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猪窝,严格来说,装潢得还是很漂亮的。如果这个时代有《家居风尚》的杂志,这房间绝对可以成为宣传照。但我不认为是他自己的功劳。
有了钱,请个有名的设计师,什么都包给人家去做,装潢效果有什么难的?
――呃,这时候可能还没有“室内设计师”的职业?那就是他家里人够品味,总之跟他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哼!
我对他怒目而视。
“小哥,在想什么?”他诌笑道。
“我是你哥吗?”我继续怒目。
“那末,贤弟,你在想什么?”他铿而不舍的套磁。
“我不是你哥,也不是你弟。你这――”
“叫我河白。”他笑眯眯,“我叫河白。”
白他个头啊!好的,好的,光凭态度来说,他的表现真好。不焦不躁、不抛弃、不放弃,_38605.html简直是可以被评为“明星服务员”的那种,我深吸一口气,跟他讲道理:“我真的不喜欢你啊,你这样有什么用?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不会有结果的,你省省力气、做做好事,让我走,不好吗?你这样好的人,一定会有其他值得你喜欢的人……”
他握住我的手:“说下去,我真喜欢听你说话。”
*……*―%#¥%#!!他发痴啊?!我要崩溃了,向予不失时机的拉拉他的衣袖:“衙内,我这徒儿性子有点倔,不如我们谈谈?”
肥猪衙内油光光的视线转向他的领口,凝视他衣领里露出来的健美肌肤:“其实你也不错――”然后抬头,“可惜我不喜欢你这一型的。”
“啥?”向予的表情难得僵硬。
“真可惜,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但你真的是一个不错的男人,真的。”肥猪衙内重复一遍,表情无限真诚。
我没心没肺的扑到桌上去狂笑。肥猪衙内又抱起我的手:“你笑了!”我的心情再度转为沮丧,甩开他的爪子,用杀人的目光望着向予:他把我们搞进这团乱麻里算是怎么回事?
“衙内,这边来,我们聊聊,怎么让我这倔徒儿温柔一点……”向予勾着肥猪衙内的肩往外走,声音无比奸诈,越来越小。
什么叫作“让我温柔一点”?他们把我当什么啊?喂!我起身咆哮。这两个人真做得出来,完全不理我,就勾肩搭背出去了。
并且,门落了锁。
并且――算他们想得出来――连窗子都落了锁。
并且我的身体还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看起来是没法子破锁而出了。
我沮丧的跌坐在椅子里发呆。
也不知坐了多久,忽听“吱呀”一响,窗子开了,有一团东西跃进来,像蓬草团似的悄无声息落在地上。
我回头:向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扑上去就掐他脖子:“你在干什么?!”
“小声,小声。”他捂我嘴,“别坏了大事。不准吵,知道了吗?”
他手上一股酒味,我被他捂得直翻白眼,只能点点头。他放开手,我压低声音,问:“到哪儿喝了酒来?你搞什么名堂?”
他笑道:“把衙内灌醉了,就溜过来救你咯。”
救我?还不是他把我陷进来的!我抬头看看窗,上面明明挂着锁,就像摆设似的,一点都拦不住他。统共两个脸盆那么大的窗洞,他“嗖”的就钻进来了,这人真是属老鼠的。
“喂,要我也从窗子出去的话,我不一定办得到。”我警告他。
“当然,当然。”他走到门边,轻轻一拨,门又开了,“你是君子,君子要走门的。”
我在他的手指和门锁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这是怎么弄的?他的技术也太高超了吧!
“好说,好说,如果是脱女孩子的衣服,我还要更顺手。”他看出了我的心思,谦逊道。
神经!我瞪他一眼:“喂,快把我的功力还给我。”
他只是摸了摸鼻子。
“干嘛?”我继续发怒。
“如果我没有教给你功夫,你就根本没有功力,是不是?”他问。
“是啊……”
“所以,我如果把教给你的东西又拿回去,你也只是跟以前一样,是吗?”
“这个……”是倒也是的,可总觉得逻辑上有什么不对劲?
“所以我暂时先把功力收回了,你有什么意见?”他摊摊手。
“我……”
“走吧走吧。”他拉我走,“听师傅的话。我们去办一件大事。”
他所说的大事,就是鬼鬼祟祟的在人家院子里行走。是朝一个确定的方向摸过去的。我问:“你是在领我逃走吧?”他“嘘”一声,不置可否。
神秘兮兮!我最讨厌神秘兮兮的人!闷头走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件事:“对了!”
“嘘……”
“就算父母给了小孩生命,也没有资格把他杀掉啊。生命这种东西,一旦独立,就有他独立的权利和尊严了。所以,如果说,功夫如果拿回去,那把徒弟辛苦练功时的努力,都一笔抹杀了不是吗?这是不对的。”
他又用那种很佩服的目光看着我,但显然不是褒奖:“叫你别坏我的大事,你拣这种时候跟我说这个?”
