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他们所在的码头,被北陆人称为:狭间港。
据说,这的里某处有直达另一个世界的裂缝,所以才得名狭间;当然,这只是因为常年来这个大镇多有失踪人口,人们不得其解,才这样传言。其实,仔细想来,这本就是码头大镇;人来人往频繁复杂,失踪数十人是很正常的。别忘了,像棘这样能够轻易让受害者人间蒸发的人物,在整个大陆也是有不少的。
北陆原住民大多高大壮实、须发茂密而色泽偏淡;他们皮肤白皙,拥有狭而长的鼻孔,这样可以令他们在呼吸的时候充分的加热和湿润北陆冰冷而干燥的空气;但是,在这个镇,大部分居民都是混血,他们要么有茂密的须发,要么须发色泽偏淡,但是最主要的特点是:他们有着高挺的漂亮鼻子。
现下,狭间港不单有北陆人,还有大量有着黑色头发的西路人以及肤色略显棕红头发卷曲的南陆人;不同的是:黑发西陆人多是衣着华贵的商人,而南陆人则多是宽袍尖帽的教士,多是前来拯救这些没有信仰的愚民并散播万能的、伟大的塞西莉亚的福音的虔诚教士。
狭间港和洛风渡在规模、构建甚至是组织上都几乎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商人、店主们都用的是叽叽咕咕北陆语言。所幸,大部分商人、店主都会使用西陆语言,虽不太流利而生硬,但表意却是清晰,不影响理解的。所以,除了刚喜欢上北陆特有的冰晶花的小黑,力加倒也没有遇上什么麻烦。
有时,他人无心欺瞒,但当事者,却往往在表征的引导下走入死角,于是便产生了误会。
在小黑之后,少女心性的棘便也被这晶亮炫目的冰晶花摄走了香魂;她望着为小黑购了冰晶花远去的力加的宽厚背影和在那个背影下小的像个小小的逗号的小黑,心中突然腾起难以言状的奇异感觉。
这样一个温柔男子,怎么会是危险的暴徒?
良久,她才自言自语:“力加,你到底是个温柔细腻的人还是个鬼神般的暴徒,亦或是你本身就有很强很强的欺骗性?”
当然,她根本就不知道,是龙类的本性让小黑喜欢这些晶亮之物。既然喜欢,又有力加,小黑自然要找他的世界——力加,去索要。而她,却只是在背后看到了力加跟在小黑之后,然后买了这花。力加的无奈、小黑的得意,她自是无法把握到的。
这炫目、晶亮、剔透的冰晶花,能带给人感官上的享受,尤其是视觉上的虚化感。假如,世界的各个地方都充斥这这样的花朵,那么这个残破的世界将会有难以想象的虚幻般的美丽;如果非要说它还有什么功用的话,那便是入药,可以治疗眼疾。
但这些功能,之于力加本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若不是小黑,他自是不会看见这几近透明的美物。
欲上高原,则必打听情况;打探消息,则必去酒屋。力加对此自是熟门熟路,一来,想早登高原查个究竟;二来,防以小黑又被他物引诱;三来,数日未饮,肚中发凉,自要斟上几杯杀喉的烈酒。所以,他当下便领了小黑,寻了酒屋而入。
咋入酒屋,力加久违的、熟悉的猜枚斗酒声、高谈论阔声便夹杂着浊酒闻可醉人的气味携着一种无知的燥暖便经由他的鼻孔上冲,席卷了他的脑。登时,力加双目泛出青绿的光,带着渴求式的贪婪的青绿之光;而脚边的小黑却是绝对的不适应,现下正响鼻连连。
力加快速的穿过了打闹成团的醉酒男女,径自行到了酒台。
“老板,浊酒,大壶!”
力加特有的低沉声音将台后面上泛着油光的酒屋老板震地探头而出,老板稍稍一愣:“来者……可是……千人斩力加大人?”
力加摸了摸颊上的刀疤,然后无言点头。
“既然是力加大人光顾,今日酒钱便给您算半价!”老板实际上是在在掐媒,却硬是说得略高一等;还未等力加发作,他便扭头向了内堂,扬声开气:“请给千人斩力加大人上两壶上好的浊酒,佐酒小肴全配~噢咧咧~”
这一声高喊,直将刚才的喧哗变做了嚣吵……
很快,探知了消息而后疲于应付热情的众人的力加根本就绝断了看管现下正满屋乱闯四处歃酒的小黑的念头,由它去吧……它是条聪明的小狗!
