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黄狼虽然在脸上留下了一道破相的伤口,确实也是被怪物那粗壮硕长的尾巴给抽飞了出去,但关黄狼也斩落了怪物的一只爪子。典型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关黄狼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一手的鲜血,左眼更是红得渗人,狠狠地啐了一口,操起猎刀又向杀父的怪物扑去。却不想和飞过来的穿戴着奇怪甲胄和面具的人撞在了。
另一名活着的袭击者用他那把怪异的长矛在怪物首领的肚子上钻了个大洞,却因为腿伤闪避不及时被怪物首领的尾巴还以颜色,同样在他的腹部开了一条口子,若是没有铠甲的防护,恐怕已经能看见其腹部的内脏了。
两只受伤不轻的怪物,张着大嘴对着关黄狼和袭击者嘶吼着发出尖锐的“嘶嘶吱吱”的声音,然后转身几个弹跳腾挪就一前一后地钻进了村后茂密的森林里,踩断几根枯枝后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息了。
“要跑!”当两只受伤的怪物转身的时候,关黄狼和袭击者都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想阻止怪物的逃跑。关黄狼甚至大喝着将自己手中的猎刀奋力扔向夺取老关性命的怪物,可惜扔出的猎刀虽然破空声“呼呼”作响,可连怪物的影子也没挨到。而穿戴着奇怪甲胄和面具的人拿出的怪莫怪样看似手枪的东西,半响却没有任何动静,不仅让他狠狠地将手中的东西砸在地上,也让关黄狼面露失望的神色。
怪物逃走了,杀父之仇也没有来得及报,虽然圣人有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关黄狼恨不得立刻就将那怪物剥皮喝血、挫骨扬灰。
此时此刻,关黄狼觉得一股无力感从心中升起,浑身的伤口痛得大冷汗粒子一颗接一颗地从头上冒出来,手脚都有些发软,这倒只是与怪物相斗时用力过度的缘故,身上的伤口早已结痂,否则现在关黄狼就不是只感到手脚发软而已。
环顾四周,关黄狼发现除了自己与穿戴着奇怪甲胄和面具的人以及燃烧的火堆之外,再无任何动静。村里不少人家的木杆屋子都被怪物们给破坏了,留在木杆上的爪痕和尾巴抽在木杆上的印记都让关黄狼觉得很扎眼,而四下趟着的老人、孩童、女子、男人脸上都留下万分惊骇和不甘的模样,甚至有些人的尸身都已不全,这些则在悄无声息地述说着村里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
关黄狼失魂落魄地走到老关的尸身旁,仿佛他还不能相信老关已经死去了。老关的表情很安详,嘴角还有些向两边翘起,额头上两指粗细的孔洞除了有些血肉模糊外并没有掩盖住老关安详的神情。只是老关的双眼却圆睁着,充满了不甘、愤怒、轻蔑和一丝惊疑。老关的安详是因为他的儿子关黄狼不在村子里没有性命之忧,而那一丝的惊疑想必是老关在失去生命前的最后一刻听见了他儿子关黄狼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但又还来不及确定是不是真实的就沉入了永久的黑暗之中。
“爹,爹,好好睡吧,好好睡吧,儿子很快就取了那东西的头颅给您暖脚啊,爹。”关黄狼抱着老关尸身轻声哭诉着,生怕声音大了就会将“熟睡”的老关吵醒似的。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大喜大悲之时都会与平常的行为、动作、表现判为两人,关黄狼此时的表现正是如此,虽然关黄狼哭的唏哩哗啦,脸上的血迹被和着泪痕也让他的面目在悲痛愤恨中扭曲狰狞着,但是关黄狼很难接受他爹老关已经被害的事实,即便是亲眼看见了老关的死亡他内心也不愿意承认,可是作为猎人,时常猎杀野物的猎人,关黄狼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可了老关的死亡,所以关黄狼才会如此轻声而又悲痛万分地哭诉着,才会说出如此泣血的话语。
关黄狼抱着老关的尸身大哭了一阵,又发了好半天的呆,这才回过神来。关黄狼擦干眼泪,调整好心绪,轻轻地将老关的尸身平放在地上又整理了一番后,关黄狼跪在一旁轻声念起了鄂伦春族特有的往生咒,向神灵祈祷死者灵魂的安宁。
“爹,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一定会为村里所有的乡亲报仇的!爹!”关黄狼所念的往生咒是以这一句作为结束的。然后,关黄狼用老关的血在自己脸上拉出了三道指痕,以示不忘仇恨,不死不休!以仇家的血来换取被害亲人灵魂的安宁!
