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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身披火衣,连须发眉毛也是赤红,满面和缓笑意,正自凝望自己。
韩重言暗道自己眼下只有元神,更无法器凝炼到元神之中,不能施展手段,纯以元神轰撞那青幕,哪里谈得上手段精妙,不由心头恼怒。
正待说话,忽而响起,这是自己元身之中,这人却是如何进得来,那么定然是以元神遁入。再见这人衣衫须眉俱是鲜明,清晰如常,盘坐着的身形也是人来大小,顿时心头感触已然不能以震惊而言。
此人竟将元神凝炼到与真人一般无二,这却是何等样的境界!
他原本为盖世重言魔君之时,真元法力天下无匹,又有无上手段,故而无人能敌,然而自知元神境界也只是将元神凝炼到尺来高下的模糊人形,已然在那世炼气修士之中极为少见,除却极为辈分比他长出许多的老不死能与他一比外,再无出其右者。那被他一剑斩杀元身的东海神将遁出元神,也不过是一蓬蓝雾,不过是更加凝炼,比之此刻的韩重言更强上几筹罢了。
想必此人的元神,已然凝炼到了究竟通神之境?!
偌大火正山之中,能有如此境界的,定然只有一人!
韩重言许久方才收敛了心头惊骇,暗忖己不如人,此刻争端交恶也是徒劳,更兼对方满脸笑意,想来自己突遭变故,也是此人所救。
便在这一刻,与如此强人相对,他才复又有了昔日魔君的心意气势来,也不驳斥对方,只是干笑两声,道:“火正仙人果然了得,境界高深无比。佩服!佩服!”
这人果然就是阳丁师尊,火正仙人。
“道友随小徒回山,有怠慢处,还请海涵。”
韩重言哪里不知对方意思,是要先将恩情的帽子扣到自己头上,也不揭破:“道友言重了,阳丁此子甚合本君脾性,贵山门的礼遇,本君自记于心。”
火正仙人修炼到如此境界,自然也不是好像与的,知道对方了然,又听他以“本君”自称,便道:“我虽日前即算得道友将光临敝山,因有故久不能见道友,尚不知道友名讳。”
韩重言处于人下,又着实受人恩情,不能不报名号:“本君只有名为韩重言,百无禁忌,略无避讳。”
火正仙人眉头略蹙,两道火赤长眉微颤了颤,韩重言暗道,你若是能想起本君是这天下那一座山门、洞府中人,那便是奇了。
火正仙人久思不得,只能也学韩重言干笑两声:“宋毋忌寡闻,却不知重言道友仙家何处,洞府何方?”
这火正仙人名叫宋毋忌,韩重言记了,却道果然是个修炼成精,老而不死的老妖孽,这般快就来与本君套近,却哪里能告知对方自己乃是殇山大魔之道的魔君这样的话,况且这时节殇山魔道一脉尚未兴起,也无从去说。
“本君乃是荒外野修,哪里有什么山门洞府,倒是让毋忌道友见笑。”
宋毋忌火眉又颤了颤,当然知道他是在胡天乱扯。偏生他早就潜入韩重言元身之中,适才见了他殛指之间收七道长虹于元神,那青虹俱都是真元法力所集,他以元神打入祭炼,假以时日,运转起来得心应手,胜过一切法器灵宝,又非是寻常祭炼的第二元神,必然将有莫大神通。这等精妙到了极点的手段,却是宋毋忌闻所未闻过的,故而才出言赞叹对方手段精妙,以示敬佩。然而如此一来,便知道这不知如何落魄到这等境地的韩重言,必有莫大的来头,是以对方故意胡扯一句“荒外野修”,他也不好究底。
韩重言暗暗戒备,这些时日以来,他已经大略明白了这个时代中的炼气修士,本就没有什么正邪之分,难保对方元神如此强大,几乎是他闻所未闻的境界,会否暴起伤人,干脆就将自己拿了,或是直接吞了自己元神,也好增加几年修为。刚刚收入元神之中的七道青虹蓄势待发,元神那一蓬青雾缓缓翻滚涌动着,随时毕力以对,虽则必无胜算,然他却终究也不是轻言赴死之辈。
宋毋忌看得分明,也不点破,兀自道:“道友这等野修之辈,法相于天地阴阳,才是我辈炼气修士楷模,只是想必道友遭逢变故,竟沦落至此,我那小徒尚要道友拜入我火正门墙之下,却是妄大了些,重言道友还请勿怪。”
“本君不过是不透露些缘故因果给你知晓,你便要揭破本君伤处,倒是个不肯吃亏的老妖孽!”韩重言心中暗骂,言语中却不能点明,装作被点出尴尬往事的样子“咳咳”干笑了两声,又故作坦荡道:“毋忌道友看破本君原本,实叫人佩服。令徒阳丁性情难得良善,与本君很是相合,故而才随了他来。俄见毋忌道友的仙山福地,实在是钦羡得很!”
