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耶西向长风夜歌长揖告辞。修若又惊又怒:“整个那丹国都在抓你,你干嘛还回去?”
耶西说:“我罪孽深重,不能一走了之。”
修若急道:“他们会杀了你的,你这一回去就是送死啊。”
耶西一脸悲伤:“神石失窃,我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能弥补于万一。”
修若心头如掠过一阵寒风,顿时一凛:“莫非你就这样离我而去了么?”
耶西也是一怔,不敢看她,只是道:“你我门派有别,原本不该相遇相识,你就当我们从来不曾见过,就此忘了吧。”
修若凄然涕下,“耶大哥,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我怎么忘得了你?”
耶西叹息一声,道:“朋友二字,以后不要再提,法士怎能与巫女成为朋友呢?所谓正邪难两立……”
这时夜歌断然喝道:“你这小贼,迂腐不堪,你们法门之人,皆是沽名钓誉的虚伪小人,我夜歌之女能和你做朋友,那也是你十世修来的福分,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耶西却认真地说道:“如果你们洗心革面,不修炼巫术,不为非作歹,从此好好做人,在下自然愿与各位交朋友。”
“混账!”夜歌一掌拍在身边的木桌上,上面的一个陶罐应声而破,“你再要胡言,我立马就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耶西平静地道:“在下的命,是你们救的,若是想要,尽管拿去就是,只是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夜歌见他视死如归,奈何不得,只是没好气地说:“有什么事求我,快说!”
耶西说:“昨晚很多守卫被你的毒蜂所伤,如果没有你的解药,估计他们性命难保,希望你以慈悲为念,赐药救人。”
夜歌冷笑:“笑话,都是该死之徒,怎么能浪费我的解药来救他们!”
耶西说:“昨日你们已经多伤人命,何苦还要多造罪孽?”
夜歌道:“你们法门中人,不是老说什么杀身成仁吗?那好,你就拿德伦那老贼的人头来换解药吧。”
修若道:“娘,你这不是故意为难耶大哥吗?”
耶西却躬身道:“如果尊驾能赐解药,在下愿留下自己的人头。”
夜歌一怔,她没想到耶西如此正气浩然,说道:“你真是愚不可及,他们都想杀你,你还念念不忘他们的生死。”转而又声色俱厉:“如果你愿意留下,且看在你对修若还有几分情意的份上,就不杀你,如果你一定要离去,那只有留下你的人头。”
耶西道:“那解药呢?”
夜歌回道:“那更是痴心妄想。”
修若忙求情:“娘,你为什么要杀耶大哥啊?”
夜歌目露凶光,厉声道:“这等愚蠢之人,你还记着他做甚么?如今他已经知道我们的住处,要是放他回去,岂不让让他带人来杀我们吗?”
修若道:“耶大哥不是那种人。”
耶西动情地道:“在下铸成大错,导致神石被窃,还有多人因此丧命,如今那些士兵深受毒蜂剧毒,生命危在旦夕,在下心中有如刀割,如果尊驾不肯赐药,就不如马上杀了在下,也免受这煎熬之苦。”说着长跪在夜歌面前。
夜歌心有震动,但表面不以为意,冷然地进了女巫小屋,去照看受伤的丈夫去了。
修若想去拉起耶西,却被他冷冷推开。自从知道了她的身份,耶西便不曾正眼看过她一眼,这让她好生心痛。眼下她也不知道是该说服母亲交出解药,还是该劝服耶西安心留下,她也知道夜歌和耶西,一个性情暴戾,一个正气凛然,她又能说服得了谁?或许真是耶西说的那样,他们是黑白不同天,正邪不两立,但为何上天又让他们相遇相知呢?这究竟是天赐奇缘,还是天意弄人?
耶西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跪在女巫小屋外面,一直到正午,也不曾挪动半步。修若为他取来水和食物,他也正眼不瞧,修若既是气恼又是心痛,却又奈何不得。
正当耶西神志恍惚的时候,修若又来到了他的身边,只听她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耶西以为她又弄来什么吃的东西,不加理会。修若却拿着一个蓝色的瓷瓶在他眼前晃荡,并道:“这便是鬼头蜂的解药,你不想要吗?”
耶西欣喜地拿过,道:“真是解药?”