关黄狼铁青着脸,将村里乡亲们的尸身一具一具地移在一起,又默默地整理了一番。村里的人都姓关,即使是从外嫁过来的女人都随了夫姓,所以村里的人全都是亲戚。这样的情形更让关黄狼觉得心里堵得发慌,所以老关在村外选了处向阳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坑,他不能再让山里的野兽来祸害亲人们的尸身。
至于那个穿戴着奇怪甲胄和面具的人,则是在关黄狼的帮助下包扎好了伤口,坐在村口的大桦树根下,正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关黄狼挖好大坑,又轻轻地将老关和乡亲们的尸身放到坑中。说实话,或许是因为悲痛而导致精神恍惚、心不在焉,关黄狼甚至没有注意到这穿戴着奇怪甲胄和面具的人,他的血液不是红色而是蓝绿色的。
关黄狼也似乎忘记先前和他一起并肩对抗怪物,并为之包扎伤口的“怪人”。直到关黄狼将死去的怪物拖到坑边后,穿戴着奇怪甲胄和面具的人才又重新引起了他的注意。
关黄狼将他杀死的那头怪物费力地拖到大坑前,再将从木杆屋子里找出来的大香和蜡烛点燃,他要用怪物的头颅来祭奠死去的老关和村里的乡亲们。
关黄狼看着手里的大刀,脸上充满了悲痛和惋惜的神情,虽然刚才他就用这把大刀砍下了怪物那如同一只被放大了五十倍的毛毛虫般的脑袋,但是已死去多时的怪物的体液或者是血液仍然将大刀完全腐蚀融化了。这把大刀是关黄狼十四岁生日的时候,老关和关黄狼的两个师父到镇上请老铁匠给打的,绝对的百炼钢刀。刀把是用驯鹿皮硝制包裹而成的,吸汗不滑手,古中国韵味老道十足,刀把尾环上系着手帕大小的红色方巾,杀气森然。
可惜的是,现在关黄狼的这把大刀和精钢打造的枪头都被怪物的体液给腐蚀融化成了废铁,只剩下一把弓箭,一把老关祖上传下来的由前清皇帝赐给的二石宝弓。这也是老关留给关黄狼最有意义的遗物了。
“爹、大师父、二师父,还有乡亲们,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的!”关黄狼跪在大坑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一脸坚毅的神色下掩盖着肝肠寸断的悲痛,但两只眼睛里却熊熊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一种扭曲的刚毅气质油然而生。
就在关黄狼准备给大坑掩土让老关和村里人都入土为安的时候,一直靠坐在大桦树根下的,穿戴着奇怪甲胄和面具的人却一瘸一拐地走到关黄狼面前,扶住了关黄狼的左胳膊并低头致意。
关黄狼愣了愣神,这才发现怪人要比自己高出二十多公分。目测接近两米的身高,让关黄狼只能抬着头以仰视的方式观察着那奇怪的面具。
还不待关黄狼仔细观察那奇怪的面具,怪人就抬起手准备取下面具。“嗤”、“嗤”接连两次闷闷的空气泄漏声,这才让关黄狼发现面具的左后部有两根铅笔芯粗细的导管被怪人取了下来。接着怪人双手合着面具下部轻轻往上一托再往外一卸,然后,怪人的庐山真面目就呈现在关黄狼面前。
说实话,当怪人摘下他面具之后,关黄狼的第一反应就是惊异、骇人。因为这一张脸没有鼻子,只有两个小孔在中央。很厚也很硬的嘴唇并没有将尖牙包裹在里面,而满口的尖利牙齿似乎是直接长在嘴唇内侧一样透过嘴唇直接暴露在外,就像是关黄狼在乡政府招待所的电视里看到的鳄鱼嘴一样向外凸着,只是这怪人的嘴要比鳄鱼的小得多。这张脸上还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眉毛,由于没有眉毛,怪人的眉骨和下眼眶的骨头都显得更加的往外突出,因而眼窝也就显得更加凹深,关黄狼甚至觉得小点的鸡蛋都能完全搁进去,而不用担心会掉出来。只是怪人的眼睛并不像鸡蛋一样善良且脆弱,他的眼睛没有眼白,不,准确的描述是怪人的眼白是黄色的,瞳孔则和中国人一样是黑色的。这样的眼睛让关黄狼感觉到就像是正在找寻猎物的饥饿老虎一样锐利且充满了威胁性的压迫感。
怪人的额头和眉骨很高,但嘴部向外凸出,整个面部就像关黄狼在外出读书的娃子带回来的课本上看到的北京周口店猿人的头颅一样。而且怪人的皮肤起满了疙瘩,颜色要比周围的皮肤要深得多,看起来很像鳄鱼背部的突起,只是这疙瘩和鳄鱼的比起来要小得多。怪人的头上生着刚硬的毛发,每一根都有大拇指粗细,长长地坠在肩头,关黄狼觉得还是称其为头发容易接受些,何况这些头发上还套着暗银色的发环。
如果说那些有着粗壮硕长、末端呈弯曲匕首样的尾巴,浑身上下湿答答黑乎乎有着肋骨状突起,脑袋好似被放大了五十倍的毛毛虫,有着占脑袋三分之二还多一点的巨嘴的怪物是面目狰狞的话,那么怪人的脸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恐怖,尤其是以地球人类的审美眼光来看待。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样“恐怖”的脸,关黄狼理所当然地被惊骇得愣住了。
