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鼓楼山山寨的大厅上,杨三毛盖子正查看山寨的库存粮饷帐务。
“杨三姐,蔡锷给你送了一封信来,送信人已安排在寨子头歇息。”兰竹君急步跑过来,递给杨三毛盖子一封信。
杨三毛盖子随手接过来,拆开一看,上面写的是:“鼓楼山寨主杨三姐鉴:敬启者,前贵州世叔一事,唯在都督唐继尧,事各有因,相去数年,如今袁贼篡逆,困难当前,原有纵是杀父之仇,已降为私事矣。
袁氏叛逆,际兹千钧一发之会,我不得不负重而趋。同人于京津计议多次,决心与此恶魔一战,以奠国家而安生灵。袁氏诡诈阴险,此次谋叛,追随叛逆者,不过寥寥数辈,然皆心怀各异,另抱目的。袁贼实陷于众叛亲离之地。
我护国军高举义旗,也分三路大军,现在全国各省已纷纷响应,两广陆荣廷,岑春煊已将不日起兵讨袁,我大军经雪山关,过江门峡,直指泸纳战场,无不连战皆捷,所向披靡,敌军丢盔弃甲,闻风丧胆。”
杨三毛盖子看了一节,嫌难得看,随手交给兰竹君说:“管事,你给我念一念吧,这蔡总司令的行草字虽然写得好,有些字我已不大认得。”
“我也是个睁眼瞎,好多字我更是白字先生。”兰竹君说。
“不要客气,我知道你这方面比我强。”杨三毛盖子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兰竹君说。
“用得着客气吗?”杨三毛盖子说。
“我大军现云集纳溪棉花坡一带,然袁逆作垂死挣扎,将精锐之师调集纳溪,与我抗衡,据秘密消息,敌军弹药粮草,均从重庆方面沿长江水路抵合江靠岸,途径距贵寨十多里的大道运送上前线,我望三姐抛弃前嫌,以国家民族之利益为重,携手团结,护国讨袁。”
兰竹君认不清下面几个字,就停了下来,蔡锷的书法功力极佳,奈何是行草,兰竹君先看了一遍又念道:“如三姐能配合,所劫持之粮草军饷,悉数奉送山寨,我军亦派兵进行协同作战,且护国讨袁胜利之后,三姐不愿再闯荡江湖,也可在护国军中任职。”
“任职?我都闯荡江湖惯了,能打动我心的倒是这粮饷弹药,我山寨中目前正缺粮饷弹药,这倒还可以考虑。”杨三毛盖子十分傲慢地说。
“这蔡总司令与唐继尧不一样的,当时在贵州时我就听说过。”兰竹君说。
“唐继尧阴险狡诈,有时口和心不一。当然,蔡锷是父亲在世时,也常夸奖,说他为人正直,不计个人得失恩怨,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他这封信说来也自有道理。”杨三毛盖子说。
“我们就趁机干一下嘛,前者,反正刘存厚也来我们山寨谈了些护国讨袁的事情。”兰竹君说。
“刘存厚来我们山寨,我实际上尽量避开了谈参加护国讨袁的事情,更是多从他们与我父亲是滇黔两军中的知已故交这样一个话题交谈。”杨三毛盖子谈到这些往事,有些伤感起来。
“打劫袁军的粮饷弹药,名为护国讨袁,支持蔡锷刘存厚的护国讨袁战争,实际上我们又得到了粮饷,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三姐你看如何?”兰竹君说。
“这个问题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们事先要作好侦察,比如了解他们运送粮饷的路径,一般过往的时间,这都要山寨中精悍人员前去侦察打探。”杨三毛盖子说。
“我去如何?”兰竹君说。
“人不能带多了,带多了显眼,必须胆大心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好就是你一人前去.”杨三毛盖子说。
“今天去,晚上就回来。”
“那我马上就去了。”
兰竹君化装成了一个村妇,穿着一件川南地区土兰布上印着白花花图案的衣服,独自一人走下山寨,顺着大路走去,一路上梯田重重,田坎上的胡豆开着淡兰色的花,碗豆的花更鲜更红。兰竹君好久没有享受到这种生活了,她哼起了儿时唱的“春天来,百花开,胡豆花,绿巴巴,碗豆花,红麻麻,春天景色真美丽,天然景色美如画……”
这是一条从合江方面通往纳溪方面的石板大路,大路已经年久失修,好多地方的石板已经残缺不全,前面有一颗硕大无比的黄桷树,黄桷树在春风中枝叶摇曳,犹如一把巨大的伞盖,过往客商都在树下歇息,树底下是一座草房,草房正是主人买茶的好地方。
