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毋忌不再出言,就火砖之上闭目,二十二点干支晶芒在身周飞旋,衍化无穷,阳甲等弟子知道玄奥非常,不可多视,俱都地下头去。
韩重言却不愿意,索性就将身上青衣理了一理,就地坐倒,心中百般打算。
“通天大劫有九,本君也不曾见过,不知宋老妖孽是打得什么主意,莫非就当真有十成把握渡过那劫?委实是太过荒唐了些,那羡门子高也是修为通天,若要将元神修至法有圆满,想来也不无可能。近来所知,当世之中,如宋毋忌一般强绝的炼气士也并非少有,若是那大劫轻易便能安过,岂不是要大贤圣人漫天乱飞,不值一钱?”
转念又想:“老妖孽可不是良善之辈,为渡大劫,竟索拿师弟,夺了法宝,说不得还要用羡门子高替他挡劫,却连番救我……本君却于他渡劫没有半分用处……”韩重言愈想,心头愈是寒气上涌,宋老妖孽断然不是平白就要送他许多好处!
去了天干地支之数,掩山大阵仍旧在运转,自不可见阵外景象。
却说那蒙恬众将被宋毋忌胁迫留下杀器,只身离开大阵,没命地向西飞遁,直到五六百里之外,才敢止住稍稍喘息。
再回首望去时,只见得东方一座方圆百余里的烈炎大阵,如同天钟罩定,企及天幕,知道那即是火正山掩山大阵,大阵之下即是如今已是涂炭一片的火正山了。
俄见东方高天之上,层云垒起,层层叠覆,又如高阁,其间炫彩琉璃,激光电蛇,仿有亿万天兵神将隐在其中,覆压了一片少说也有千里方圆,径直往那火正山方位而去,纵使远在近千里之外,依旧有一股惨淡、杀伐、冷冽交杂一处的气息扑面而来,无数锐刀一般切割肌表,刺一般地疼痛。
知道那是大贤圣人通天大劫之前奏,心中自然是十万分得想要留下来一看究竟,然而想了一想,终究不是愚蠢之人,呼喝一声,与一众杀将话金光而去,再不迟疑。
宋毋忌豁然睁开双目,双瞳之中未有精光炸射,只是一片空无,弥蒙一层光火,看去又仿似两潭深渊,内中燎起熊熊炙炎,除此而外,别无神采。
宋毋忌双手微搭,各翘一指,一者指天,一者指地。少时片刻,终于出声道:“为师卜测天威,即在片刻之间,却是可以以我火正掩山大阵先阻一劫,你等速速退离,至阵外百里,可观我渡劫,于你等自有莫大好处。”
宋毋忌端坐不动,目不四顾,却也知道压在一旁的羡门子高正将双眼瞪出火来,直直盯视着他,也不去管,留待此人尚有大用。
阳丁等弟子敢不应命,都道一声谢过师尊,起身就要出阵,好一看那传说之中的大贤圣人通天大劫是何等样的壮观。
“重言道友!”
韩重言也正起身,闻声心头一滞,却不答言,只当不曾听见,自顾转身,就要与众火正门下一同离去。阳丁一直与他一处,低声道:“师尊叫你!”
韩重言无奈,只好转身道:“毋忌道友,可是要本君助你?但有所需,莫敢不从!”
宋毋忌暗道:“也罢,便由你去,自有你落入我算计中的时候!”
“无事,只是那大劫凶威莫甚,特告知道友莫要离了小徒。”
韩重言低哼一声,暗骂你这老妖孽若是就此在大劫之下灰灰湮灭了,也是大善,本君便不与你计较口舌!
韩重言一揖手:“哈哈!这个自然,本君静候毋忌道友半步通天!”
宋毋忌便笑而不语,只是再将手一挥,漫天火网又开一门户,大师兄阳甲道一声“走”,众门下纷纷驾起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韩重言依旧与阳丁一处,阳丁那师妹并兼师侄女,少女末末足踩鸳鸯双火环,靠到近前来,神情里虚弱了许多,显然适才连连运转大阵,损耗极大。
“小丁丁师叔,师尊渡那圣人大劫也与人家凝元成丹时的仙劫一样麽?”末末损耗不小,然而一与阳丁说话,显然便精神充盈了起来。
阳丁最为惧怕的就是她这一句“小丁丁师叔”,只能干咳一声,正色道:“师尊法有圆满,乃是无上之境,自然能够安度天劫,功成大贤圣人,与祖师一般超于物外,遨游宇宙!我们快些出阵去,免得大劫降下,可不是你我能承受的!”说罢足下剑光一凝,猛然蹿出,径往大阵门户而去。
末末在双环火光之中将莲足微跺,娇哼一声,也连忙追了上去。
宋毋忌见韩重言与诸弟子出了大阵,将手招动,滚落方砖一旁的羡门子高便被抓了过来,宋毋忌将他稳稳安坐自己身侧,施法解了言语禁制。
羡门子高恨声冷笑,却不说话,到了眼下境地,一切尽在心中,便不必拿到台面上来了。
天际终于传来隆隆巨响,似万千战鼓擂动,夹杂无数铿锵铮鸣,刺破虚空,传入耳际。
咔啦!第一声雷动,宋毋忌喟然一叹,也不知是何缘故,羡门子高望去,心下也自惭愧,终归是他为虎作伥,谋害在先,也怪不得宋毋忌要借他代受劫罚。
韩重言等终于出了火正掩山大阵,只见得大阵如天钟倒悬,笼定百十里方圆,虚空尽幻,灼浪如云而上,排空而上。大阵以外,苍茫连山,谷壑颓塌,却是遭了火正山恶斗的殃,那地动如神怒,毁败周遭不知几百里地域。
阳丁喟叹,正待说话,末末已飞身而至,忽wWw.而惊呼:“小丁丁师叔!小言言!看天上!”