怪人咧开了嘴,两只嘴角生硬地往上提起,这也许算是怪人的笑容吧。因为关黄狼从怪人猛虎般的眼睛里看到一种交织着尊敬、认同、鼓励和一丝感激的神情。
“嘶呼啊咯嗡嘎嘎嘎嘎噶!”怪人突然的张着大嘴发出如此怪异的声音,似乎是在向关黄狼表达什么,至少关黄狼是这样认为的,因为怪人发出这样的声音并没有眼露凶光,接下来怪人的动作证实了关黄狼的想法。
“也许他是想要我节哀……”关黄狼看着怪人单膝跪地,右手扶着关黄狼的左臂,低头向关黄狼致意。
片刻之后,怪人伸手抓住怪物那凶器般的就像大猩猩四只手指样的爪子,抬头见关黄狼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便用力撇断其中的一只,挤出怪物那棕褐色的具有强腐蚀性的体液,眯皱着眼睛忍住疼痛,在自己的额头正中蚀出了类似汉字偏旁部首两点水“一点、一提”的粉蓝绿色伤痕。然后捏着这只爪子,以尊敬和希翼的眼神看着关黄狼,喉咙里还不停地发出“咯咯嘎嘎”的低吟声。
关黄狼愣了愣,他并不知道怪人真正要表达的意思。他看了看四周,瞧见不远处另一个穿戴着奇怪甲胄和面具的怪人尸身,又仔细地瞧了瞧怪人额头上刚蚀出来的伤痕,关黄狼突然明白了,这是仇恨的标志,标志着自己与怪物不死不休的仇恨,用这样的伤痕来表示自己永远不忘记报仇。瞬间,关黄狼没有任何的犹豫,上前一步意示怪人在他的左脸上蚀出这样的伤痕。
“嗤”、“嗤”怪物强腐蚀性的体液在关黄狼的左脸上,同样蚀出汉字偏旁部首两点水“一点、一提”的粉红色伤痕。关黄狼强睁着眼睛,皱着眉头,咬牙不发出任何的声音,那钻心的疼痛比起亲眼看见他爹老关的死亡要轻得太多了。
怪人在关黄狼的左脸上完成了“一点、一提”两点水的汉字偏旁部首后,再次低头致意。接着又一瘸一拐地帮着关黄狼将大坑填满土,形成一个关家村的古拉依尔氏的大坟茔。关黄狼又在坟茔前跪了好一阵,这才站起身来。复仇,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而他也把报仇做为了唯一的生存目标,那种扭曲的刚毅气质越发地深成了。
转过身,关黄狼才发现,怪人已经将几具怪物的尸体集中在了一起,正费力地将他同伴的尸身拖了过去。在关黄狼好奇的注视下,怪人从甲胄的腰部拿出一个蓝的有些渗人的小瓶,对着怪物的尸堆和另一个怪人的尸体倒出一些蓝色的液体。顷刻间,怪物和怪人的尸体都已肉眼可见速度的腐败变灰变黑,接着开始溶解,但却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味道和声响。关黄狼还没有数到五十,怪物们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个淡淡的且不规则的印记,用脚在上面蹭两下,这个印记还就不见了。至于另一个怪人的尸身,则是除了伤痕累累的甲胄外,再无法找到他存在过的痕迹。
面对那诡异的蓝的有些渗人的小瓶,关黄狼只觉得离得越远越好,虽然鳄鱼脸的怪人一直在示意那蓝色的小瓶是非常安全的。
为了离那个诡异的蓝色小瓶远一点,关黄狼回到村里开始整理乡亲们的遗物,他觉得应该将乡亲们喜爱东西和他们葬在一起才更好。粗粗地在村里所有的木杆屋子里搜寻整理了一番,关黄狼甚至没有发现任何活物,就连最令人讨厌的老鼠也没了踪迹。
大部分的木杆屋子都被怪物溜进来或是冲出去时给破坏了,屋子里满是散落的家什,四溅的血迹以及怪物留下的爪印。这些都让关黄狼内心的复仇火焰燃烧的愈加猛烈,左脸上由怪物棕褐色体液蚀出的伤痕也开始感到火辣辣地烧灼痛,他自己也无法分清到底是心里作用,还是真被火烧着的痛!
不过,令关黄狼有些意外且哭笑不得是,他在整理乡亲们遗物的时候居然还翻出了近四万块的人民币,看来最近几年村里人的皮货生意是越来越火红了,只可惜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将这一切都毁掉。
当关黄狼在村里草草地完成整理的时候,太阳在西边的天空中留下了最后的一丝余晖。关黄狼提着几块腌好的驯鹿肉走回大坟茔。按照中国古老的葬礼风俗,今天是亲人去世的第一天,俗称头七,所有今晚关黄狼要在大坟茔前为老关、两个师父和乡亲们守夜。
也许是因为亲眼目睹了至亲的死亡,也许是经历人生最大的悲痛,也许是因为仇恨的火焰在心中烧的难受,将几块腌制好的驯鹿肉烤熟后,关黄狼只是慢慢地吃了少少的一点,其它的烤肉全被怪人的“鳄鱼嘴”给吞没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