修若谨慎地回头看看,见母亲没有出来,便小声说:“这是我偷偷拿出来的,里面便是专治蜂毒的解药,只要涂抹在伤口,几日便痊愈……”话未说完,便听到夜歌尖利的斥责:“修若,为了这个蠢法士,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耶西起身长揖谢道:“尊驾慷慨赐药,免害几条无辜性命,也算消减了在下几分罪孽,实在感激不尽。”
夜歌道:“我说过要把解药给你了吗?我只说过,你要是胆敢离开,我就让你留下人头!”
耶西不为所动,道:“如今解药已经拿到,在下这就告辞,不能让无辜之人再多受片刻之罪。”说着看了修若一眼,表情平静地转身而去。
突然“嗖”的一声,一支毒箭从耶西耳际边擦过,狠狠地扎在前面树干上。
“如果你还胆敢向前一步,就要小心你的脑袋!”夜歌冷冷地喝道。
耶西自然知道,刚才那箭只要失之毫厘,就会扎在自己的后脑勺上了,也知道性情乖戾的夜歌说得出做得到,方才只是威吓,下一箭肯定不会留情,但耶西还是毫无所惧,只是顿了一下,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夜歌怒不可遏,当下就要痛下毒手,修若几步向前,挡在前面,道:“你要是杀耶大哥,就先杀了女儿吧。”
“你……”夜歌看见修若一副娇柔可怜之态,眼神中又是无比坚定,知道她已经心属耶西,虽死无憾,不免又气又痛:“真是冤孽,这种迂腐愚钝之人,你若是跟了他,只怕有受不完的怨恨和苦难。”
修若流着泪道:“若是如此,女儿也是认了。”夜歌长叹无语。
修若转而对耶西道:“耶大哥,我知道你要走,谁也拦不住,也许在你的眼中,我便是一个人见人恨的巫女,人人得而诛之,真要把你留下来,那比杀了你还难受,我只是想问你,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在你心中,我是不是真的就那么不堪?”
耶西怔住了,修若天性烂漫,聪明可人,对他更是有情有义,自己又怎会感知不到?只是一个法士跟一个巫女在一起,就如同黄牛与水牛为伴,该是怎样的惊世骇俗啊。耶西一生修身修法,严于律己,以洁身自好为傲,最后却禁不住诱惑,与一个巫女有如此不伦的情爱纠葛,心中又羞又愤。然而在自己的心中,真的对修若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吗?在修若没有问这个问题之前,他是万万不会想这些的,如今修若这一问,就如击中了自己的命门一般,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空然,不敢回头,更不知如何回答。
耶西正在茫然之中,修若却不顾一切地跑过来从后面抱住了他,哭诉道:“耶大哥,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
耶西顿时被修若的万千柔情感化,心里也是一软,说道:“我铸成大错,连累了你,连累令尊受伤,还有无辜之人丧命,怎么能躲起来苟且偷生呢。”
“那你把解药交给他们,就回来好不好?”修若说:“你救了那些受伤的士兵,戴罪立功,或许他们就会放你走的。”
夜歌嘿嘿冷笑,“修若,你也未免太天真了,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修若狠狠地道:“要是他们不放了耶大哥,我就放火烧了王宫!”
耶西回头抓住她,双眼圆睁,喝道:“不管他们怎么惩罚我,那也是我罪有应得,你要是敢胡来,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修若的双臂被耶西抓得生疼,更被耶西那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吓住了,只是怔怔地看着耶西。耶西见修若眼中满是凄弱柔情,心中一热,也不敢逼视,忙将双手放开,修若却借势扑入他的怀中。
耶西顿了一下,也忍不住轻轻抚摸修若的秀发,很是愧疚地道:“对不起,这辈子只怕会辜负你了,要是有来生,只要你不嫌弃,别说做你的朋友,就是为你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也在所不惜。”
修若柔情地说:“我不要你做牛做马,我只要你能留我在身边,不赶我走就行了……”
耶西心中隐隐作痛,知道再纠缠下去就没有勇气离开了,于是狠心推开修若,再次向夜歌长揖道:“请尊驾多多保重,日后别再进入王城和神殿,如果被人看到,只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夜歌突然之间对耶西恨不起来了,不自主地回了一句:“你也保重,那神石被窃,不是你的错,不要揽过所有罪责。”
耶西点头谢过,又对修若叮嘱道:“你在这里好生照顾你爹娘,千万不要下山做傻事了。”
修若拉着他的手道:“那我在此等你回来,你一定要来找我。”耶西似是而非地点了下头,“嗯”了一声,算是应允。修若这才松手,目送耶西离开,一直到耶西的身影远远地消失在她美丽的泪眼中,仍不忍离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