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救驾大功臣的尤铭,此时却被锁在里囚车里面。但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倾颓,反而倒显得从容不迫,还时不时的和看护囚车的军士说笑几句。
军士们对他并不敢像对待其他犯人那样傲慢无礼,呼喝打骂,反而执礼甚躬。虽然,尤铭犯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即使尤家的势力再大,也不可能挽回的的必死大罪。尤铭虽然被困囚车,可是他的待遇却是极好。餐必肉,饮必酒。尤铭自己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坦然受之。更让尤铭感到舒坦的是,他身边有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陪着。除了文婷,若惜公主也不顾宣化帝的旨意,强行陪在了尤铭的身边。而看护囚车的士兵,对此也是视若无睹。
与宣化帝北巡时,百姓正向奔逃的情形不同,这一次车驾回返开封,一路上百姓不绝于道。他们跪在道旁苦苦哀求宣化帝赦免尤铭的罪责。再遭到拒绝后,他们便箪食壶浆,垂泪送尤铭的囚车过去。就这样,一路上拖拖拉拉,很久都没有回到开封。
宣化帝很是恼火,几次下令士兵驱逐百姓。可是那些士兵却根本不听他的。他们知道,自己此时若是遵旨驱逐百姓,自己就很可能被这些百姓活活打死。更重要的是,他们和这些百姓一样,对于尤铭心里充斥着一种感动与震惊。对于这些尤铭用自己的尊严和生命换回来的百姓,他们不敢也不愿去得罪他们。
反而倒是身陷囹圄的尤铭能够明白宣化帝的意思,好说歹说的将他们劝了回去。车驾这才进了开封。
刑部大牢。
尤铭望着阴暗潮湿的牢房,笑道:“果然是刑部大牢啊。这环境就是比那些个州县的牢房要好得多了。”说着在床上坐了下来,拍了拍床板,道:“霍!正宗的硬板床。恩,这草席和被褥也是新的。嗯,闻一闻,还有些香味呢。”
带着尤铭进来的刑部典狱官道:“王爷,这些都是今儿个特意换的。被褥是特意问宫中浣衣局要的,都是中 文首发新的。王爷非比常人,自然不能等闲对待。王爷,您请放心,下官虽然官卑职小,人微言轻,但也不惜一死。定要冒死上谏,力保王爷。”
尤铭脸上笑容隐去,道:“你知不知道我犯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已经身败名裂,你要是上书保我,世人会怎么看你?你这一世的前程岂不都要毁了?再说,朝堂上那些宰辅重臣个个要置我于死地,你一个从七品的芝麻绿豆官,能起什么作用?还是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其他的事情,什么都别问,也别管。”
典狱官道:“王爷不必替下官担心了。王爷身份何等高贵,都能为十万百姓屈膝受辱。我云殊一个微末之吏,又何惜一死?王爷是大康的功臣,是大康的支柱,大康可以没有那些宰辅重臣,但不能没有王爷。实话告诉王爷吧,这京城里面正五品以下的官员都已经商议好,要联名上表,替王爷求情。”
尤铭怔然,良久他叹了一口气,道:“告诉他们,好好干自己的事情,忠于职守就行了。这道奏疏,不要上。”
云殊却甚为固执,道:“这件事王爷就不要管了。能够和王爷一起死,也是我们的福分。家母对我说过,王爷的举动虽有失体统尊严。但非大勇气不能作为,家母要下官奉王爷为榜样,一生学习。”
尤铭道:“令堂谬赞了。你先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云殊道:“那下官告退。王爷多多保重,切莫放弃。”反身而出,带上牢门。
尤铭在床上躺了下来,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望着青黑色的烙顶,喃喃自语道:“嗯,这间牢房还是老相识嘛。当年在这里见过襄阳王麦博啊。”
