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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溪战地医院,四处都洋溢着一种喜庆欢乐的气氛,大小标语张贴在各个醒目的墙壁上。
“热烈欢送纳溪战地医院伤愈战友归队!”
“一切为了护国战争的胜利而努力奋斗!”
“拥护民主共和,铲除封建帝制!”
董鸿铨已经穿上了新的军装,和医院医护人员以及归队的战士忙碌着,正布置欢送的舞台,舞台虽然简陋,但也装点得十分漂亮,两边是用隶书工整地书写的一幅长联。
上联是:滇南将士集云溪,听铁马声中,三渠洪水开天地。
下联是:冀北胸襟环纳带,看朱坪阵上,万里烽烟动古今。
董鸿铨在这幅对联前认真欣赏了一遍,又对着上面的横幅,喊起来:“喂,伙计们,热烈两个字不用了,就是纳溪战地医院伤愈,伤愈两个字暂不要,纳溪战地医院归队战士联欢文艺晚会,好的,好的,后面的几个字还要朝前面靠一靠,尽量居中一些,噢,可以了,可以了。”
董鸿铨忙里忙外,心里格外地高兴,他心里想着柳梅,除了柳梅常常的满脸微笑,给人以挥之不去的美丽的倩影外,就是在她到了纳溪战地医院后,无微不至地护理,使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了健康,而且即将到棉花坡战场,痛击袁世凯的反动军队。还有呢,还有什么呢,董鸿铨心里还有一种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与情怀,董鸿铨到后台去,见着了柳梅,她正在简单地和其它的护士姐妹们化着妆。
“女角就你们五人吗?于玲和吴惠今晚参加演出吗?”董鸿铨连声问柳梅。
“于玲和吴惠因为忙于救治伤员,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又得了重感冒,今晚不能参加演出。有五人参加已经不少了,你们男角不也才五人吗?只能这样了。”柳梅笑着说。
“这几天怎么没喊我们男角一起排练,是不是你们练得好好的,到时候使我们出洋相?”董鸿铨说。
“亏你想得出来,你们几个在学校时都是文艺骨干份子哩,我们哪敢和你们比,况且这歌词都是你创作的哩。”柳梅说。
“谈不上创作,只能说是收集整理。”董鸿铨说得很客气。
“铨哥,你想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吗?”柳梅说。
“什么消息,那样的高兴。”董鸿铨说。
“就是给我们题写舞台对联的朱支队长今晚也要来参加我们的晚会呀!”柳梅说。
“咦,这真是为晚会添光增彩了。”董鸿铨说。
“还有……”柳梅欲说又止。
“还有什么?”董鸿铨着急地问。
“你看把你急得那个猴样。”柳梅一下笑出声来。
“笑什么嘛,你总是成天都笑,笑得使周围的人都同你一样,似乎都没有了忧愁,没有了烦恼。你倒是卖什么关子呀,快说还有什么,真把我急死了。”董鸿铨说。
“还有,你猜。”柳梅淡淡地描着自己的妆。用眼睛看着董鸿铨说。
“我猜不着了。”董鸿铨假装生气了,有意避开柳梅的目光。
“你呀,打仗想得出来办法,写歌词能开动脑筋,就这个问题就榆木脑壳了。我刚才已经说了,朱支队长要来,那肯定蔡总司令、罗总参谋长、赵梯团长他们也要来呀。”柳梅银铃般地声音,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
“哎呀呀,我是多么地想念他们呀,蔡总司令日理万机,还要到战地医院来参加我们的联欢晚会,真是太突然了,真是令人太激动了。”董鸿铨真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好了准备吧,铨哥,还得看看煤气灯准备得怎么样了。”柳梅提醒董鸿铨说。
“我马上就去。”董鸿铨说董鸿铨跑到舞台侧边一间屋子里,见舞台工作人员正在整理煤气灯。董鸿铨走过去,认真地看了一下问:“能亮起来吗?”
“不得行。”工作人员嘟囔着说。
“是不是气没打足?这东西,煤气灯,煤气灯,全靠把气打足。”董鸿铨一边说,一边蹲下去,“呼嘟、呼嘟”地为煤气灯打气。
夜幕已经渐渐降临,演出场地已经人头赞动,开始热闹起来。
董鸿铨他们开始悬挂煤气灯,董鸿铨划燃火柴,气灯“呼”地一下就燃起来了,随着燃烧的黄色火苗一熄灭,“扑”的一下,只见煤气灯白光四射,人们欢呼起来了,从盘古王开天辟地以来,见过的都是桐油灯盏,那见过如此辉煌明亮的煤气灯!桐油灯盏的光是黄黄的,还有冒着刺鼻的浓浓的桐油烟味,这家伙就不一样了,光是白亮亮的,如同十五的皓月的光华,可又比十五月儿的光华亮上若干倍了。
演出即将开始,首先是战地医院的老院长讲了几句欢送与祝福的话,接下来第一个登场演出的是本地的群众戏迷自发组织起来的川剧拆子戏演出,演出的剧目叫《秋江》,演员虽不是专业的,倒也唱得有板有眼,声情并茂。
“蔡总司令他们怎么没来?你莫不是哄哥哥的吧?”董鸿铨虽然是身着戒装,只是描了下眉,脸上略点了下红,但也愈发地更显得英俊潇洒的了。
