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豆怕干,干了要炸,于是农人们凌晨三点多钟就起来了,此时露水正浓,珍珠般的露水打湿了农人的裤角和鞋袜,却也滋润了大豆角儿,有老茧的粗手不怕角刺儿,割得又快又齐;仇孟虽几多小心,还是被扎了很多下儿,割得慢且不说,留下的豆茬也是高低不齐。
玉米怕田鼠,一般人家不论擗了多少,当天都要拉回家去,哪怕顶着月亮也要往家里拉。大人们多是不愿贪黑的,那样也容易落下玉米棒儿,但仇孟却喜欢在月亮升起的田地里拉秋,那清新的空气,那“驾得吁哦”的喊声,那清辉色的月光,那半倒半立的青纱帐,让人有种在仙境里收获感觉,人们拾着地上黄色的玉米,就像拾起黄澄澄的金子一样,越累越高兴。
一天下午,仇孟和爸爸各拿一把镰刀在西坡的鱼梁地里收割着红高梁,傍晚十分仇孟先从梁上走下来,回家套车来拉高梁头。
秋天真是个宜人的季节。仇孟走在林间,山林落叶如彩蝶飘飘而下,河中的红鳞若空游无所依,打破这寂静的是仇孟脚踩落叶声和那林子里传来的带着空旷回响的鸟鸣。
仇孟回头西望,本想搜寻那树丛中的小鸟,不想却惊呆于一幅西照晚景:但见远山隐隐暮凝紫烟,鱼梁高耸,红霞冠顶,高梁与西天的红霞融为一体,父亲站在鱼梁上收割着,身子一弓一伸,在夕阳里形成了清晰的剪影,父亲是在一下一下地割下一块又一块天空的红霞么?……仇孟忽然发现,人在自然界中劳动,那么人本身也会成为风景的一部分。
第二天清晨,仇孟和爸爸继续从鱼梁往家拉高梁头,就在他们装车里时,仇孟看见从北山的山腰里冒出一辆拉秋的马车,那北山本来就是云横山腰的,令人遐想到仙境,这更使那拉着白高梁的马车像是从仙山走出来的一样,载着一车白云,向山下的人间走来。
爸爸赶着驴车,拉着一车红高梁从鱼梁顶上顺坡而下,仇孟坐在车上,又犯了爱瞎想的毛病:“如果坐在那辆车上,看我家这个高梁车,是不是象是拉着一朵红色的云彩呢?”
忽然仇孟又想起一个问题。
“爸,为什么咱们家种的是红高梁,而人家种的是白高梁呢?”
“红高梁是金杂五,白高梁是金杂一,金杂五产量比金杂一产量高,所以咱们家就种了红高梁。”仇石义摇着鞭子说,“但红高梁没有白高梁做饭好吃,所以有人宁可少收点儿也种白高梁。”
到了村口,两辆拉高梁车竟碰到了一起,仇孟这才看清了,拉白高梁原来是街里的中学老师王德顺。
“大哥!还有多少没拉呢?”王德顺戴着眼镜扭着脸与仇石义打招呼。
“最后一车啦。”仇石义笑着说。
“没少打吧?”
“哪里呀,二亩地也就拉了三车高梁头!”仇石义大声说。
“不少啊!”王德顺总会说顺听话,其实老师也跟农民一样,庄稼总是别人的好。
“今年你种了多少白高梁?”
“也种了二亩!”
“拉多少了?”
“也是第三车,地里还有点儿,这车没装下!”
“那你这产量可不低啊!”仇石义有点儿纳闷儿,准确说是有点儿心理不平衡了。
“今年我从县里的朋友弄了点儿新品种,据他说,这个新品种既比金杂一好吃,又比金杂五还要高产!”
“那是叫啥品种啊?”
“说是叫6A吧。”
“噢,6――A,头回听说。看样子产量不错。”
“有人吃过,做出的饭就跟大米饭一样,吃起来喷儿喷儿香。”
“我说,德顺,明年你帮大哥也弄点儿这6A高梁种呗,行不!”仇石义看着一车大白高梁穗子真有点儿眼馋了。
“行啊,没问题!这是县里推广的科技新品种,今年我一试真不错,我看今后种地要想高产,那不相信科学不行。”
“还是你们这文化人,说什么都那么头头是道儿,看啥又有眼光,不象我们这些大老粗,种啥都是傻子过年――看街比。”
……
说着话,王德顺已到了家门口,他忙下了车,往院里赶。仇孟留了心,直起身子往他家的院子里一看,只见厢房顶上排起了三行高梁垛。
“爸,我王叔家的白高梁比咱们的红高梁只多不少哇!”仇孟小声说。
“我也看到了。”仇石义说,“明年咱也种这个品种试试。”
吃完饭的时候,仇孟发现爸爸好象有什么心事,饭碗都空了还不知道盛饭。
“爸你在想什么样呢,盛不盛饭了?”
“啊,没,没想什么,当然盛了。”
过了一会儿,仇石义忽然问仇孟:“儿子,在家休学都半年了,最近头疼不疼了?”
“这平时也不疼,就是不知道看书疼不疼。”
“那明儿一点儿一点的试试,看点儿书,看怎么样。”
“要是不疼了呢?”
“要是不疼了,那过了年就回学校上学去呗。”
“那你不想让我给你当帮手了?”
“也许你爷爷说得对,多念点儿书有好处,给当我帮手能有什么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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