“喂,老板,有人吗?”兰竹君进屋就问。
“有。”屋内出来一个婆婆。
“口干了,讨口水喝喝。”兰竹君说。
“喝茶吗?”婆婆笑咪咪地问。
“就喝开水就是了。”
“喝开水,我这里是卖茶的。”婆婆一脸地不高兴起来。
“婆婆,我们女人家不喝茶,我喝开水也一样按茶钱付给你。”
“好的,好的,马上就来。”婆婆又笑咪咪地给兰竹君递上一碗开水,兰竹君很大方的给了婆婆的钱,婆婆看了看,是一张中华民国银行发行的五角的兰阴阴的牛儿票子,那上面有一头牛,所以大家就叫这种五角的叫牛儿票子。
“这种票子说用不倒了。”婆婆说。
“要用什么呢?”兰竹君问。
“要用袁大脑壳的票子了。”婆婆说。
兰竹君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银角币来,递给婆婆说:“这东西,满清时管用,袁大脑壳,张大脑壳时都管用。”
婆婆很高兴,用手捏捏银币,在上面吹了口气,忙放在耳朵边上听,一下笑得合不拢嘴,再放在眼睛边上一晃,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真的银子,这么一吹,放后放在耳朵边上,就会嗡嗡嗡地响起来,而且响得很动听。放在眼睛边上只要一晃,真的银子就有一道毫光闪亮。”婆婆说。
兰竹君一下禁不住笑出声来,真想不到这山村老婆婆鉴别银子的真伪还有如此绝招,难怪说瞎子见钱眼开,这话还有一定的道理的。
“婆婆,这里过往客商多吗?”兰竹君问。
“往年多,今年不多了,因为打仗嘛。”婆婆回答说。
“都没有客商过往了吗?”
“有,还是有,多是赶闲场的人,还有挑夫,十多个一路,前后都有背枪的押着。”
“一般是好多时间过呢?”兰竹君试探着问。
“三六九,四七十沿途有几个赶场日子不过,大都是二五八中午时经过这点。”
“为啥子三六九、四七十不过呢?”
“因为赶场路口人多,可能不好让人的原因。”
“他们押送的兵多吗?”
“有时多,有时少。”
“不知道多的时候多到好多人,少的时候少到好多人?”
“哎,我说你这个人呀,咋的就成了打破沙锅问到底了。”婆婆有些不高兴地说。
“不是有句俗话叫做沙牛的尿多,女人的话多吗。我是女人,我这话一多起来,就爱问一个究里,婆婆不要多心。”兰竹君说。
“挑的担子多的时候兵少一点,挑的担子少的时候兵还要多一些。”
听了这话,兰竹君心头明白,担子多的时候押送兵少一点,一般不是贵重货物,而担子少的时候兵反而多,说明这些担子就是饷银之类的贵重货物了,要抢就要先抢他们的饷银。
“婆婆,他们军队多的时候,大概要哪天才从这儿经过呢?”兰竹君轻声试探着问婆婆。
“他们从这里经过,喝杯茶,歇歇脚,昨天听一个大胡子当官的说,后天有一个排的队伍要经过这里,叫我多准备一些茶水。”
“哦,你老的生意就好了。”
“好个屁,大碗茶水他们一个子儿都不给的,有时喝盖碗茶也不给钱,他们说是为我们打护国军,护国军打过来会把你的草房子都给烧了。”婆婆说。
“不会那么凶吧,我姨妈就在渠坝驿开茶馆,护国军就住在那里。也没有被烧掉房子,护国军公卖公买,不欺压老百姓的。”兰竹君解释说。
“你是做生意的大老板吧。”
“做生意的大老板?我能吗?”兰竹君一下笑了说:“我只是跟着做生意的大老板跑的。”
“哟,你先生肯定就是大老板了,怪不得刚才你对我出手那么大方的。”
“好的,打扰了,我要赶路了。”
老婆婆说了些客气话,兰竹君出来,顺着大路往前走,她还要了解一下地形,看在那里下手最合适。
一片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渐入眼帘,太阳暖洋洋地照在上面,蜜蜂在上面飞来飞去,一切都显得春意盎然,显得祥和与安宁。
“救命啊,救命呀!”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呼救声,兰竹君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女人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跑来,几个北洋兵疯狂地追逐,眼看着那个妇女跑得筋疲力尽,被北洋兵按翻在地,北洋兵们也追得满头大汗,他们索性脱去了上衣,一下围在这个女人面前,像是一群饿狼逮住了一只羔羊。