中 文首发 韩重言暗暗刺戟了对方一把,暗意也只有那阳丁尚是良善之辈,不知你这做师尊的又怎样。
宋毋忌越发觉得韩重言来头莫大,心念间疾转,也并非就没有闪过干脆就此灭了此人,也好稍稍补益一番自己近日所受大创,随即还是打消了这念头,神情愈加的和缓亲近,不知是何缘故。
“重言道友切勿如此说,道友既踏入了我火正山中,便是我火正山之客,但有所需,莫敢不从。”
心性到了韩重言这等境界,便不会在意一些虚处的东西,况且他是魔君出身,实在没有必要似那些假作仁义道德的正道伪类一般,稍稍确定了对方暂时不会打自己的主意,更没有必要当下就扯破面皮,便极是厚颜地道:“道友盛情,本君如今不比往日,正要借道友仙山福地,好生叨扰些时日。”
宋毋忌暗忖此人时时以“本君”自称,想来心性极是卓傲,却又能说出如此厚颜的话来,实在是不可思议,“你能如此平心静气地与本仙人相对,想必原本必不下于我,看你如今境界,何止是要叨扰些时日?”宋毋忌也免不了暗自腹诽一番,又有些得意:“却不知本仙人定然会好生招待与你,助你一臂,也好有为我助力之时。”
“我火正山有阴阳一脉相互扶持,除却与那山东①一般酸腐儒生有些怨隙外,也没有甚仇家宿敌。道友在我这火正山中居住,定当无人来扰,道友只管放心便是。”
韩重言一听便已知晓,这位宋仙人是以为自己乃是被仇敌所害,才至如今境地,说不得,是否是歪打正着蒙中了自己乃是元身毁灭,夺舍了一具元身也未可知。
暗自心喜,如此正妙,也省却了自己蒙混过去,便任由他估测去,便是你元神通玄,功参造化,只怕也算计不出本君真正的来历。
韩重言与他胡扯了好一大通废话,见对方处处不离将火正一脉对自己的恩情离了口边,便暗忖只怕这一份人情是欠定了,不似那富陵泽畔的渔家村落,过境即忘,也无需挂牵。
宋仙人兀自盘坐在那青幕旁,略无半分让离的意思,韩重言只好道:“毋忌道友盛情,本君定然不忘。本君此番又遭变故,元神大乱,还赖道友之助,待本君功成,定有所报。”
宋毋忌暗忖你时下能有何报我,本仙人也不是愚鲁良善,自有所求,却仍旧将手一指,韩重言顺目看去,恰目见一片无边碧青之野以外,极遥极遥处,有一_38605.html道隐约火光隐匿着,自己适才竟是不曾发觉。
“重言道友,我不过是略为道友顺理真元,稍助道友一臂之力,炼化了些许精气。真正助道友凝练元神者,乃是道友自己。”
宋毋忌似笑非笑地看向韩重言,韩重言却浑然不觉,定定地凝视那处光火,久而不语。
宋毋忌却是又道:“道友神通通玄,竟将元神分化,积储元身之中,如此手段,倒是叫我叹为观止。”
原来他却是因这缘故,才对韩重言心生佩服,以为他必然来历极大,故才极为礼遇。
韩重言遥视那处光火,隐有所知,却终究摸不到头绪,反而心神脑海之中一片纷乱。
宋毋忌以为他默认,暗道猜测果然极对,纵是助他功行圆满,也是不为吃亏,当下再不迟疑,知道天心灵窍那处青幕于韩重言而言极是难过,将赤衣大袖一挥,一道光火闪过,那阻挡勒韩重言元神归位的青幕无声消散,不留半丝痕迹。
韩重言正自沉凝,忽而感觉到了那位宋仙人已经打破青幕,反倒省却自己无端开口请助,便将那不甚明白的远方光火抛诸脑后,日后自有明白时候。
既然这宋仙人已然将恩情的帽子牢牢地扣在了自己头上,便再无有必要与其机锋相对,只是轻笑两声。宋毋忌知晓意味,盘坐之身微微稽首,便将元神化身一纵,立时了无踪影,却是已经出了韩重言元身。
韩重言这才心怀俱开,略无半分迟疑,元神青雾晃动,刹时径往那道去了青幕阻挡的幽深门户疾射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