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孟刚满月时,周氏就把他抱了过去。从此仇孟长期住在外祖母家,以至于那些不常来孟家的人还以为这是周老太太的孙子呢,更有甚者竟把仇孟叫成了“梦球”。仇孟也以“孟”家为家,有时回到自家反倒觉得自己像个客人似的。
在大人面前,很少见仇孟有开心地笑过,放纵地玩过;孩子营养不良,一天也吃不多少东西,身体也跟瘦猫似的,姥姥周氏,大舅树成,小舅树春都想着法儿让他高兴,给他弄好些好吃的,希望他多吃点儿能胖点儿,但没什么效果。
秋天到了,金风送爽,紫燕南飞,玉米闪金,大豆摇铃。
“大外甥,想吃什么,告诉小舅,小舅给你弄去。”树春放学回来又逗仇孟。
“嗯……想吃大苹果!”仇孟趴在饭桌上说。
“那今晚儿小舅带你到四家子大队的果树园子去偷,你去不去?”
“好孩子不能偷东西!”仇孟说道。
“那好,我弄来又大又甜的苹果,喀喀地嚼着吃,你可别馋。”
“那,那我去!”仇孟没禁住诱惑。“小春子,你别不让我省心啊!”
周氏正在外间烧火做饭,听到树春和仇孟的“密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都个十七八的大小子啦,一点正形儿都没有,好好给我念书,别给我惹祸去,让看青的抓住,我可不管你。”
树春吓得一吐舌头。
“还去吗?”仇孟把小臭嘴送到树春耳边小声问。小舅看了看仇孟那个流着馋光的眼神儿,下了一下决心,小声儿,说道,“去!”
吃完晚饭,树春在厢房偷偷找了五个面袋子,又找来铁丝,抡起锤子,叮当一阵凿,做成了几个钩子,缠在几根又细又长的木棒上。
“不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树春看了看手中的家伙满意地说道。
树春又约了狗剩儿、二友和大林子,带着仇孟悄悄的走出村子。
此时,晚霞渐隐,夜幕四合,风停树静,倦鸟归巢。
白天社员们割倒的庄稼还没拉到队上去,因为怕田鼠糟蹋,所以就十几捆一堆地立起来,夜里看去就像一座座坟头儿,只有镰刀割剩的茬子,一棵棵,像尖刀一样?立着,直指天空。
他们窜进高粮地的“毛毛道儿”,直取邻村四家子大队的果树园。还没割倒的高粮叶子不时刮着他们的胳膊;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甘甜的水草的芳香,令他们似乎也隐约嗅到了那红苹果的甜味。
到了果树林子,树春他们才发现几乎所有的果树已经被撷过一回了,矮枝上空空的,那大红大红的苹果几乎都挂高高的软枝上,钩子短了很多,根本钩不着,树春几个爬上去,软树枝一个劲儿的打颤儿,他们怕压断了树枝摔下来,只好退下来。
“咋办,够不着?”狗剩儿急了。
“那枝儿太软,经不住咱,仇孟份量小,上去准行。”大林子说,树春看了看,也只能如此。
“孟儿,过来,你别怕,小舅扶你上树,摘到苹果你就往下扔。”树春拉过仇孟嘱咐道。
仇孟仰头也看到了大苹果,他舔了舔嘴唇,又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三个人就把仇孟托了上去,苹果就在上面,仇孟被诱惑着,战战惊惊往上攀,爬到一个树杈上,便叉开双腿骑在上面,然后哆哆嗦嗦地伸出钩子,对准一个大苹果就钩了下去,钩子一搭在苹果那上,苹果就脱离了给它营养的树枝,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落到了地上。
“对!仇孟,就这样钩!就这样钩!”
于是苹果就一个一个地往下掉,树下的就急急慌慌的往袋子里捡。
正当他们树上忙勾,树下忙捡的时候,一个黑影一点儿一点地在向他们靠近,他们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谁也没有警觉到。
突然一道强烈的手电筒光束一下子把他们全都罩住了,所有人一时全都傻在那了。
“都他妈的给我站住!”看果人一声怒喝。
说时迟,那时快,树下的几位撒腿就跑,一眨眼都窜进了高粮地里,看果人也不知追哪个好,等他想追的时候,那几位,连影儿都没了。仇孟骑在树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发现,他连大气儿都不敢出,怕惊落了树叶。
看果人是个大个子,拿着电筒在树下走了一圈,捡了几个装着几个苹果的袋子。
“他妈的,拿了这么多袋子,还带这么多钩子,真是来者不善!”他又假装高声骂了几句,以为就像以往的一样没什么事了,又向树上晃了一下,却没有发现树叶间还有个的“小贼”,于是关闭了手电筒往回走,四周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仇孟骑在树杈上,手抓着树枝,耳边只有风声,心里着急:“小舅他们上哪去了呢?他们要是丢下我不管,我可怎办呢?”