酒精,不该算作物质,应该算作一种特殊的力量,一种古老而神奇的力量。它可以让清晰变作混乱,可以让混乱变作暴怒;可以将懦夫变作狂魔;可以虫蚀掉该死的记忆……
便是这样,大碗的浊酒,砂着力加的喉,滚入了他的胃,没人知道这样的行为要持续多久,没人知道他要在胃中装下多少浊酒,更没人知道他想要怎样的深醉……
终于,北陆的夏夜来临,即便是夏夜,但寒冷程度却是与隆冬无异。
酣酒之后,力加心情大爽。他胡乱的批了黑色长裘,哼了极不靠谱的小调,领了同样喝得摇摇欲坠的小黑出了酒屋;一大一小,犹如两条连在一起的影子般缓缓滑出了偌大的酒屋;下一刻,便有了两个醉汉深夜穿行在狭间港漆黑的街道,只为找到能够渡夜之榻。
为了抵御强烈的寒冷,北陆的建筑都没有窗户,而且尽是多户联建;所以,这里的街道在夜里显得深而窄,如果力加现下能做出清醒思考,估计他都会嘀咕:这,是不是会真的通向另一个世界。
棘,便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尾随这两个毫无目的醉汉,在这样幽深漆黑的窄巷中四处转悠。
她跟靠得很近,和他们的距离之近,甚至她可以闻到力加身上浓烈的酒气,可以看到小黑在摇晃的走动中,竟然数次将自己的尾巴磕在了它自己的短而圆的鼻子以及低矮的额头上。如果不喝成那样,便根本不知道它是怎样做到的。被紧紧尾随的人现下考量的却是:如何平稳的迈出下一步……
突然,深巷中传来急促移行的脚步声。
引得力加当下便暗暗注力于右臂,同时左手也虚按上了腰间的斩马刀,即便是暴风来临,他也有信心将之斩开!
果然,漆黑的巷中,迎面冲来数个流倭。
流倭,本是身强力壮的农民,通常好吃懒做不愿务农,所以他们配刃以显示自己和农民的不同。但是,他们又没有荒者们所具备的知识,而且荒们也不太喜欢他们的劣根——懒。这便形成了现下社会对流倭的态度:农民不接受他们,因为他们欺压平民。荒不接受他们,因为他们懒散无纪律,而且,他们欺压平民!
自然,流倭们便自发的结缔为盟,少则数十,称为混倭,专营坑蒙拐骗偷的勾当,是各大城镇的毒瘤。多则数百,占山为王,封寨为堡,称为流寇,专做打劫行商以及国家运输物资的勾当,是各国家的恨不能早早切除的毒瘤。
还有一种,便是最令荒者们愤怒的——流窃。所谓流窃,便是每每大战之后,第一个出现在战后残场的流倭,不是收拾残局,而是清扫残局——他们剥掉战死荒者的刃甲,财物;有时甚至还会杀死未亡荒者而劫其财物、衣甲、兵刃。所以,整个大陆都知道:荒者们对这类人,有的只是鄙夷与仇恨,如有偶遇,定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这泼混倭的目标并不是力加,也不是小黑,因为他们只是擦身掠过了力加和小黑,直直冲向了他们后面的所在。
力加大奇,而小黑更是因突然的惊怕而恼怒。当下它便跳转身子,朝着数个背影大挥其爪,如果力加仔细去看,便会发现这小家伙正在狠狠的比划着非常粗鲁的“抓式”,天知道它是在哪,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正当力加奇过欲行的时候,巷中传来低低的娇柔轻呼声。
转身,棘的惶急面容便印入了一对冰蓝中带着混乱狂暴的瞳中。
其实,棘并不是在呼救,而是低低了骂了句脏话而已,现下力加又望向了她,她自是不能发作,只能任由数个混倭羞辱。
众混倭也确实太不识相,居然无视力加和小黑的存在,当街调戏年青女子。
突然的几阵眩晕,引得食物和酒水混合着酸液在胃中疯狂的搅动,触发了膈肌的猛烈抽搐,力加伸手,弯腰、扶墙,然后轻轻一脚拨开在他脚边正对着众混倭狠狠地重复着“提臀——挺腰”这一动作的小黑,然后张嘴便向地面泼洒污秽之物。
几息下来,强烈的恶心感才过去。力加胡乱的抹了不知道粘了什么粘滑液体的嘴角,然后抬头。强烈的呕吐几乎将腹中的老酒冲入了他的脑,逼得他满眼盈泪。
便是在这样的模糊中,巷中女子的呼声,尖锐了一些、惶急了一些。
因为,混倭们,已经将她的长皮裘划破,破口之下,隐隐的显露着凝脂般白腻的肌肤,或许,摸上去一定很温暖柔滑吧?
