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鞋柜旁换鞋,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因为大热天里倘若搭理了难缠的人,连呼吸都倍觉吃力。
“到底去哪?”宁馨强硬着语气继续追问。
“随便走走。”
“每次都这态度,对别人好点你会死?!”宁馨站在我面前,手叉腰不满地说。
粗想一下,宁馨面对我的冷淡就像吃家常便饭,绝对是件不足为奇兼习以为常的事情。但她却每次都会为此跳脚,正儿八经的生一翻气。如果不是忙着系鞋带,我想我会“啪啪”拍手为宁馨的认真叫一声绝!
“天气很热,你最好不要让我上火!”宁馨一巴掌拍在墙面上,声音沉闷有力,好似掉进湖里只听到落水声便再不见踪影的冬瓜,让一旁看见的人心里很是憋屈。此刻的我就是如此,胸腔压抑着一股暗火。
“这也是我希望的。”我不耐烦的扔给宁馨一句话,拉开门就往外走。
“等等。”宁馨抓住我,眉毛一挑,摆出一副大大的架势“明天9月1号,你还全然不知吧?!因为是的关系,所以我有义务提醒你这个没有责任感的。”
“不要把明天的事拿来提前说,看起来我们之间很没话可说。”
“什么人啊你,说话是为了让彼此更亲近一点,到底懂不懂这些常理?”宁馨一把拽我到跟前,两手扒住我的肩膀再踮起脚尖把自己往高里送,等到居高临下后就抡起拳头狂敲我的脑袋“懂不懂?懂不懂?”
“不懂。”我推开宁馨这个连打人都很繁琐麻烦的矮萝卜,摔门而出。
我独自一人游走在闹市,深埋起头不愿过问任何一张明媚的笑脸或任何一家拥挤的冷饮店,一门心思得盯着脚下的路。它只有眼睛所触及的巴掌大的范围,走起来却没完没了,就像没有尽头的日子,晚到白天近,是索然无味的。然而日子被冠以没有尽头,是因为我等待的人还迟迟未来……
忽然有几双帆布鞋踏进我眼睛所触及的巴掌大的范围,秤砣一样定在我跟前。我抬起头看向这些秤砣们,男丑,高矮胖瘦加起来差不多789人,我认识的只有静和雅。这二人不是善男,也绝非信。不参水分的说,她们是两只脑子里装满暴力想法但依旧逃不出笨手笨脚命运的“天才”熊。
此刻,挂在静和雅嘴角邪魅的笑容窘得人眼睛酸涩,我眯起眼睛思量,这样的笑容为何沾染了尘埃还不懂得藏身角落?
“雅,帮我瞧瞧,这人谁呀?”静歪着脑袋斜视我,刻意把大眼睛眯成一条缝来表明自己无视我的态度。现在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她,感无存。
“呦呦喂~~我现在比前天亲眼看见大明星周某某还要兴奋!天予草,过的好吗?”雅说起话来和静一样装腔作势,连看我的眼神都和静如出一辙,我很难在她俩之间分出高下“喂,毕业那天被你虐,我们是不是该回敬些什么给你?”
“回避才是你们该有的想法。”我随意却又很大力的踢飞脚边的乳白石头。
“喔?是吗?你可别抑郁了。”静受文字感染,苦着张脸装闷蛋“该怎么办才好呢,我们分在同一所高中耶~~”
“垃圾学校。”我不屑地冷哼一声。
“学校最怕垃圾太多,明天你就不要去咯。”静和雅脸上堆满坏笑,站在她俩旁边的男男们迅速将我围起来。静嘴角兴奋得抽搐两下,激动得猛拍巴掌“你今天真的很背,碰到我和我的朋友们。听着~~我现在气血翻腾的厉害,能打的一个都别手软!”
