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触电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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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大卫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从阴曹地府走了一遭,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而比身体状况更糟糕的是,他的精神状态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连日来,他不说一句话,未进一点食,目光呆滞,神情恍惚,让一直守侯在病榻旁的王秀芬着急得掉泪。

  “你倒是说话呀!大卫!你快把我逼疯了!”王秀芬实在忍耐不住了,使劲擂着床。

  郑大卫仍一动不动。

  王秀芬俯在郑大卫身边嘤嘤啼泣,“把心里的苦水都倒出来吧!”

  许久,郑大卫才喃喃地开了口,“那晚,你不该给我打电话,不该急着回屋,歹徒行凶时,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他们慌乱了,三下五除二地下手,哪知没有解决掉。我本该那时候就走的,现在想来,我该配合他们,迎着那锋利地尖刀,把胸膛敞开,这第二步我也应该走,躺在冰凉的地上,静静的让身上的血流尽,又是你风急火燎地闯进屋,坏了我的好事!”

  王秀芬抓住郑大卫的手,放声哭起来,“你不要这样,振作起来,会好起来的,会走出困境的,总有一天,电站会建成的!”

  也许是痛苦的童年记忆让他伤怀,酸楚地少年时光想来蹉跎,奋斗地青春岁月如白驹过隙、恍惚即逝,而这一切都莫过于触电之痛。

  故乡古镇津口坐落在山青水秀的青江与其支流瑶水河的交汇处,父母在镇上中学教书,父亲是校长,母亲是年级主任。“大跃进”那年,这个家庭降生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兄弟,哥哥大卫,弟弟小卫,一家四口虽然生活拮据,但精神生活却很富足。每到星期天,校长父亲和主任妈妈都要领着这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宝贝到江边散步,在两河交汇处的那株有着百年历史的黄桷树下玩耍,与这小镇的百姓们享受美好的生活。

  可是好景不长,轰轰烈烈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郑校长一夜之间被打成“走黑专道路的当权派”,“牛鬼蛇神”,沉天被揪斗、戴高帽子游街。他不屈不挠,“死不悔改”,不久即被暴打折磨致死。陈老师艰难地抚育这一对双胞胎兄弟,当兄弟俩小学毕业的时候,又一次沉重地打击降临,坏分子的子女限制升学,何况这家是“臭老九”、“牛鬼蛇神”家庭,兄弟俩只允许一人升学。手心手背都是肉,经过痛苦抉择,母亲让弟弟小卫继续上学,大卫只好辍学了。

  母亲劳累过度,加之沉重地精神打击,病魔缠身,全家生活举步维坚。为了解决生计,母亲向政府领导跪地求情,要求大卫能作为一名“知青”下乡插队落户。领导见这一家人的状况确是凄惨,发了善心。于是,还不满十二岁的郑大卫就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洪流来到青江上游一个叫大湾的村庄插队落户,解决一张嘴。

  他每天同成年人一同出工,稚嫩的小手和肩膀磨出了血泡,母亲和弟弟去看望他,见此情景,母亲抱住他伤心痛哭。弟弟将自己的书本、作业全部抄写一套给哥哥,配合母亲辅导他学习,不让他因辍学荒废了学业。他聪颖好学,勤奋刻苦,自学完初、高中课程,于八十年代初考上大学,走出了大湾。

  他学的专业是水工建筑,毕业后分配到一水电施工企业,建了三年电站。他不满足于现状,决心继续深造,又考取了研究生。研究生毕业,他被分配在省城一电力设计院从事水利水电设计。

  工作不久,他又对国家单位的“上班”感到厌烦,总觉得有劲使不出来。想多干点事,可越干得多、干得出色,背后指指点点的人却越多、越厉害,不论是评先进、遇升迁、涨工资,他的票数总没有别人的多。本来他是打算好好干一番事业来报答国家对他的培养、报答单位对他家庭的照顾的。爱人胡冰是家乡津口中学教师,结婚后两地分居多年,那年代要调入省城工作很难,省城的户口就更不容易上了,他研究生毕业进入省城这个部属单位,在“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大政方针下,单位和政府人事部门给予了他享受特殊政策,爱人从家乡小镇调入省城,并安排在省城的一所小学教书,为此,他非常感激政府和单位。但他确实很郁闷,经过一段时间的苦苦挣扎,毅然下海,利用自己的专业特长,搞起了建筑承包和工程设计。几年下来,他就拥有了可观的财富,成为“暴发户”,个人价值得到充分体现。

  有了一定的资本,一个在少年时代就种下的梦想开始撞击他的大脑,那么强烈,那么迫切,那就是大湾水电站。

  大湾水电站从五十年代末在苏联老大哥的援助下动工建设,六十年代初,兄弟“BYE—BYE”,工程下马,国人另辟蹊径,自力更生,土法上马,在大湾上游建造引水式水电站,但七十年代的一场特大洪水使之土崩瓦解,灰飞烟灭。八十年代,地方政府另起炉灶,但在筹备阶段就发生贪污腐败案,又使之搁浅。几经折腾,留下的只是破壁残墩、沟壕土堆以及荒草石碾。

  郑大卫在大湾当小知青时,曾在电站工地你追我赶热火朝天地挑土方,累得吐血,那时他就有了当一名水电工程师的梦想,所以考大学时,他选择了水工建筑专业,研究生又主修“山区河流开发与保护”。

  计划经济年代,政府是水电及其它能源基础设施建设的主宰和惟一,改革开放后,确立了市场经济地位,拉开投资体制改革的帷幕,能源、交通、城市公共设施等基础建设领域的大门訇然开启,国家鼓励外资、私人资本进入这些被政府包办了几十年的产业领域。

  九十年代,中国经济进入快车道,GDP高速增长,但电力短缺一时成为制约经济发展的瓶颈,这时候,电力向外商、非公经济敞开大门,实行“多家办电”。郑大卫激动不已,一头扎进大湾电站。98年,他辛辛苦苦跑了几十个部门,盖了上百枚图章,拿到一纸批文,其中的酸甜苦辣至今仍记忆犹新。

  择一个黄道吉日,鸣炮开工。可是他有限的资金投进大湾,只在青江中立起几个闸墩,就囊中羞涩了,象奔泻的江面上冒出几个泡泡。

  弟弟郑小卫为了让哥哥挺过难关,关闭了自己办得红红火火的化工研究所(弟弟也下海创业),变卖设备,转让技术,倾其所有,投进电站,青江中又树起几个水泥墩,冒了几个泡。

  王秀芬在工程承建中,不仅大量垫款,后来为了争取到银行对电站项目的贷款,达到银行所要求的“形象进度”,在郑大卫兄弟俩已山穷水尽时,她断然以自己在淦川县城的公司办公楼加上自己的私有房产作抵押,从一家银行贷出现款投入工程建设。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命运一再的捉弄了他们。国家实行宏观调控政策,压缩全面膨胀的基建投资,紧缩银根,项目贷款落空。后来,银行又面临加入世贸组织后日趋激烈的竞争,积极推进商业化进程,一面消化堆积如山的不良资产,一面控制信贷风险,对新发放贷款“惜贷”加“慎贷”,郑大卫属私营业主,又无抵押担保,显然被拒之门外。再后来,国家在经济工作中实行“抓大放小”战略,大湾电站排不上号,贷款融资彻底落空。

  大湾电站全面停工,郑大卫债台高筑,内外交困,好不容易与飞达实业公司谈拢合作,想必是找到了救星,哪知却陷入了更深的泥潭。

  郑大卫的心在滴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