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重言霍然起身,手掌在那硬木一般的干地上拍出两个深陷逾寸的五指掌印。
回身取了插在地上的破烂长剑,依旧插回木鞘。
仰望渐渐亮起的天幕,白日又将降临,韩重言喟然微叹,却是自己也不知是何缘故。
待他披好衣衫,系束整齐,携剑回到娄二渔夫家时,这老实巴交的渔家已然早起,正在门前的木架上修补渔网。
近日来,为了供奉韩重言这位贵人,渔夫娄二将自己的居所誊了出来,自己却到女儿女婿家中去住。
“公子练剑回来,小人已经准备好了水食,公子请用。”渔家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过来招呼韩重言,满脸堆起笑意。
乡野人家,每日起早贪黑。韩重言每日夜间都要出去到渔村后的旷野之中修炼,吞吐太阴天星精华,便对渔家说是天未明时要出去习练剑艺,嘱咐不准打扰。渔家人心中越发恭敬,自然不敢打扰,只是每日里从女儿女婿家早起,见韩重言不在,便做好了吃食之物,等到天渐明亮时,韩重言便准时回来。
日间渔家要出去到大泽之上作营生,他便依旧修炼,或是吸纳太阳精华。
渔家委实是恭敬热心,韩_38605.html重言心下感激,中 文首发只是不是那种表露的性情,况且,惯常了视凡人如芥,依旧是不能变化的。
“娄渔叔,今日我与你一同入泽,好看一看渔家营生的手段。”那渔屋前有渔夫娄二早准备好的半木盆的清水,韩重言解了束髻的发带,一边清洗起脸脸面一边说道。
渔夫大惊:“公子还是莫去了吧,水上不同地面,或恐有失。”
韩重言抬头笑道:“无事,我水性好得很,否则也不能在那水祸之中逃得性命。”
娄二犹自不肯,韩重言直说要一同去见识一番,渔家便不再敢反驳。
大湖之中,多的是鱼虾之类,甚或是一些奇物,兼之一些野蔬,整个渔村之中对他的可以逢迎,是以这一顿早饭也是可谓丰盛。
以往日里,饭食这种事情对于大魔君韩重言而言不啻天方夜谭,他自入殇山之初,殇山老魔便要他以血食为生,也是为了炼化修行,自真正入得大魔之道后,功能辟谷,饮食这种事情更是愈加得少了。
如今每日有熟食入腹,更对于刻下的他修行入门大有裨益,故而每日饭量极大,那鱼虾湖蟹往往一餐便要一大盆。幸而此地靠水吃水,一村之中十几户渔家尽皆把他作贵人供奉,也无忧虑,只是渔夫娄二却是不能如往日那般再定日去附近几十里外的市镇将多余的收获鬻卖,换取黍米之类的东西了。
韩重言今夜功行大进,肉身小有成就,元神也算是踏入门径,算是将那大魔之道入门,自己知道正是更需大量精血以供炼化的时候,以目下这点微末的道行,仅靠每日修炼,吞吐吸纳日月精华天星之力却也有限,已然不足够了。
若是就此下去,纵然他天赋异禀,前世经验甚高,只怕在这穷乡僻壤里,不似昔日那殇山老魔有诸多灵物丹药予他炼化,欲要回复那魔君之威,少说也要个三五百年之期。
更何况此地终究不是久留之处,须要尽早有所成果,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方可出去,去寻解自己心头的诸多疑惑和愿景。
饭毕,天色已然大明。
韩重言整束了衣衫,将那长剑系好在腰间,背束长发,经那大泽上来的晨风一吹,衣袂拂动,更兼近日修炼有成,本就清秀轩昂的形貌脱去往日的饥弱黄蜡,长剑在腰,更显出一股翩翩公子的意味,又有几分游侠气势。
他随那娄二到了湖畔的木栅码头,小村落中的女人家们一路见了,无不窥望指点。
已有那三五名渔民见娄二与韩重言来,一一致礼:“公子怎么来了。”
娄二代答:“公子要随去一同看打渔,今天只在芦荡近处撒网。”
诸渔夫见他已经来了,便不敢多问,只是一同应诺。有这么一位贵人在,谁还敢深入大泽中去。
韩重言的意图却是要径往那大泽深些的地方,或许便能有更胜那日的异兽鲑鱼的东西,能够大补精血,好让他炼化为魔道真元,将之精华锻炼入元身肌骨之中。
那渔夫娄二自然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如此一说,他便不能如愿。韩重言轻身跃上娄二的渔船,扶上船楫,便道:“无妨,你们往日里在何处水域打渔便去何处,最好是更进入些,才能领略那大泽风情。”
有一渔夫扯过渔网,跳上另一条渔舟,正是那娄二的亲家翁,因为与韩重言更熟稔些,便比那其他的渔家胆大了些:“公子有所不知,似我等下贱苦民,但能有营生处,只要不伤了性命,哪里有什么惧怕的。这大泽进去三二十里,水物便与寻常不同,我等祖辈以来便居于此,谋着营生,都知道不可再进。为了能多打获些水物,常日里多是就到那些水面上去,就算这样,每岁里也都有伤了性命的。”
渔人边说边叹道尽贫苦之意,为了家小过活,除了保全性命外,便要常年在那危险之中行走。
韩重言不好再多言,娄二已然整了渔网上来:“公子坐好,这就要入泽了。”
渔舟虽然小,却也不是他所精擅的,韩重言只好到那船中的横木中间坐下。
木栅的码头岸上,渔村中的老弱小儿和女人家们照例来送儿子、父亲、男人入泽。大泽东面的水光粼粼间,一抹彤红染上,却是那初阳东升,一日之始。
“呦——嘿!”
渔夫解了船上套索,齐打一声响亮的渔家号子,将竹篙在码头岸滩上用力一撑。正式开始了一天的打渔营生。
韩重言端坐船上,一共十几条渔舟射出芦荡,视野渐渐开阔起来。
渔家的歌谣伴着竹篙和槁橹的撑开摇动嘹亮起来,将一片连绵无尽的芦荡里的鸟兽惊动,立时一片叽喳,那鸟雀飞将出来,小的如手掌大小,大的如一片大幕,连绵在一处,竟将天色也暗了一暗。
富陵大泽方六百里,淮水由西灌入,浩荡出一片大湖水泽,再由东向泻出,注入东海汪洋。
晨光熹微,大泽上一片赤芒。
芦荡蔓延去如长蛇蜿蜒,环绕在富陵大泽周围,直到目力不可及的尽头。十余条渔舟荡漾前行,划破水波,浪起道道白沫。
韩重言极目去,心生浩瀚,竟是从不曾有得空阔起来,过往历历,尽数翻涌上眼前心头。
就在这一片赤芒碧波中,水天之间,一人长衫立于轻舟之上,昂然作啸,声裂云空,与那渔歌互答相应,……
舟行半个多时辰,约莫已入泽三五里,湖风爽凉,娄二却已是满面汗迹,笑着对韩重言道:“公子,到了,该下网了。”
韩重言正自领略这从不曾见的壮阔浩瀚景象,心下难得畅快,闻声道:“才三五里水路,还是再深入些才能有好收获。”
渔民们无奈,只得动起槁橹,再往前去。
越往大泽中去,那湖水便越发清澈,韩重言近日来炼化许多鱼虾血肉精血,日月星辉之力,已然有成,元神初入境地。定目望去,竟能目及水下六七尺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