,我好喜欢你!

  

在此多谢大大们的留言!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留言啊~%>_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