“先把衣服扒掉,老子先看看他的皮肉白不白,乳房挺不挺,嫩不嫩。”
“这儿又有一个花咪咪!”兰竹君背后不知何时窜出来两个北洋兵,一下把自己拦腰抱住了。使她一点也动弹不得。
“花咪咪,花咪咪。”背后的北洋兵一阵狂笑,嘴里还喷着一口酒臭气,两只黑熊一样的手就伸在胸口上来了。
兰竹君混身像是遇上讨厌的死蛇缠身一样,更糟糕的是,另一个北洋兵正在用力地扒自己的裤子。
对面那个女人已被扒掉了衣服,暴露出了雪白红晕的乳房,女人的哀求声,凄惨地呼救声不断传过来。起初兰竹君还想如何去救那个女人,如今,自己已惨遭同样下场,她想用力反抗,背后的北洋兵力大如牛,挣扎几下根本不起作用。
兰竹君见脚下的北洋兵抱住自己的双脚,拼命往下扒自己的裤子,连自己的肚皮都露了一小半出来,可恨当时没有把枪带在身上,因为是出来探探情况,想不到事情如此复杂,今天看来真是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了。
兰竹君急了,也跟着对面那个女人一样,神经质地大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两个女人的呼救声确实传得很远。
远处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只听“砰”地一声枪响,一声大喝“放开手!”这声音非常宏亮,兰竹君被抱着的那个北洋兵松开了手,脚下那个北洋兵也瘫坐在地上,兰竹君看着裤子几乎落地,一脸羞得通红,也顾不得许多,赶紧把裤子提了起来。
“谁叫你们在这里撒野?”一个袁军的军官从马上跳下来,随着另几个军人也跳下马来。
“把对面几个也押过来”军官吼道。
女人还在哭泣,对面几个北洋兵走过来,为首的一个北洋兵斜睁着眼问:“你们是那个部队的,敢管老子的好事。”
“他妈的,老子就是这个部队的”军官说完甩手就给了这个北洋兵一马鞭,抽得北洋兵妈的一声尖叫。
“他就是我们军部的李副官。”卫兵说。
“李副官,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们今天出来闲逛,我们北方来的兵,大都是这样。”
李副官早就知道,从北边调来的这些兵,烧杀奸淫,什么事都干。军纪十分涣散,然而李副官虽然作为袁军将领,但为人正直,对这些专干坏事的兵深恶痛绝,刚才是出外巡查,听到呼救声赶来的,不想撞个正着,否则,那个女人连同兰竹君今天就挨惨了。
“哪个部队的?”李副官厉声问。
“二十九师三团五连。”一个北洋兵吓得索索发抖。
“奈何你们是新调来的兵,你们要是在我部队,我非把你们毙了不可,今天一个给你们一马鞭。记住,军人是做什么的,是叫你们来打护国军的,不是叫你们来奸淫女人的。”李副官说完,对卫兵说:“给我狠狠地打,叫他们滚!”
卫兵们抄起马鞭,在每人的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马鞭,打得这几个北洋兵哭爹叫娘地狼狈逃回去了。
“你们两个安全了,回去吧。”兰竹君这才抬眼一看,这个李副官一幅憨厚像,一个鼻子长得很大,鼻翼很空,也很宽。
袁军里面还是有好人,兰竹君心里面这样想,今天,好在这个李副官来救了我们。
“回去吧,今后不要随便出来了,再遇上其它的北洋色狼,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说完,李副官翻身跃上马背,马蹄在石板上擦着火花,渐渐地远去了。
兰竹君走过去,帮那个惊魂未定的女人整理了一下衣服,因为她们前胸衣服已被撕开,兰竹君帮她扣拢衣服,催促她说:“大姐,赶快回家吧,我也要走了。”
兰竹君看看那个女人走后,这才拍拍自己的衣服裤子,想到今后出门还是得把枪带上,今天差点吃了大亏。
兰竹君觉得侦察任务基本完成,情况已经基本了解,该回去了,她又想起了刚才那个李副官来,对那个李副官突然产生了好感,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噩梦,噩梦,遭遇了一场噩梦,好在这个李副官救了我们,看来坏人里面还是有好人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