“总司令嘛,又刚来前线,事情一定是很多的,但消息是确切的,是我们老院长亲自说的。”柳梅说。
其实,这时蔡总司令、罗总参谋长、赵又新梯团长和朱支队长已经赶到了演出场地,他们就站在后边,认真地看着演出。
“我们云南人从没看过川剧,这川剧真的听起来还蛮舒服的呢!”赵又新说。
“川剧实际也是与其它几个剧种演变创新发展过来的,主要是徽班进京后,各类剧种大繁荣,从清朝中期到光绪年间,近百年发展登峰造极,可谓创造了中国辉煌的戏剧文化了。”罗佩金接着说。
“我在北京时也常常去戏院子看看戏的。我只是不喜欢戏剧千篇一律的程式化套子,看多了也令人心烦。”蔡锷说。
“看,柳梅她们欢送伤愈归队的女角一方上场了。”赵又新对蔡总司令说。
“当初她衣衫褴褛,差点被我关禁闭,想不到今晚如此地光彩照人。”蔡锷笑着说。
台上音乐响起,柳梅首先领唱:“男儿志气高,手持钢枪杀尽那专制袁氏王朝,试想我共和国全为铁血造,岂容他袁逆一朝改作君主制度虎视龙骧。到今日幸有护国军义旗高举,好男儿趁此立功劳,报效国家,振兴民族,纵然马革裹尸,也了却英雄志。归队的战友,齐努力,誓把袁逆扫。”
柳梅唱得婉转,且连唱带舞,另有几个舞伴相伴相舞,极具感染力,连蔡锷都已进入了剧情之中。
随着音乐旋律由弱渐强,董鸿铨接着唱:“今晚欢送,思绪如潮,激励我浴血疆场,誓把袁逆推倒,想武装起义,多少热血男儿始将中华民国缔造,可恨那袁世凯横行霸道,背叛约法,自称洪宪篡改国号,我护国军顶天立地,横长槊,挥战刀,三户亡暴秦,归队去,誓叫民主与共和,在神州大地光芒永照耀。”
董鸿铨唱得刚劲有力,气贯长虹,全场观众为之感动,台上音乐嘎然停止。一方是深情脉脉地相送,一边是威武雄壮的壮行,晚会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歌词写得不错,如果着力修改,可作为我们护国军的军歌,在我们护国军中传唱了。”蔡锷回过头来对罗佩金、赵又新和朱德说。
“不错,有感染力。”罗佩金回答。
“这是谁写的,我们去问一问。”蔡锷提议说。
大家随同蔡总司令,走到后台,见董鸿铨、柳梅他们正在卸装,见着蔡锷他们一行到后台来了,大家都感到意外和高兴,齐刷刷地向蔡总司令行了个军礼。
蔡锷伸手握住董鸿铨的手说:“你是护国大军入川的先头部队,又是我们护国军中的第一个最年轻的秀才军官,听说你在大龙山战斗和以后的一系列战斗中表现不错嘛,扭转了当时一些老兵对你这个秀才兵的看法,现在伤全好了?”蔡锷说。
“全好了,总司令。”董鸿铨说。
“最初我都有点担心,害怕那几个老兵油子们不听你的话哩。”赵又新说。
“开初有点犟,后头听话了,我还很想念他们呢,特别是郑森这个直炮筒子的营长。”董鸿铨说。
“要敢于起用有文化的年轻人,我们的事业才会有成,兴旺发达。”朱德说。
“这歌词是谁写的?”蔡锷问。
“是董营副写的。”柳梅说。
“写得好,唱得也好,特别是你这个差点被关禁闭的——柳梅。”蔡锷稍停顿了一下才想起柳梅的名字来。
“我们护国军说明有文化,有文化的军队素质就高,战斗力就强。”蔡锷说。
“刚才我看了舞台两边的对联,滇南壮士集云溪,听铁马声中,三渠洪水开天地。
冀北胸襟环纳带,看朱坪阵上,万里烽烟动古今。对仗工整,意境深远,也是你写的吗?”蔡锷问董鸿铨。
“我要有那么高的水平就好喽,那是我们朱支队长为我们舞台定做的,当时朱支队正在战火纷飞的棉花坡战场,是他抽空的时间题写的。”董鸿铨说。
“好你个朱支队长,硬是有肉在肚皮头哩,这么久了也不吭声说是你写的。”蔡锷故作生气地埋怨朱德。
“见笑,见笑,我们的总司令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我胡诌几句,不敢声张。”朱德说。
“看来,护国军真是人才济济呀!”蔡锷说完,把罗佩金、赵又新和朱德叫到一边,征徇大家对提升董鸿铨的意见,大家都一致赞成由董鸿铨任赵又新梯团长下属支队长职务。
蔡锷他们又回到董鸿铨面前说:“原支队长董鸿勋在老鹰岩战斗中壮烈牺牲,目前原部队建制中尚存郑森一个营,经赵又新梯团长提议,总司令部批准,即日起由董鸿铨任支队长职务,可在战斗中招募兵员,扩大队伍,恢复连排建制,仍隶属赵又新梯团长直接指挥。”
董鸿铨完全没有欣喜若狂的感觉,也没有行军礼,而是分别向每个人鞠了一个躬说:“感谢总司令,总参谋长,赵梯团长的栽培,我能力有限,以后自当多向朱支队长学习,鞠躬尽瘁,报效国家。”
演出还在进行,蔡锷高兴地对董鸿铨说:“现在你是董支队长了,总司令部祝贺你,我们有事先走了,你就明天归队吧。”
董鸿铨目送蔡锷他们离去后,久久地伫立在那里,他深深地感到,自己今后的责任更加重大了。
最后,董鸿铨把目光定格在:滇南壮士集云溪,听铁马声中,三渠洪水开天地。
冀北胸襟环纳带,看朱坪阵上,万里烽烟动古今。
心潮起伏,久久地难以平静下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