静话音刚落,我迅速踹倒她替自己开辟一条道路,踩她一脚后拔腿就跑。我爱打架是没错,但这种只挨打却毫无还手之力的围殴我是绝对不会参与的。
静携着她的同伴们在后面穷追不舍,嘶喊叫嚣着,我在前面拼命的跑着。就这样,我们成了街头备受关注的一群人。然而,受瞩目的我们,与无关。
我莽莽撞撞地穿梭在人群中,不时扭头看身后的疯男疯。我正暗自庆幸和他们拉开了距离,刚掉回头就直愣愣地扑倒在地。
“呀!你还好吧?”某弯腰凑近我“我只是在模仿卓别林走路,脚的确张得有些开,但我无心绊倒你。”
“滚蛋。”我躲开某靠近的带有的身体,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吃炸弹了吧,小鬼?”某轻飘飘地送来一句话,一根指头挑起我的下巴,和我四目相对。
我后退一步,和某拉开距离。她把头发高高绕在头顶成一个髻,五彩的珠子嵌在上面。她脸上点缀着烟熏妆,右边眼角用几颗耀眼的水钻往上拉伸出弧线,以及嘴唇上出位的唇环都宣泄着张扬的个。她就像泰国的手绘娃娃,彩浓烈却不失精致。
“喂,你无所谓地盯着我看让我很不爽!”某凶我一样,气鼓鼓得撅起嘴巴,伸手就把她旁边的男生拉过来挡在跟前。
我把目光停留在眼前这个陌生的男生身上,他长得很俊,一张白皙的瓜子脸清透无暇。他的琥珀头发看起来有些凌乱,微微卷曲的发质恰巧给这份凌乱增添了随意的气息,一点做作得成分都感觉不到。他的耳朵被头发挡住,透过发丝间隙依稀能看见戴在耳垂上泛着银光的耳钉。服帖在他额前的头发和眼睛齐平,深深浅浅的拨乱了散在眼前,他的黑眼睛也因此若隐若现起来。但我还是看见了,他的瞳孔里淡淡得流淌着一捧漂浮着阳光的湖水,人眼球。他的鼻子很尖挺,薄嘴唇微抿着,还没有笑就有一个浅浅地酒窝挂在嘴角一侧。他的身材高挑清瘦,穿着墨蓝运动裤,裤腿左边镶嵌着一颗金边白底的硕大的星星,银灰的欧式外套衬着米黄休闲衬衫,脚上的米黄帆布鞋和衬衫成了全身最醒目的搭配点。他是个让人擦个身不算,还非得扭头再多看两眼的男生。
我目不转睛得看着男生,竟勾出一抹似曾相识的感觉来。伫立在眼前的他,像是一道和煦的光,我能感受到温暖的存在。好舒适。我不想起童年的焕界,焕界给我的就是这样恬静的感觉。久违的感觉突兀出现让我不由得心里一阵紧缩,他会是长大后的焕界没?
我看他看的入神,他也丝毫不排斥我紧盯他不放的举动。
“你是谁?”我期待地开口,并且迫切希望他能回答我。
“天予草,给我站住!”
静的身影晃动着逐渐逼近,我呆站在原地等男生唇角扇动。男生却像个唯的雕像,不会说话。
“呼~~要累死我啊你!”静已经在眼前了,她弯腰大口喘气,抬手比划个手势,就和后面的人一拥而上冲过来七手八脚把我推搡到角落,紧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我抱住头把身体缩成一团,任由他们拳脚相向。男生让我想起童年的玩伴,思绪被拉回到了记忆里最灰暗的那天:
“天草啊,到了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和同学好好相处,最重要的就是……”爸爸抱我在怀里不厌其烦地重复说过的话。
“最重要的就是上课要集中精神,专心学习嘛。”我接过爸爸要说的话,搂住他的脖子“爸爸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会记住的。焕界还在楼下等我,我得走了。”
“快去吧,走路悠着点。”妈妈把我从爸爸怀里拉了出来,帮我把书包背好。
“爸爸妈妈,放学要来接我们喔。”
“天草要学会独立,不能总像个长不到的孩子,这样怎么能让我和你爸爸放心?”妈妈抚摸着我的头发。
“不管不管,我就要你们接。爸爸妈妈,再见。”我深怕听到他们拒接的话,拔腿就跑。
“焕界。”我乐呵呵地在焕界跟前停下。
“每次都让我在下面等,你就不能快点?!”焕界和平常一样抱怨着。
“那以后换我等你,这样行了吧。”我调皮地拨乱焕界的头发“别生气啦。”
“你总爱把我头发弄乱,真是讨厌。”焕界嘟起嘴巴看我“是你自己说的喔,不准耍赖。明天早上就换你等我。”
“等就等!”我拍拍焕界胸脯跟他打保证,他咧开嘴笑的傻傻的“焕界,妈妈昨天晚上给我讲了一个童话故事。她说住在城堡里的公主找不到她的青蛙王子了。我在想,如果我丢了,你会怎么办呢?”