韩重言仰头而视,只见铅云重叠万丈,直如山岳延绵,横阔千里,由东天压至,亿万道或幽蓝,或金灿,或漆黑的电蛇雷光缭绕冲突其间,又有股股火炎,炫彩不一,远远视去,朵朵皆有斗大,若是近观,怕都有百亩一片。
阳丁等弟子都暗暗咂舌不已,韩重言也是一般。
“大劫未始,便有如此大的动静。嘿嘿!老妖孽,看你如何应付!”
铅云压降上来,韩重言有心就此速速离开此地,却终究按捺不住心头猎奇之心,也是定要一看那通天大劫的景象。
劫云覆压而至,自然是针对大阵之中的宋毋忌,火正大阵遥遥既已感应到了云中无上天威,阵势之中噼啪噼啪爆响,烈炎突起,更上数成,却也抵挡不了那天劫强势,原本罩定如钟,吃天劫之威压迫,渐行拧转,扭曲起来。
宋毋忌就阵中,端坐方砖,巍然不动,身虽三尺,却仿若山停岳峙,气势沉凝到了极致,此刻便是高天压将下来,也扰他不得。
火正掩山大阵本就是他所掌,内中玄机处,无一不是尽在心中,他以元神法有神通,操纵天地元气,自能轻易运转大阵,比之二十二大弟子在阵中时,还要灵活通畅,称心如意得多。
劫云以应劫者功成时刻为准,天地之间玄玄冥冥之中自有掌控,不会差之毫厘,来势自然极快,片刻之前犹在天边,顷刻之间,已至眼前。
火正门下弟子遵从师尊之命,退离大阵百里之外,却依旧在无边劫云笼罩之下,强威压抑之下,已然不能凌空,纷纷落将下来,在火正山东南百余里外一处山巅落定,遥遥注视火正山大阵景象。
劫云渐行成形,凝在火正山上万丈高天,层层迭起,如同高阁,又乌压漆黑,仿似那九幽黄泉倒转天顶,雷轰火炸之音不绝于耳,端的是骇人得紧。
宋毋忌目中虚空,只有火炎缭绕,却将大阵也看破无物,就在阵中抬手,WWW.soudu.org微上虚托!
哗啦啦!偌大的火正山地面,无论尘沙巨岩,烧败的枯木兽尸,呼啦啦一声席卷而起,被宋毋忌一托之下,元气上涌,生生带起了数尺厚的一层!
大阵之中立时弥漫尘砂,不可辨物,却是阻挡不了宋毋忌视线。
劫云层层压下,渐如一尊云气凝成的天塔,矗立天地之间,最下方径千里,其最上直破天宇,遥不可视。
劫云之塔中漆黑云气与诸色雷芒火光混杂,交错暴鸣,轰隆隆如有亿万天兵神将在其中怒吼,直吓得末末死死抓住阳丁衣角,颤声低问:“怎么……比人……人家那番的仙劫……”再往下去,她便说不下去了,只因劫云之塔最下一层方正之形,陡然一道不知有十几里粗细的雷柱,夹杂赤红电光,如同天上火龙正神降下,拧扭身躯,咆哮击落,正正猛轰在火正山掩山大阵上!
宋毋忌一手托上,风云大动,火正山大阵如通充气一般,就要膨胀,他却大喝一声:“天劫有九,我且一试之!”
话声刚落,他身后与身侧的青蛟大汉和羡门子高便听一声闷响,随即哧啦之声大作,满座大阵都在晃动,唯有座下方砖仍自无碍,不动分毫。
大阵如同钟罩,火龙一般的雷柱击中,钟罩拧转,一片火华激射,朵朵烈炎如花绽放,尽都数里大的一片,就将那雷柱吞没,不过弹指间,火雷消弭。
阳丁等众弟子看得咂舌,火正山大阵在他们手中时,何曾有过如此莫大神威?犹不及欣喜雀跃,又是一声咔啦大响,劫云之塔下又冲出一道比之适才不差分毫的雷柱,此番却是橙光耀眼,将半壁劫云也都映亮。
大阵依旧拧转,火花绽放,朵朵遮天,尽数吞没。众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已然有些惊滞,大阵之中却是高声如雷,几百里内都能听到:“天劫即将,不过尔尔,天威又在何处!?啊哈哈哈哈……”
韩重言也是禁持不住,当世炼气之士,与那后世一比,相差几不可以道理计!众弟子所知宋毋忌皆是和缓长者,何时如此嚣狂过?!
