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锷将总司令部移至纳溪河东的老城县衙。
纳溪虽然只是四川的一个弹丸小县,建制变动却很频繁,河东的老县衙紧靠长江,永宁河穿城而过,把纳溪城划分为河东和河西,河东县衙最古老,修得不是很气派。据说,最早的老县衙并不是现在长江和永宁河交汇的地方,而是在大渡口一带,那里还有明显的旧县衙的遗址。
蔡锷将总司令部移至纳溪河东的老城县衙,一来便于指挥联络;二来好与驻扎在河西的川军刘存厚司令联系,加强团结和合作;三呢,是将棉花坡陶家大院作为第六支队长朱德的指挥所。从护国战争的组织战斗来看,蔡锷已经认定朱德是未来的一个帅才,他有勇有谋,还有一套正在成长起来的军事理论,棉花坡先前岌岌可危的战局,没有朱支队的及时投入战斗,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叙永方面,由于兵站的建立,叙永人民对护国战争的认识提高,加之文理臣他们的努力,已经从水路运来了两船大米和一船枪支弹药,使蔡锷感到非常高兴。对即日发起的全线进攻无疑起到了雪中送炭的作用。
蔡锷喉疾时轻时重,在忙于军务时,一切疼痛仿佛已经消失,稍有空闲时,又有发作。蔡锷对重庆綦江方面戴戡的第四梯团的战况还不够了解,因为路途通讯艰难,但相信第四梯团在戴戡的指挥下,已会有新的进展。
对第一梯团长刘云峰,蔡锷是十分敬重的,刘云峰是个老将了,比自己大十多岁,这次仍挂帅出征,而且担任了护国军第一军左路军司令,从昆明出发,绕道沾益后直取叙府,很快就凭着指挥有方,官兵浴血奋战,占领了叙府,又派了李文汉一个营来纳溪助战,使蔡锷深为感动。亲笔写一封信给刘云峰司令的念头,从前天开始萌发,只因军务缠身,很多急事要处理,没有来得及写信,昨天晚上本想提笔,又遇文理臣他们运送粮草枪弹的船到来,又忙了一个通宵。今晚,夜也深沉,是该给刘云峰写封信了,主帅和将士之间,要进行交流沟通,只有进行必要的沟通与交流,才能上下一心,齐心协力,取得战争的胜利。
蔡锷铺开信笺纸,提笔写道:晓岚仁兄麾下:杨参谋应奎归来,赍奉手示,并备闻擘画,既念贤劳,尤佩德量。同袍将士,为国共战,白沙宗场两役,转危为安,尤足光青史,而励来兹,甚盛甚盛。
攻泸一役,奇袭龙透关本能出奇制胜,因诸多原因,遂至功亏一篑,盍胜扼腕,继得执事遣来李文汉营,战士气遂为之旺,纳溪得以保固,现我棉花坡一带战场,有朱支队抗击数倍于我之袁军,血战十余日,我棉花坡阵地固若金汤。
据确报,泸城又添兵一旅,其一团为张敬尧之二十五团,其余则未知悉,我军粮饷弹药皆紧缺,自昆明出征以来,唐都督再未增拨一枪一弹,一兵一卒,更无粮饷可差,我军重在官兵团结,申明大义,共战之余,力贾余勇。争为先驱。有此精神,何患穷寇不摧?但需得持而长养之,则弟与诸君之责也。
此间诸事已略有部署,虽然浴血奋战,然泸城未下,究属劳而少功。弟在全线进击之日,当亲临前线。近日叙永解来军械粮草得由叙永边盐公司捐赠的饷银,对大军来说,虽属杯水车薪,然也是可解燃眉之急。
诸省尚未起事,令我军深陷袁贼的重兵布防之中,迟迟迄今,令我闷损。是晨起治事,辄达宵深,就寝以后,则顾念前敌情况,常夜不复成眠,为有国家转危为安,护国战争胜利,则精神方能安慰,体魄方得强健。
近日双河场、马鞍山、棉花坡一带,逆军也被我军打怕,未敢贸然进击,朱支队之大刀肉搏,令逆军落胆,于是自午及晡,仅遥以子弹相馈,未伤一人,玉阶人长厚,不易为人摇惑,遇事有定见,日来更有活泼强毅之气象。
“我要和总司令商谈战事。”
“总司令已经睡了,总参谋长,你就明天来吧。”这是侍卫官的声音。
蔡锷停住了笔,知道是总参谋长罗佩金到了,蔡锷与罗佩金自幼交情深厚,这次护国讨袁,只有罗佩金全数卖了数辈辛苦积攒的家产祖业,将十二万银元全部捐助为护国军军费,这是多么地难能可贵啊!
