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又是残阳如血，晚风如泣。大草原上尸横遍野，哀鸿漫天。踏着血尸，战争仍然继续，没人会在意脚下逝去的生命。现在能够站着的人，就是生命的收割者，就会挥舞手中的屠刀，继续将前面的敌人终结。战争的残酷和无情，在此刻一览无遗。
“大汗，敌人就要开始败退了。”
泰勒马微微有些激动地说道。身边观战的诸多将军王子们，都不禁跃跃欲试，握刀的手紧了又紧。
大汗注视着眼前的战场，轻轻点了点头。
深默中……
“狼牙骑，出击。”
终于，大汗开口了。
“杀。”
震天的喝声从前方早已列队做好冲击准备的骑兵口中响起。霎时，原本处于交织状态的战场上仿佛刮过一阵龙卷风。血光飞溅中，刀如虹，马如龙，红花烂漫处，死神狰踏而过。
溃败，再顽强的敌人也经不起这样雷霆万钧的践踏冲杀。所以，他们溃败了，一泻千里。兵败如山倒，在丢下无数的尸首之后，残余的败军仓皇向北撤去。
望着败退而去的骑军，大汗眼光如剑。秋风萧杀，战士们却热血满膛。
“看敌人骑兵败退时阵形凌乱，不像有诈，我们是否追击？”
泰勒马吸了口气问道。
大汗转过头缓缓道：“我们的辎重部队在什么地方？”
泰勒马想了想回答道：“在后面五十里外接近沁青里穆牧区处。”
大汗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传令狼牙骑继续追击，左右两路军从两侧快速包抄。全军从正面轮流追袭。”
＊＊＊
日落，追击。
日升，追击。
昼夜不息。
尽管是轮流追击，换乘奔袭，到此时还是人困马乏，夜晚连袭叛贼几个窝点之后的兴奋也在此时消减无遗。
“大汗，我们的辎重队已经被拉在百里以外，战士们现在只能用随身干粮来充饥。现在离狱法山脉区只有不到一日的路程。”
泰勒马睁着通红的双眼，驱马过来说道。
大汗皱了皱眉头，凝声问道：“巴尔拔和厄鲁特将军在什么地方，我们能否在进入山区之前赶上叛贼？”
泰勒马想了想道：“左右两军都在五里以外。如果不出意外，按现在的速度全力追击，估计午时之前，在火牛原差不多可以追上敌人。”
大汗一阵沉思之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说道：“全军继续追击。斥候骑全力查探，一定要在火牛原消灭敌军。”
“是。”
泰勒马还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大声领命而去。
……
“大汗，前面有小股叛贼结阵阻拦。”
“第一骑围杀，其余人继续追击。”
……
“大汗，叛贼分出两小队骑兵向鄂西伦和铁玛拉方向而去。”
“传令左右两军负责围杀，中军继续追击。”
……
“大汗，已过白鹿原。”
“全军加速追击。”
……
“大汗，已到火牛原。”
望着终于出现在视野中的叛军，大汗竟微微松了口气。他盯着前方仓惶奔逃的叛军，压下心中的情绪，抽出腰间的战刀，平静地道：“全军呈偃月阵形，全速袭杀。”
刀锋指天。
“杀。”
嘶吼的骑团仿佛汹涌的怒兽，漫山遍野地向前方的叛军覆盖而去。
一千米，八百米，五百米……
近了，更近了。
这时，原本四处逃窜的叛军忽然调转马头，分出一支千人骑，如同锋矢般迎了上来，剩余人继续埋头向前奔去。
望着迎面冲来的千余名面色决绝的敌骑，大汗微微一怔，还是掩兵杀了上去。
面对上万铁骑的正面冲杀，一千骑兵如同怒海孤舟，不堪一击。
然而，现在就是这一千骑兵，生生将上万名的狼胤铁骑牵滞在火牛原。
坚不可摧，亡命本色。
两夜一天之内，狼胤战士已经无数次与叛军有过交战，但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巨大的压力让如潮的铁骑一顿。
这竟然是一千人所发出的力量。
刚刚短兵交接片刻间，双方死伤惨重。
死士。
一个念头倏忽从大汗脑海中冒出来，他眼角忍不住一阵狂跳，后脊背上一阵恶寒耸然而生。一向沉稳的大汗猛然惊觉，大声吼道：“鸣金，全军后撤。”
周围所有的人一怔，金角声随即响彻战场。
与此同时，“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大地开始隐隐在颤动。天边，一条黑色的浪潮奔涌而来，怒啸声即使在千米以外，都让人不寒而颤。
“牛，牛群，是野牛群。”
混乱中的战士发出绝望的嘶叫声。
“快撤。”
再也顾不得与叛军纠缠，大军如潮退却。可是快若奔雷的野牛群转眼即至，瞬间有大片骑兵被埋葬其中。受惊的战马更是四处乱窜，火牛原倾刻变成了死亡的旋涡。
疯狂的野牛群就像一场恶梦，转眼而过，但留下了残酷的结局。
鲜血染红了火牛原。
灾难并没有就此结束。无数的骑兵从野牛群后面冒出，雪亮的刀光成为天空唯一的风景，无数狼胤战士成为这道风景下的牺牲品。
血花四处开放。
面对敌军突如奇来的如潮进攻，狼胤军仓皇结起战阵，且战且退。刀滚如山，箭矢如雨，无数战士年轻的生命被无情地埋葬。
可死亡还在继续。
“大汗，白鹿原有块高地可以据地防守，我们向那里撤退吧。”
望着士气如虹的敌军，大汗沉重地点了点头。
“大汗，四面都是敌人，我们被包围了。”
惊叫声中，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即使久战沙场的将军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慌什么？全军成锋矢阵向白鹿原突围。”泰勒马护在大汗身旁，怒目圆睁，扯着脖子大声吼道。