仿似高天当真触怒,再不是雷柱降落,劫云之塔之下一齐轰下一黄,一绿两道雷光,绞缠一处,却是不似死物,竟如那羡门子高所炼幽冥地龙双铰一般,成一开天大剪状,直直而下,似乎就要将火正山大阵直接剪裂!
宋毋忌在阵中,内外情势尽在心底,不过火眉略缠,显然仍旧并不在意,曲指轻弹,却是迅快到了极致,当空一声清亮爆响,大阵钟罩之上如同煮粥已沸,遍开赤莲,艳艳得好看,连绵起来,恰与那内中大阵火云符箓一致,两道雷光大绞虽有十几里粗细,却也不经一片百里火炎花海,复又鲸吞入腹,连个泡儿也不曾打。
宋毋忌端坐又自狂笑不止,云塔之中吼声更甚,轰隆隆又是三道雷柱降下!
宋毋忌笑声突止,这三道雷柱却是青蓝相辅,拥一道紫劫雷霆,绞成一股,如同虬蟒大蛟,又似苍龙嘶吟,一头扎下。
这一道紫劫雷霆,却比适才所有相加犹要刚猛浩大,一劫降下,劲浪如东海决涛,猛扑向四方八殛,浪翻不知多少礁岩,却是有数多山头承那大威余波,砸成齑粉!
阵顶钟罩自又开遍火花,却如何能挡,三色雷霆扎上大阵,雷芒电光横扫,尽数击破,宋毋忌就阵中低嗬一声,适才托手而起的无数烟尘砂石,偌大火正山数尺厚的一层,混杂了无边天地精元大力,猛然逆上,狂潮席卷,大阵乃是宋毋忌所掌,地势上涌大力如过无物,猛地冲出大阵,与那天将雷霆一触,仿似亿万张大掌鼓动,噼啪爆响不止,庞大的大阵却是被那紫劫雷霆大威直直压下,似去壳熟卵,挤压变形。
一层乌黑烟气罩上,与雷光电蛇绞缠了几个刹那,又尽消弭。众弟子紧提之心落下,再看那火正山大阵,再无半朵花开,虽是依旧罩定,却已大失气势。
“尔等速速再退百里,如有不妙,速速远离!”
诸弟子又听宋毋忌之声,心中惴惴,却不敢逆,也知道此地太过凶险,连忙都驾起剑光法器,又行后退。
犹在后退途中,那天劫又降,此番却不是雷柱电光,乃是两道黑白晶柱,一者尽黑,玄墨到极致,一者炽白,闪耀得普天一片晶芒。
白光之中又有玄柱而下,更是诡异到了极点!
宋毋忌目中迸射火焰,双臂猛抬,火正山一阵前所未有的剧颤,仿似山根被拔,除却座下火砖之下主峰,周遭许多山头尽皆崩塌,乱石激射。
天顶大阵火罩被连番轰砸,已然毁败许多,又承黑白晶柱插下,顿时天顶钟罩在咔啦大响中崩破,眼见玄白晶柱就要插下,宋毋忌却是狠下心志,一举毁去掩山大阵,拔起大阵根基,牵动火正山,一发崩毁。
叙来沉赘,却也只在弹指之间,火正符箓爆射无穷火华,逆天拢上,几乎企及那劫云之塔最底,却是再不顾一切,直直将玄白两道晶柱裹住!
终于能够略见火正山景象,末末忍不住扭头看去是,惊呼一声,火正山哪里还有昔日分毫,几乎夷为平地,只有孤零零一座主峰依旧矗立,一两百里之外依旧能够清见主峰山巅之上,一团火云包裹,不须多言,自是宋毋忌处身其中。
大阵被宋毋忌以无上法有神通隔断元气,生生拔起,作最后一用,裹住两道晶柱,一时白光黑气尽被掩住。
又是数个刹那,宋毋忌暗叹一声,终归不行,身就方砖之上不动,忽地开声吐气,一口清气吐出,无形无色,一经出口,却仿如万丈长龙,滚涌向天,一举将裹卷晶柱的火网缠住。
这一口,却是他以法有圆满元神之身吐出的元神精气,若是寻常炼气士,精修一甲子岁月,元神也约莫就能凝成如许精气。
火网得了精气,猛一收缩,那两道晶柱本是劫云之塔底层最后杀劫一招,可惜未曾尽功,宋毋忌已雷霆决断,毁阵吐气,一举灭去,不留丝毫痕迹。
火网尽收,点点晶光直如星河参斗,闪耀当空,旋即散尽于虚空之中,其上云塔削去一层,尚余八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