又是一声惶急的呼喊,夹杂在了混倭的桀桀怪笑中,让力加又产生了一轮新的恶心。
棘,暗暗地握紧了贴在肋上的肋刃【一指半宽,两掌长度的短刀,通常被影者喂毒作为防身之刃,也有些影者就喜欢这种刀作为武器,通常贴着肋部缠放,故名为肋刃】,心中作想:要是他再不出手,我便在此将这些家伙全数收拾掉……心念已定,则面显决绝。
恍惚的朦胧中,跳动的景物失去了色彩,就像褪色的驳杂壁画;力加仿佛再次看到了那日将被送往北陆的姗宁,那时的她,绝望、决绝、美丽、温柔;那刻,力加的整个世界便突然的只有了她,没了她,便犹如星辰没有了光辉,犹如美丽太阳披上了黑色的丧服……这一次,无论如何,我,力加要留住她。神呐,让可亲的人永得垂怜吧!
下一刻,棘本来紧紧咬着饱满的下唇的洁白贝齿便远远的离开了它刚才紧紧依偎之处;因为,它的主人惊恐的发现,本在远处的力加的面容现下已然在自己的眼前,冰蓝的精致双瞳有着深深的十字,面上平整的刀疤扭曲得犹如一条丑陋的蚂蝗。
她仅仅是条件反射式的闭了一下眼,就那么一下,还不到一念。数个混倭便已然成为热气蒸腾的血肉碎块;就那么一刹那,便解决的数个混倭,甚至她都没来得及看清他怎样挥动他那巨大如铁板的刀刃,甚至,没有一点血液飞溅到她的身上。
“跟我走!”棘眼前巨人般高大的男子,已然脱下他酒臭四溢的黑色长皮裘,胡乱的拢在了棘身上。他,并没有问她愿不愿意,就那样做了。
她,也没有任何抵抗,就如姗宁以前那般,紧紧、轻轻的跟在了这个巨大的背影中,仿佛融了进去一般……
原来,黑暗是不需要我们去守护的,因为,黑暗每时每刻堵在守护着我们!
力加抱起现下醉得软到在地不能行走的小黑的突然间的一个矮身,使得这个巨大的背影在棘的视野内消失了足足有一念的时间;便是在这个背影从她视野内消失的那一瞬间,棘心中涌上了数个奇异的的念头,有着微微的、真正的惶急。她稍稍的慎了慎,便轻轻的伸出了手,悄悄的、紧紧的抓住了力加背后绑扎豪鬼的皮带……
突然的一阵清风,微微的拂了力加的面,突然的清醒,让力加意识到了后面抓着自己的是个数日来跟踪着自己的陌生女子;心念引动的脚下的一个微微的不自然,便被背后紧紧跟随的敏锐女子察觉到了。
“怎么了?”
“呃……没什么……入夜以后,要待在安全的地方,特别是你这样的女子?”
“我……怎样?”后面的棘很小声很小声地问道,充满了挑衅与期待的意味。
“……”
气氛登时产生变化,对力加来说,是尴尬;对棘来说,则是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甜蜜与温暖,令的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狠狠乱突,就连发梢也能清晰的感觉到这种有力而奇异的杂乱跳动。那感觉,很奇怪,仿佛周围空气都浓的犹如液体一般,凝而重,暖而柔。
“反正要待在安全的地方!”力加稍稍提高了语调,意有责备。
“嗯……”棘笑魇如花,在她小声的应答中,不可抑制的轻轻向了前面的背影又靠近了一点……
终于,在棘的指引之下,抱着小黑在漆黑窄巷中乱窜的力加才找到了宿屋,他将紧紧裹着自己长裘的棘送到了房门,看着她进了房间,才回了自己的房;酒劲未过,力加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夜,棘,却失眠了……
凌晨,维敦指挥自己的军团闪电般的夺下了乔林领内靠东北的谷城,北陆内战由此拉开了序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