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越发激烈,仆人们都在门外紧张地呼喊着。柳文絮缓缓走下地来,打开房门,无数支火把摇曳在月色之下,将整个宅院照亮大半。他举头望向柳老爷的卧房,房门紧闭,黑洞洞的一片,好似一个布满阴谋的漩涡,正等待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他在心下叹了口气,眼神稍递,几名仆人便连忙扶着地往柳老爷的卧房走去。他走得缓慢,也走得迟疑,那是恐于现实的畏惧,和无法接受的心绪。然而,殊不知此刻的卧房内,柳老爷那双老迈的、布满血液的手在黑暗中稍微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只如同枯树枝般的手指颤颤巍巍地伸了出来,朝着床榻里面摸索而去。指端吃力地触碰到了悬在榻上的幔帐,颤抖着的指尖微微收起,掌心用力一扯,锦绣帐缎尽被扯开,露出雪白的墙壁,柳老爷那隐匿在银白胡须下的嘴唇露出一丝艰难而满意的笑。他将手指收回,送至唇边沾满殷红的鲜血,在墙壁上一笔一划地留下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图案。
正待这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柳老爷的面前。柳老爷强忍着剧痛,面对着眼前黑洞洞的一片,警惕地竖着耳朵,问道:“谁?”
黑暗中,那抹身影的主人借着依稀的月光望向柳老爷,只见他的双眼已被挖出,徒留下一对暗红色的血窟窿,那粘稠的血渍顺着叶脉般的皱纹布满了那张无助而惶恐的面孔。她冷笑一声,扯下蒙面的布巾,说道:“老爷,不记得我了吗?”
柳老爷闻言,一瞬的惊恐立即平复下来,他沉声说道:“是你!你想干什么?”
黑衣人宛然一笑,坐到榻旁,红唇微启,不紧不慢道:“我想干什么,老爷怕是最清楚不过了!我自幼藏于柳家这么多年,您与夫人一直待我不薄,这恩情我本是铭记心间的,如今怕是到了要报恩的时候了。”
柳老爷问道:“你想怎么样?”
黑衣人收住笑,露出一丝狠意,说道:“我想知道柳家的秘密!”
柳老爷道:“我柳家自二十年前开始收售古玩玉器,以此为生,何来什么秘密?”
黑衣人道:“您死里逃生,自然什么都不怕,可是别忘了,您还有少爷呢!他可是……”话说到半路,忽然停住了。那一双杏眼凝眸打量着帐内被撕开的一块幔帐,一块两指大小的的血符在微弱的月光下若隐若现。
柳老爷见她一时没了声音,猜到可能是发现了自己留下的血符,那可是他为柳文絮留下的保命的讯息,万一被她清理掉,到时惟恐柳文絮将是在劫难逃!他心中一急,一口鲜血带着腥涩的味道直顶住他的喉头,惹的他一阵咳喘,铺天盖地,声嘶力竭。
黑衣人冷笑一声,葱白的两指顺势擒住柳老爷的喉咙,逼问道:“这是什么?”
柳老爷艰难地喘息着,无法作答。而此刻的柳文絮已经来到门外,正吩咐仆人将门撞开。黑衣人见时事紧迫,面露凶光,问道:“说啊!”
柳老爷在黑暗中听到了柳文絮的声音,他知道一切都将结束了,于是含笑紧闭双唇,只字不再多说。黑衣人不时张望着即将被撞破的大门,双眼怒瞪:“既然老爷不肯说,那我只好送老爷一程了!”她两只用力一摧,只听一声闷响,柳老爷的脖子已经在她的掌心中断成了两截。
黑衣人迅速起身,悬身飞起,顺着房顶的一束水银色的月光上了屋顶,轻轻移动瓦片,遮住了原本被掀开的地方。这才转身,朝着柳府深处而去。
卧室外,柳文絮拖着虚弱的身体带着几名身形壮硕的仆人破门而入。一团火光冲入室内,只见桌椅板凳尽被掀翻,橱柜大敞,里面的东西尽被翻乱,满屋的狼藉。而刘老夫人那略显得臃肿的身体面朝上,倒在了一片混乱之中,已然没了气息。
柳文絮缓缓蹲下身子,手指轻轻抚过刘老妇人惨白的面容,一阵酸楚凝噎在喉头,久久不能回神。
一名仆人冲进内室,转眼间满脸惊恐的跑出来,上牙打着下牙道:“少……少爷……老……老爷……他……他……”
柳文絮心下一沉,答案已经明了,他虚弱道:“扶我进去。”
那仆人面如土色,不停哆嗦道:“少爷……”
柳文絮淡蓝色的眼眸一闪,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厉声说道:“扶我进去!”
那仆人见状,不敢再说,七手八脚地上来扶住柳文絮,走进了内室。柳文絮手持一支火把,朝着内室扫视一周,柳老爷满身是血,已经分辨不出面貌。柳文絮喉头一紧,泪水夺眶而出。他甩开了仆人的搀扶,一步一促的走至榻旁,手颤抖地抚上柳老爷那双血淋淋的眼眶,轻轻向下,将眼皮遮住。他紧咬住牙关,压抑着胸腔里不停翻涌着的痛苦,轻手拉过锦被,正待为柳老爷盖上,那淡蓝色的眼眸瞭过帐内,忽地停住。
他看到了那个血符,在昏黄的火光下散发出夺目的光彩。果然是它!这么多年了,还是阴魂不散,不但要他生不如死,如今又夺去了他父母的性命!他将一只手紧握成拳,重重地打在床榻之上,回过头,含恨地唤道:“秋林!”
一名仆人回道:“少爷,秋姑娘不在这里。”
柳文絮道:“拿把匕首过来!”
那仆人不知何意,连忙送上匕首。柳文絮无力地闭上眼眸,指了指血符道:“清理掉它。”
仆人道 :“少爷,这可能是老爷留下的什么讯息呀,不如等明日送呈官府,再做定夺吧!”
柳文絮豁地张开双眼,此刻那双平日里淡如水色,毫无生气的眼眸突然之间如同鹰駑一般,闪烁出无比锐利的光芒。他说道:“我说将它清理掉!!!”
那仆人被他的目光吓的一个哆嗦,连忙应道:“是是是,奴才这就清理。”
刚刚那一瞬的爆发,似乎已经消耗掉了他所有的积存着的能量。柳文絮飘摇不定地站起身,步履蹒跚的走至门口,对着身后的所有仆人说道:“今日起,府中的所有侍婢未得允许,不得踏出府门半步,更不可将血符之事透露出去。若谁敢说出一个字,我就活活割了他的舌头!”说罢,转身离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