“可是你一直都没跟我说什么事,不是吗?你要人帮忙时,难道不应该先把来龙去脉告诉人家吗?”我生气,“把功夫还给我。”
“坏了坏了,前面有人。”向予道。声音并没有压得特别低。
果然有人回头:“谁?!”厉喝声。中年男人。穿着很稳重的袍子,神态同电视上那些中年官员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向予应该马上带我逃吧?但是他没有!他飞快的对我说:“告诉他,他儿子把你抢了。这样你才能得救!”然后一把把我推了出去。
我重重的跌在那位大叔之前,姿势狗啃泥。
他厉声道:“你是哪里来的?!”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他仔细看了看我的脸,一下子勃然大怒:“你是河白那小畜牲带来的?”
我无比同意的点头:就是河白那小畜牲。
他暴跳如雷:“畜生、混帐!孽畜!祖宗八代的脸到他这里丢完了!这头孽畜!”
我猜他不是在骂我,所以很安稳的蹲着旁听。不料他头一转,手指尖戳上我的鼻子:“你这种肮脏的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出现?来人!绑起来――”
绑我?
士可忍,孰不可忍!我怒道:“你儿子抢我回来。你不去罚你儿子,反而来罚我。有没有这种道理?!”
他看起来比我还怒,胡子一翘一翘的,手还在我鼻子尖上:“你――都是你们这种妖孽勾引我儿学坏……”
对,天下是有这种人的,千错万错都是人家的错,他儿子没错,他自己更没错。我怒极而笑,正想不出话来骂他,听一声唱戏般的哀嚎:“老头子,你作死啊――”便见一个浑身绸缎的球状物,跃进室内,扭着河白老爸大吵大闹:“死鬼,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这戳喉咙短命的!”
我举目一望,但见这位太太,脂光粉艳、珠圆玉润,不但如河白一般肥硕,眉眼也与他相似足九成,应是他老妈无疑。
河白老爸被揉搓得晕头转向:“夫人,夫人,慢慢说。什么事?”
“还问什么事?你还问什么事?”河白老妈中气十足的尖叫――从她那肥硕的胸腔里,能发出这样尖锐的声音,真是叫人叹为观止的事情――一边叫,一边抬头看我,呆了呆,尖叫声暂时停止两秒钟,然后转为嚎啕,“原来是这么漂亮的一只兔子!难怪你跟小宝争风吃醋!”手一挥:“给我砸!”
她背后一群侍女,手操捣衣杵、捶衣棒、叉衣杆,以及各种长长短短的家常式凶器,齐喝一声,打将过来。河白老爹胡须乱抖,道:“胡闹,反了!给我停下!”家丁们上来招架,但又不敢真打,被女人们揍得抱头鼠窜。室内瞬间叮呤咣啷,一片狼籍。河白老妈纵身一跃,用压倒性的优势按住了河白老爹,放声嚎骂,吹响了胜利者的号角。
在这片混乱中,我当然识时务者为俊杰,早就把头一抱,躲到旁边。大约也是程昭然的皮囊起了作用,侍女们都不舍得打我,我得以全身而退。
一只手忽然抓住我的手。我回头:“向予?”
他的手指在我肩上敲了一下,我经脉一松快,清凉的气体又开始流转,应该是恢复功力了吧?他拉我:“走。”
这次他没再玩什么鬼花样,笔直把我救了出去,一直到无人的地方,我问:“你到底在搞什么?”
他当然不会是闲着也是闲着随便捉弄我,背后当然有阴谋。可他只是笑笑,不回答。有两三个行动利索、身份可疑的人前来,与他低声交谈了几句。他志得意满的叫中 文首发我:“闭嘴,跟我来。”
泥菩萨还有个土脾气呢,我怒道:“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
他倒不气,笑道:“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告诉你。现在叫我怎么说?乖,跟师父来。”
瞧他那德性,好像我如果再跟他犟下去,就成了使性子的小孩。我只好再忍一次,跟他走,听他的话换了了很旧很脏的衣服,那衣服且透着出奇的臭味。我本来疑心他故意整我,不过他自己也换了一套,然后用一种特殊的黑泥把脸涂得又丑又脏,给我也抹了一脸,又要抹我的脖子和手,“干嘛?为什么我要抹得比你多?”我抗议。“因为你比我白。”他答道。
好吧,这也算他有道理。我再忍。跟他走到一架车子的旁边,我终于明白这一番乔装所为何来。
那是个粗糙的木头车,木头的毛刺都没刮,很简陋,没有车厢,只有个底盘架子,上面放着两个滴溜溜的大圆桶,桶周围飞舞着许多闻香而来的苍蝇,桶壁上沾着斑斑点点的――米田共……
“向、予!这是运粪车?!”我骇道。
“不错,不错。”他点头。
这个车子的面前没有牲口,只有两个把手、还有布带子,所以――“我们要拉车?”
“是推。推车。推比拉省力。”他纠正我。
“我……”说到底,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推粪车?!
“别担心,”向予拍拍我的肩,“为师知道你力气小,所以为师作主力来推,你装个样子就好。”
多谢他的关怀。可是,关键是:“我为什么要陪你装样子?”
“因为这是计划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环,如果你不干,我就什么都不告诉你。”他笑嘻嘻的拉我往旁边的稻草垛上去,“休息一下。”
“呃,不是拉车?”
“休息一下,凌晨出发。”他一本正经道,“你不知道收夜香的车子都是半夜收货、凌晨出城?”
“什么是夜香?”我问。
“就是大粪。”他回答。
我一脚把稻草踢到了他身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