“呵,这不是威震四海的尤大都督吗,您老可是大康的大功臣,怎么也被关到这刑部天牢来了?”住在尤铭斜对面的牢房里的男子阴阳怪气的道。
尤铭听出了他的声音,他便是当年的那个信南侯郑泰。尤铭微微一笑,道:“信南侯还没有死吗?听说,你附逆麦博,早被陛下定了死罪,怎么还没有开到问斩呐?哦,我想起来,你姐姐是当朝皇后,_38605.html你这当小舅子的,当然也没有什么事情了。只是,你那皇后姐姐,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把你给捞出去啊?这牢饭不好吃吧?估算着时辰,也该到开饭的时候了。”
郑泰脸上怒色一闪,道:“你别得意!我虽然没出去,可也死不了。倒是你,在劫难逃!哼,看起来像是大义凛然的样子,没想到却也是个软骨头。竟然穿着官服给胡人下跪,为的还是那些贱民!你可真给我们士族长脸啊。”
尤铭摇了摇头,笑道:“夏虫不可语冰。”不再说话,又躺到了床上,闭目养神。
“开饭了,开饭了。”几个狱卒拎着几桶饭菜,来到天牢派饭。他们将粗瓷碗扔到牢房的地上,随手抄起一大勺饭菜,盖在碗里。饭菜很粗糙,看起来就让人吃不下。
派饭的狱卒来到尤铭的牢房门口,停了一会儿,转身离开,并没有给尤铭派上饭菜。
郑泰端起饭碗,捡了几片菜叶吃下去,对着尤铭笑道:“大都督这是怎么了?牢房的饭菜虽然难以下咽,可是这样的东西。只怕你还吃不到。”
他话音未落,刑部员外郎胡成拎着两个大食盒走了进来。他恭恭敬敬的朝尤铭施了一礼,道:“王爷的膳食,以后全由下官负责。”
尤铭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大人了。”
胡成将饭菜从食盒中取了出来,端端正正的摆在桌子上,替尤铭斟满一杯酒,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道:“下官伺候王爷用膳。”
尤铭一看,饭菜甚是丰盛,还有一壶好酒。他“嗯”了一声,坐了下来。他夹起两片火腿吃了下去。转向胡成道:“大人也坐下一起吃吧。这么多饭菜,我一人也吃不了。”
胡成不动,仍然是垂首道:“下官伺候王爷用膳,不敢与王爷同桌而食。”
尤铭不悦道:“你难道看不起我?不愿与我吃这牢饭?”
胡成惶恐无比,道:“下官岂敢!……”他正要说什么,尤铭打断道:“那就一起来吃。”
胡成没办法,只得也坐了下来。倒满酒,陪尤铭喝了几杯。
尤铭捏住酒杯,在手上转了几圈,道:“我不过是个待罪之身,你为何如此?”
胡成站起身来,道:“因为下官是苦寒出身。不单是下官,凡是寒门子弟皆视王爷为知己,皆感佩王爷之恩。士有节,为知己者死。下官等为王爷做些事情,又有什么?只恨未能与王爷结识,瞻仰王爷风采。”
尤铭摇了摇头,道:“我哪有那么好。也许,那只不过是我玩的一个手段呢?”
胡成道:“纵使王爷施于权术,然肯为下民百姓,轻万金之躯,忍辱跪敌,此等胸襟勇气也非一般人可为。单凭这一点,我等就决意效死以报。”
良久,尤铭叹了一口气,道:“胡大人,把收了吧。你也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胡成收拾完碗碟,朝尤铭躬身行礼道:“下官告退,王爷多保重。”
尤铭又躺回到床上,当然他还不忘嘲讽郑泰道:“看来,郑侯爷说得不错啊。那牢饭,果然我是吃不上的。”
郑泰又妒又怒,却又无话可说,只得重重的哼了一声。他不明白,尤铭已经注定是必死的结局了,为什么刑部的那些官员竟还对他毕恭毕敬。
望着青黑色的墙顶,尤铭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莫名高深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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