号角响起，大军在冲杀声中，冒着箭雨，向南面缓慢移动。
敌人太多，大汗砍翻一名敌骑之后，环顾一眼混乱的战场，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样下去，等不到白鹿原，战士们怕就要全部战死。
“大汗，让狼牙骑护着你先走吧，我们断后。”泰勒马也看到突围无望，转头对大汗喊道。
大汗看着周围撕杀的战士，沉声说道：“停止突围，全军换方圆阵对敌，长枪骑在外，射骑居内。”
在泰勒马一怔的瞬间，号角一转，原本向前冲杀的骑兵马上转变放向，在原地团团摆作一个方阵。
“放箭。”
一片遮天盖地的箭雨从战阵上空散开，如同乌云盖顶。突然的变阵和箭雨让在四周围杀的敌军不知所措，霎时倒下一大片。
但是他们马上又如同浪涛般，一波一波从四面向中央压来。
狼胤军固守不出，一时间伤亡大减，远远将敌军抗拒在外。
但是身在阵营当中的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想法突围，方阵迟早会被攻破，到时候恐怕是全军覆没之局。
大汗冷冷地盯着外面疯狂冲击的敌军，嘴角微微一动。
太阳一点一点向西移去，看着越压越紧的阵型，将军们脸上的汗水慢慢流了下来。
“父汗……”
一向沉稳的二王子拖塔达，此时脸色有些苍白，紧了紧手中的狼刀，干涩地道。
大汗没有理他，双眼轻轻一眯，对身边的旗手道：“准备变阵突围。”
这时，敌军外围的东西两边忽然出现了动乱，而且越来越大。
“突围。”
一声令下，原本坚守不出的狼军此时倾巢而出，瞬间冲垮了原本就变得有些混乱的敌军。
“是厄鲁特将军和巴尔拔将。”
左右两路军的到来让久困其中的官兵们一阵激动，大喊着向前杀去。
杀、杀、杀。
仿佛置身在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怒海当中，向前冲是战士们此时唯一的念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只觉得前面的压力一轻，抬头看去，原来已经突了重围。欢呼声中，残存的三路骑兵兵合一处，一路向南奔去。
＊＊＊
又是红日垂西，一样的秋风萧瑟，但大军此时却是兵困马顿，深陷白鹿原高地，四周围兵重重。
几天来连续行军打仗的狼军，现在早已经体力不支。看着后面越追越近的敌军，只好屯兵白鹿原高地，据地力守。
如果没有援军到来，迟早也会被敌军全歼。但现在只好拖一时算一时。
敌人也看到了狼军的困境，将高地团团围住，一次又一次轮流攻击。
“大汗，你怎么样？”
在周围担忧的眼光中，大汗用刀切开臂上的伤口，拔出深砌的长箭。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没有波动。
重新翻上马背，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敌军，大汗的眼光有些缥缈，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汗，敌人有将近三万骑兵，如果不想办法突围，阵营迟早会被冲破。现在战士们兵疲马困，随身的干粮也支持不了多久。”
厄鲁特满脸焦虑地驱马过来说道。
大汗定了定眼神，缓缓地道：“军中有多少母马？粮食不够先用马奶充饥。”
顾鲁特叹了口气道：“唉，现在也只能这样办，不知道后面的辎重队是否也遇上了叛贼。”
“父汗，战士们的箭就要用尽了。”
三王子札答兰此时满头大汗，微微有些踉跄地冲过来说道。周围众人一片沉寂，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阴沉。如果没有了箭矢，狼军的处境就会变得更加糟糕，全军完全会处于挨打的局面。
五王子哈拖巴忍不住道：“父汗，儿子愿意率一队骑兵下去抢些箭矢回来。”
大汗望了望下面严阵待攻的敌军，轻轻摇了摇头道：“现在下去无疑是送死。吩咐战士们尽量节约用箭，赶天黑之前在四周挖好陷马坑，严防敌军趁黑夜袭。我们严守不出，用运一切可以挡箭的东西来抗敌。敌人射上来的箭，就是我们还击他们的武器。”
巴尔拔这时从远处走来，身后两名战士拎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
巴尔拔走近后，对大汗大声说道：“大汗，这个家伙是我抓来的，好像还是个不小的将军。”说完伸脚踢了踢那人。
大汗望着那名俘虏没有说话，倒是那名俘虏在听到巴尔拔的话后，原本低垂的头抬了起来，露出一张布满血迹和伤痕的脸，盯着大汗大笑着说道：“哈哈哈，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啊！”
巴尔拔踏前一步，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大声骂道：“狗崽子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又一巴掌准备扇下去，被大汗伸手制止住。
“你是巴颜人？”大汗平静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