“我会……嗯,我会在背后写你的名字,然后到处走,只要你看见它,就知道是我在找你。到那时你要微笑,因为我会带你回家。”焕界拉着我的手往前走。
“焕界果然和爸爸妈妈一样疼天草呐!”我幸福地跟在他旁边。
…………
“爸爸妈妈是不是把我们忘了,怎么不来接我们?”放学后,我站在学校门口东张西望。
“我们都10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我们也可以自己回家。”焕界像个男子汉一样挺起胸膛,我紧挨着他走在回家的路上。
“天草,这个给你。”焕界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上面有可爱的哆啦A梦。
“巧克力派。”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和焕界一起分享派。
“派是给好朋友最好的礼物,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我每天都送你一盒。”
“那我们得永远在一起。”
“我们当然要永远在一起,否则我就送不出巧克力派。派找不到主人,会很难过的。”
“我答应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嗯!”
和焕界分开后,我蹦跳着跑回家,门虚掩着,透过缝隙我看见姨妈孤单的坐在沙发上。
“姨妈。”我推开门,开始搜索爸妈的身影,姨妈拉我入怀,她抱紧我。
“你怎么了?”我盯着姨妈的眼睛看,幼小的脸庞出现在姨妈的瞳孔里“爸爸妈妈呢?”
“乖孩子。”姨妈轻抚我的脸颊,宠溺之情刀刻般清晰可见。但她的声音却飘渺的让人觉得空虚,她说:“天草,你爸爸妈妈要离开一阵子,他们托付我好好照顾你。姨妈今天来就是来接你走的。以后你住在我们家,和宁馨表一起上学一起玩。”
“en……”我点头默允,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姨妈收拾行李。我盯着墙上的挂钟看,告诉自己一阵子就像细长的秒针,走的真的很快。于是我笑了,笑的合不拢嘴。我抽出了压在茶几玻璃下的爸妈的合影,把微笑的他们装进口袋里。虽然我知道一阵子很快,但我还是不忘想念他们,因为我爱我的爸爸妈妈。
“天草,出发咯。”姨妈拎着行李走近我。
“我要跟焕界道别。”我快速冲出门去,一口气跑到焕界的家。
“焕界……焕界……”我一边大声嚷嚷一边用力敲门。玄关应时开启,焕界露出洁白的牙齿站在我面前。
“快点进来。”焕界高兴得拉我进去,我慌忙拉住门沿,只是胆怯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我……我要搬家了。”话音刚落,我就哭了。和所有脆弱的孩子一样,毫无意外的,焕界也哭了。
“呜呜……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呜呜……呜……”
“我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就是谁都不能离去。”焕界转身抱来一个纸箱,里面装满派“我还觉得这些不够,可是你却要走了……派找不到主人,会很难过的……”
焕界重复着方才说过的话,语气载满哀怨。我们看着彼此,眼泪都成了断了线的珠子。姨妈兀自执起我的手,我便背对着焕界越走越远,焕界在身后哭喊着:“天草,你是大骗子,我恨你!我恨你!”
……
就是这样看似平静得一天,幸福远走。
我趴在地上,僵硬着面孔,心里早已泣不成声。为哀悼幸福而泣。
“够了!”静终于开口喊停。
他们一个个支着两条腿歪七扭八地站在我周边,我从他们叉开的腿缝开过去,那男生竟还没走,他正蹲在原地环抱着双膝偏头看我。我庆幸他还在,让我有证实他身份的机会。
“喂!”雅蹲在我旁边,她冲我频频摇头“盛气凌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喔,伤的不轻吧?!”