还有罗佩金在任云南省民政长时,做了五件受到云南人民称道的事情。
一是为重九起义光荣牺牲的官兵收尸安葬于昆明西山,抚恤烈士家属,铸造了为重九起义立下大功并又是第一个死难烈士杨振鸿的铜像安放在金碧公园让人民凭吊。二是协助蔡锷恢复昆明社会秩序,亲自带兵,不畏艰险,赴蒙自一带平息制止乱事,抗击法国企图从越南入侵云南事件。三是首先带头响应蔡锷减薪的号召,节衣缩食,廉洁奉公,深得好评。四是打破旧的任人唯亲的制度,提倡在基层政权建设和军队建设中,大胆启用年轻的知识分子,他在云南省政务会议上多次提出:“州县乡以下文官职位,不看社会背景和家庭出身,一律须考试录用。”五是扶持农业,首次在云南提出以农为本,交通先行的治省方略,他在1912年内,亲自深入昆明官渡一带,勘察水源,兴修水利,使绝大部份的雷响田变成了饱水田,农民交口称誉,罗佩金同时亲自设计、亲自规划,在澄江西龙潭修筑堤闸,把江水引向东部,增加灌溉面积,由于罗佩金设计新颖,具有相当强的科学性和实用性的堤闸,被人们称为鱼鳞闸。同时大力宣扬“马路修建为先,科学技术为主”的方略,使云南全省在一年内修建了昆明至曲靖等地的5条主干道马路。
这些,都给蔡锷留下了很好很深的印象,即罗佩金不但是一个能带兵打仗的将领,还是一个能治国安民的官员。
蔡锷没有忘记的是宣统三年,也就是公元1911年的10月10日,发动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云南辛亥革命,当时蔡锷已是云南省新军第三十七协的统带,而已有相当资历的罗佩金仍然还在任三十七协第七十四标标带,况且,蔡锷原来在广西做点小差事,是罗佩金向云南省总督李经羲极力举荐蔡锷,蔡锷方才有施展才华的机会,在起义战斗中,原定方案是进攻总督府,然而罗佩金的七十四标在战斗中,发现总督府枪弹充足,一时难以攻下,当机立断,立刻将兵力抽调一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攻下了五华山军械局,使起义队伍的弹药得到有力补充,后来事实证明,当时总督府凭着充足的弹药,坚守时间达十多个小时,而起义队伍的弹药仅能维持战斗五个小时,这种没有请示起义总部,擅自变改作战方案的行为,是好多将领所不敢做的,发现战况和敌情的变化,也是好多将领所不容易分析和判断出来的,但是,无论罗佩金为云南辛亥革命立下了大功,或还是职位在蔡锷之下也毫无怨言,就此,蔡锷为罗佩金的人格魅力深为感动。
于是,蔡锷高声吩咐侍卫官:“请罗总参谋长进来,我还没有睡呢。”
罗佩金仍然穿着军装,只是没戴军帽,由于过度的劳累,还未满四十岁的罗佩金,就已经开始谢顶,一个脑门在灯光的照映下,更显得光亮亮的。
“你好,总司令,深夜造访,总司令不会介意吧。”罗佩金进屋来随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向蔡锷拱了一下手说。
“你怎么深夜了还没入睡?”蔡锷笑着问罗佩金。
“我没睡,总司令你该睡了呀?”罗佩金也笑着说。
“我正在给刘云峰写信,嗳,看来,都这么多年,彼此都了解了,遇上大事,蔡锷和罗佩金都是一个妈生的,都睡不着的。”蔡锷说得罗佩金也笑了起来,也随声说:“就是这样,看来真是一个妈生的了。”
“若论起出生年份来,总参谋长应是我的兄长了。”蔡锷说。
“总司令是1882年出生的,我是1878年出生,比总司令虚长4岁。”罗佩金说。
“应该尊称佩金兄的。”蔡锷说。
“不必客气,若论在日本留学来看,你又是师兄的了,记得你是1899年就在日本的东京陆军高等学校读书,而我是1904年进入日本陆军振武士官学校学习,就日本留学来讲,你就是我的师兄了。”罗佩金说。
“是不是太牵强附会了,这年龄和校友都不去争究了,你一鸣惊人的是你那篇《论政事十则》,之前你就以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考入云南省高等学堂,真正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蔡锷说。
“我哪能和总司令相比,总司令自幼家境贫寒,凭着刻苦好学,12岁就考中秀才。真是少年得志,佩金还没有取得过科举的功名。”罗佩金说。
“科举是我们要反对的。”蔡锷说“但任何东西都有他积极的一面,科举一千多年以来,也确实选拔出了一批又一批的优秀人才,在它存在的历史时期内的合理性还是不容否定的。”罗佩金说。