大个子看果人还没走多远,突然,从树上传来“哇”的一声大哭,把看果人倒吓了一大跳,于是那人转过身来往回走,支开手电,往树上一照了一圈儿,这发现那果树的顶枝还挂着一个“小贼”,手里还拿着一根大钩子,正仰天长哭。
“孩儿,别怕,慢慢下来,小心别摔着”。
仇孟这时也明白了,哭也没用了,只好先下去再说,于是他先丢了钩子,然后一点儿一点往下来。
那看果大个子举起两手,很温柔地把仇孟从树上抱下来。这时又一个看果的摇晃着手电筒的光,边问话边走过来。
“乍还有小孩哭呢?”
“这不是吗,有个小贼挂树上下不来啦!”
那人走近了,是个粗墩的小个子,他用手电筒的光晃了一下仇孟的泪脸。
“哪个大队的?”
“富――兴――沟儿的。”仇孟抽着气儿哭道。
“说!谁带你来的?”那人把脸凑前吓唬问道。
“我――小舅!”
“你小舅叫啥名?”
“孟树春。”
“噢!那孟树成是你啥人?”
“是我大舅。”
“原来是孟树成的小外甥。”小个子回过头,看了看大个子说,“孟树成你也认得吧?”
“认得认得,他不是富兴沟儿大队三队的生产组长嘛,人儿挺义义气的!”
“认不认得,都得把这个小犊子给送回去,不然咱们没个消停!”小个子无奈地说。
“来吧,咱还得给这个小贼儿装袋儿苹果,不看僧(生)面看佛(熟)面,别白来一趟。”
两人说着,把几个少半袋苹果折倒了一个较大的袋子里面。
“大哥,天黑我送去吧!”小个子把苹果袋扛在肩上。
“小子!你可够牛的,偷了苹果还得我们亲自给你送家去。”大个子拍了拍仇孟小脑袋。“道儿上小心点儿。”
小个子一手拉着仇孟,一手扛着苹果袋往山下走去。
一路上,仇孟跟在小个子后面,只想着一件事:小舅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忽然,黑暗中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仇孟不寒而栗,禁不住边走边回头,哪知前面有个小坑,脚跟一滑,身体失重,竟一下子摔坐在地上,
“哎哟!”仇孟疼得大叫一声:原来他一屁股正坐在一个尖尖的玉米茬子上。
“乍啦?”小个子停下脚步。
“摔了!”
“还能走吗?”
“能吧,反正也快到家啦。”
仇孟一瘸一拐地跟在小个子后面,越走越觉得屁股火辣辣地疼,他咬牙坚持着,一直到了家门口,家里亮着灯。
“敢进家不?”
“敢。”
“那我就不进去了,进屋叫你爸来扛袋子吧,我走了。”说着小个子把苹果袋子放在了大门口里,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等到石义和淑文搬进袋子后,又扒下仇孟的裤子时,才发现孩子的大腿上都是血,仔细一看,原来,在离肛门不远的地方扎了一个小口,鲜血还在一点儿一点往外冒,淑文忙拿来一片正痛片,用筷子辗成细抹儿,然后敷在伤口上,又在儿子的屁股上绑了一圈软布,弄了好一阵子一家人才睡下。
十天以后,仇孟的伤口好了,坐在炕头上,歪头啃着大苹果。
当然,树春为此挨了周氏不少骂,不过树春总是死鸭子嘴硬:“你也甭骂我,你也不看看你外孙子都瘦成啥样了,为啥?知道吗?那是营养不良,你问问他,他都快七岁了,长这么大他吃过几个苹果?要不是穷,我还愿光明正大地给他买几筐呢,你以为我愿去偷啊,真是的!”
周氏无言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哎!”
一看见仇孟在炕上一大口接着一大口地啃苹果葫儿,树春又乐了:“看我大外甥,为了一张馋嘴,弄成了两个屁眼儿。听说安徽农民自己承包土地能吃饱肚子,等别明儿小舅要自己包了果树园子,让你天天吃个够!”
于是傻孩儿仇孟有两个小屁眼故事又成了大家伙儿的口头笑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