“狗屁!还不是又扮兔子又龟缩着。”静拉雅回身边,俩人笑得跟破石榴似的,她拽拽地说:“天予草,回家养伤吧。”
静抛给我一个蔑视地眼神,带着那些人相互依偎着离开了。他们大模大样得走在路中央,就像大字不识的小文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我撑着墙壁起身,弓腰拍身上的尘屑。路人都胆怯的看我,只有男生和他旁边的某例外。
“你这儿在留血。”男生指指自己面颊左侧,我随便拿袖子一擦,他立刻变得目瞪口呆。
“很逊耶小鬼,是我早就还手了。”某手舞足蹈地比划一翻,活脱脱一个舞者。她这样的三脚猫水准就像拳王遇到瘦弱小四眼,只配被对方一拳撂倒,不带丝毫挣扎之心,踏踏实实昏睡过去。
“你是谁?”我走到男生跟前再次追问他。
“……”男生眼神忽然暗淡下来,深邃无光。他几次张开嘴巴,却只字未吐。
“告诉我。”我略微前倾下身体,靠近男生一点“你让我想起了分别已久的朋友,你会不会就是长大后的他?”
“你可别哭喔,我不是你要找的人。”男生真挚的对我说,他淡然一笑,暗淡的黑眼睛藏在头发里勾成一抹朦胧的弯月“北冰伦。”
“北冰伦……”他不是焕界,可是在他身上透着的那股亲切熟悉的感觉又是因为什么呢?我凝神看着他,他身上散发的温暖那么真切,是我童年享有过的温度。
“你哭了?”北冰伦试探地问。
“没。”
“可你的样子比哭还难看。”
“……”我低下头,转身漠然离开。
#家里
“天草啊,你去哪了?怎么弄的满身伤?”我路过客厅,姨妈慌忙拉住我。
“这样的我早就让你见怪不怪了。”我甩开姨妈的手。
“我……”
“妈,让我来说。”宁馨打断姨妈的话,冲到我跟前气势汹汹得瞪着我“你也知道你很怪,你就是个怪物!你是不是瞎子,真的看不出我妈对你的关心?都要做高中生了,为什么还是不懂尊重别人?”
“当初你胡乱接收我,就是一种不尊重。”我目光冰冷地看着姨妈,她的脸瞬间暗沉下来。为什么在她脸上我看不到该有的内疚?为什么她反倒像是遭受了莫大的伤害?我深知我受不了她倒打一耙的表情,扭头匆匆回到自己房间。宁馨尾随进来,靠在门后神黯然。
“我妈把你当‘亲’一样看待,能多爱决不少爱一丁点。这些年你除了拒绝还是拒绝,真的狠的下心么?”
“……”
“我说的话你总是爱搭不理,我说什么你也不去计较。以前我很讨厌这样的你,对待什么都能保持平静。可我现在更讨厌开口说话的你,面对我妈,你总是唇枪舌剑,说的每一句话都很伤人。如果说话只是为了中伤别人,你就永远不要开口。”
“那你最好不要让她给我开口的机会!”
“哼哼!她对你嘘寒问暖;她对你关怀入微;她对你真心实意……她对你的爱竟给了你出言无忌的机会!你狼心狗肺!”宁馨冲到我面前,一巴掌挥过来拍在我的脑袋一侧,我随着冲力“咚”地一声撞到墙壁上。宁馨哇啦哇啦鬼吼开来,抓我到身边就开始张牙舞爪得帮我揉脑袋“你怎么这么死心眼?!为什么不躲开?你都知道我不是什么善男信的!”
“别揉了。”我木着脑袋瓮声瓮气地说。
“揉一揉就没那么疼了,你别动!”宁馨颇为认真的继续揉搓着,还很带劲。
“你在那边瞎忙活什么?”我指着被宁馨忽略的肿起大包的右边脑袋,又无奈的打掉她在我安然无恙的左边脑袋上来回折腾的笨手“揉错地方了。”
“喔喔。”宁馨活脱脱一个大白痴,嘴巴撮到一块还不住点头,她试图再次亲近我的脑袋。我一弯腰躲开她,无论如何不给她靠近的机会。
“我爱你!妈也爱你!”宁馨羞怯怯地丢下一句肉麻兮兮的话,破门而出了。
我躺在上,沉浸在暗黑里面。
很多时候,并不是一旦有人给予爱,就要二话不说统统接受,尽管我真的需要被爱。
我只要……被……爸妈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