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杜婉儿自幼相识,虽同是城中富豪,却因久病缠身,直至志学之年也未曾定下一门亲事,柳老夫人因此终日愁眉不展,心事如山,而那杜家老爷似乎早已窥探先机,不日便登门造访,喻意两家联姻,这才算是了了家中二老的一桩心事。只是没有想到,原来那杜家早有图谋,不但将柳家的产业窥视一空,如今又不顾杜婉儿香魂不复,不知廉耻地威逼着他索要龙珠。那一字一句犹如刀剑一般,连连刺入他的胸口,沿着血脉散布开来,痛,仿佛没有止境。
秋林端着茶点走进来,说道:“少爷,您没事吧?”
柳文絮哀愁满腹地叹了口气,坐倒在八仙椅上,摇了摇头。
秋林将茶点放在书桌上,又问道:“杜老爷说什么了?”
柳文絮无力地说道:“他要我们柳家全部的产业,不然就要告到官府。”
秋林惊道:“啊?!告到官府?那杜小姐死的如此蹊跷,若是官府插手,还不将我们柳府搜刮个底朝天的,然后一网打尽!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柳文絮一手支着额头,沉思片刻,说道:“秋林,你自小侍候老爷与老夫人,也算是二老在世之时唯一的亲信,如今柳家有难,你可愿为我办一件事?”
秋林道;“少爷,柳家对我恩重如山,有什么差遣,您就直说吧。”
柳文絮道:“老爷经商多年,老夫人生前怕是有不少价值连城的首饰和物件,你现在就去收拾出一些,然后拿到当铺全数变卖,换成银票。”
秋林不解道:“少爷,现在府上缺钱吗?老爷的古玩店里倒是还有几样稀世之宝,为何要当夫人的首饰?”
柳文絮道:“你也知道老爷店里的都是些古玩玉器,这样明晃晃的拿出去变卖,太过招摇,会惹人生疑的。”
秋林道:“少爷可是有了什么打算?”
柳文絮道:“你先别管那么多了,将首饰换成银票后,收拾一些平常的衣服,然后雇一辆马车,今晚三更,在后门等我!记住,不要声张!”
秋林听罢,郑重点头道:“我知道了。”
柳府厢房内。
不知是迷魂香的效应太过强烈,还是六王的举动让冷月忘自沉沦,她竟在竹林里恍恍失神直至天空微亮,才蒙蒙起身潜回柳府,昏睡许久。
外面阵阵杂吵声将她惊醒,她起身略微活动,虽然还是有些身乏无力,但气息均匀,真气流畅,伤也好了许多。
白衣少女见冷月醒了,连忙上前说道:“月姑娘?你可终于醒了!你这一觉睡了足有一日之多,可把少爷给吓坏了!要不是因为脱不开身,恐怕他早就出去为姑娘请大夫了!”
冷月微微颔首,以示谢意,心下不由得暗自捏了把冷汗。想不到她居然昏睡了这么久!如此强烈的迷魂香,看来那杜婉儿是非要至她于死地不可的!若不是六王及时赶到,恐怕……想着想着,她的脸上竟有了一丝莫名的燥热,头也不觉低降下去。
白衣少女见状,不明所以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窗外杂吵声声起伏,冷月懊恼地甩甩头,说道:“没……没什么。外面吵什么呢?”
“姑娘还不知道,杜姑娘,也就是我家少爷的未婚妻,昨晚在花园遭人毒手,已经香消玉殒了。”小姑娘望了望窗外,神情黯然地叹了口气:“只是可怜了我家少爷,不过二十出头,从此就孤身一人了!”
“官府怎么说?”冷月问道。六王的暗器至阴至毒,若是官府追查起来,就等于将龙珠藏身柳府之事诏告天下,到时可谓后祸无穷!
小姑娘摇了摇头,一脸百思不得其解道:“奇怪的是,我家少爷和杜老爷都没有将此事呈报给官府,还喝令我们不许宣扬,更不许踏出府邸半步!”
冷月闻言,心生疑惑,不禁暗自揣摩,觉得这其中定有什么端倪!若单单只是柳文絮倒还说的过去,毕竟杜婉儿是他的未婚妻,又死于柳府之内,若呈报了官府,免不了要封府彻查,怕龙珠的消息会有所走漏也不是不可能的。那么杜老爷呢?爱女死于非命,竟不预追究,他心里打的又是什么算盘?
今晚夜色朦胧,冷月于榻上翻来覆去,辗转无眠。忽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抹黑影披着月光向她这边走来。她慌忙闭上双眼,秉住呼吸,紧握住腰间的匕首,以备反击。
黑影慢慢来到榻前,微凉的手指带着丝丝怜惜轻柔地抚过她的脸颊。她的心跳莫名开始加快,却没有丝毫畏惧,周遭弥漫着熟悉的气息,让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心安。冷月没有张开眼,生怕这一切于顷刻之间荡然无存。这份温柔她似乎已经渴望太久太久了,若这只是一个梦境,那么,她甘愿兀自沉沦。
“月儿,不知为什么,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此生我再难以放下。也许我不该这么自私,我曾天真的以为世界上真的会有秘密永久埋藏地下,我以为我可以给你一个家,但是我错了。如今柳家有难,我不能抛下你不管,我要带着你一起走,哪怕是天涯海角,只要是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栖身之所!”
忽然间,她的心被什么揉了一下,世间百味齐聚心头,一阵温热直逼进她的眼底。她颤抖着心绪,任柳文絮将她轻轻抱起,迎着微凉的夜风,走入空旷的天地之间。
柳府后门。秋林收拾好一切,正焦急地翘着脚,巴巴的等着柳文絮,见他走了出来,连忙迎了出去,那么宽慰的笑还没来得及完全诠释开来,便凝在了半道。
秋林万分不解地看着柳文絮怀里的冷月,压低声音说道:“少爷,您怎么把她也带出来了?”
柳文絮将冷月至于马车内,回身说道:“月姑娘救过我一命,倒地是恩义所在,如今柳家连遭祸事,我不能将她弃之不顾。”
秋林急道:“少爷,可是她与我们非亲非故,谁知道她是什么来头?这样做怕是太过冒险了吧!”
柳文絮道:“顾不了那么多了,总之我不能忘恩负义,让她平白受累。”
秋林气鼓鼓地瞪着车内,正待说什么,柳文絮又道:“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秋林那双杏核一般水亮的眼眸没好气地瞥了冷月一眼,说道:“收拾好了,我连夜将老爷古玩店里的几件稀世之宝都藏在了府内的地窖里,若日后还能回来,也能派上些用场。”
柳文絮道:“可曾被人看见?”
秋林道:“少爷放心吧,府内的地窖一向是柳家的秘密所在,如今除了你我,就再无人知晓了。还有夫人的首饰,我挑拣了几样,全数换成银票,只留下一串西域的佛珠,颗颗价值连城,带在身上可留作日后应急所用。”
柳文絮点点头,又说道:“这一走只怕将是海角天涯,你可都想好了?”
秋林叹了口气,说道:“我自幼父母双亡,被人贩子卖到府上,至此柳府就是我的家。如今老爷夫人都走了,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今后无论少爷到哪,秋林都当誓死追随,绝不离开半步!”
柳文絮听罢,欣慰地说道:“走吧!”
马车缓缓起步,冷月斜依在马车内,眼皮微微跳动,似有一股热潮直逼近她的眼底。周遭的世界忽然一下静了下来,徒留下车轮碾过街面的辘辘声,连夜颠簸着她那糜烂又空洞的灵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