“蔡锷能有今天,全靠总参谋长当初在云贵总督李经羲面前的举荐。”蔡锷感慨地说。
“像总司令这样的人才,理当三顾茅庐,躬身相请。”罗佩金说。
“只可惜一心提携我的李经羲,反而被我们革了他的命,他不该死死地维护满清统治,逆历史的潮流,现在想来还是内疚的。”蔡锷说。
“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不能责怪革命党人,对他的后人,多加照看就是了。”罗佩金说。
“我原来也是保皇派,但逐步看清了满清王朝的腐败无能,国力日渐孱弱,山河日益破碎,外国列强日渐侵略,民族危机日渐严重。于是,我辈多年怀着迫切的心情,东渡日本,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秋瑾死难以后,我写下了:流血救民吾辈事,千秋肝胆自轮菌。倾诉了自己立志学习秋瑾,倾吐了自己满腔的爱国抱负,只可惜,辛亥革命胜利以后,又钻出来一个窃国大盗袁世凯,妄图复辟封建王朝。”蔡锷愤愤地说。
“中国要得富强,必须推翻封建统治,建立一个民主共和的国体。只可惜,大家的认识参差不齐,甚至还有不少的是封建皇帝的卫道士,真是气人。”罗佩金感叹地说。
“这些事情都很正常,也是宇宙间的自然规律,就是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整齐划一,比如人之高矮,树之长短,山之大小,河之宽窄。人的思想不可能一样地先进,认识不可能达到同一个高度就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了。正因为如此,就需要我们为了先进和正确的国体而率先奋斗。”蔡锷停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又说:“比如,总参谋长,你为啥,难道说你是生活不富裕吗?生活不舒服吗?你家财万贯,高楼大厦,而你有一颗爱国爱民,富国强兵之心,毅然把祖上几辈人拼打出来的家业悉数变卖,全部用作护国军起义的军费开支,这些确实让人感动的。”
“这些是微不足道的,为了中华民族的富强,我愿意尽自己的努力。”罗佩金客气地说。
“像总参谋长这样的人,堪称民族的精英,放着原来舒适安逸的生活不过,却冒着牺牲疆场的危险,在讨袁战场餐风宿露,忍饥挨饿,这拳拳赤子心,有多少人知道和理解?”
“这些,佩金与总司令比起来,差远了,总司令愈说这些,愈夸奖我,佩金愈感到惭愧,我今晚想聆听总司令近期对下步作战计划的高见。”罗佩金说。
“总参谋长呢?你说说看。”蔡锷笑咪咪地说。
“我认为,目前叙府方面又来了李文汉的支持,文理臣从叙永已筹运部份粮饷枪弹运送到了我们阵地,我想选一个黄道吉日,对泸纳战场发起全线进攻。”
“黄道吉日,打仗也讲究这个?怕没有科学道理哟?”蔡锷说完轻轻地笑了。
“是没有科学道理,只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安慰,实际上,古人用兵出征作战都讲究这个东西。”罗佩金说。
“总参谋长说的全线出击作战方案很好,我已经考虑了几天,观察和研究了敌情,也总结了你们前些时候的战斗得失,我认为,目前应在棉花坡正面战场暂作休养外,我将第六支队重点进攻牛背石,将固守牛背石的魏明山团全部歼灭,俗话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而且不要放走一个,做到干干净净,给敌人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
“魏明山团目前战斗力还很强。”罗佩金说。
“第六支队的朱支队勇猛善战,这样吧,将已经归队的董鸿铨支队投入战斗,分别从南北两面合击牛背石,要给他们下死命令,做到快速全歼,为护国军打出威风,打出士气。”
“好的,就按总司令的作战方案执行。”罗佩金说。
“总参谋长明早通知朱支队董支队到总司令部来,对一些作战方略,我再分别一一吩咐。”蔡锷说。
“好的,一定通知到。总司令,我们谈得已经很久了,你就先休息了吧,佩金就先告辞了。”
“明早你已一同参加吧,我就不送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