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扶也已经见到了这年轻都尉走来,暗忖共处多年,自己也看不透路数的这位年轻同僚,怕是也要被看破行藏,再也掩盖不住了。虬狮与壮汉虽然勇猛无匹,于万军之中绝不逊于任何一流境界的武道高手,却终究是从来不能看破自己终日里相处的两人的异样。
虬狮冲这年轻都尉大笑道:“小一戟,过来,过来!想不到老匡竟然是那什么天山派的高手,老子早看出你小子也不是普通货色,怕是比老匡还要厉害些!快来让将军看看,好叫老子也知道传你枪法的老头子是哪一路高人!”
这厮口无遮拦,咋唬着叫喝起来,却也道出了他早已经发现了麾下这两人的端倪,毕竟如此强势的锐利气息,竟日里在一处虬狮虽然不通内劲真力的法门,却是天生神力,外力极颠的外门高手,如何感知不到。
年轻都尉眼中厉光闪现,认出席地而坐的紫君与青衫。能看得出出身自青蛟氏的青衫劲气内敛,华蕴收发自如,实在是不俗的年轻高手,而紫君却只是一个嬴弱少年罢了,虽则面目不是凡人,气质无可匹及,却也不是他所在意的,纵然近日来的传闻甚嚣尘上,年轻都尉却更相信自己的眼力些。
紫君敏锐地捉住了这一戟都尉眼中闪现的厉芒,心中却越发地惊异。以紫龙氏之能,天下哪一路,哪一家的武道密术不能尽数收归,紫君自幼时以来饱览无数,自己更是天位境界,却竟然看不破此人的路数来历!
一戟都尉走到近前,正要行礼,紫君已经先挥手阻住:“一戟都尉,坐吧。”
这位一戟都尉早已经认识过自己的三位主将。确实是这位极俊美的将军比另一位的地位要更高一些,然他却仍以为虬狮所说的将军当是指的青衫。
“是,将军。”一戟都尉就在虬狮身边坐了下去,那“秃崽子”也跑过对面的几个军士一处。
虬狮惯常地又是一掌拍在这一戟都尉的肩膀上:“将军,这是我骑师里最后一个都尉,就叫一戟!”
这名字倒是取得怪异。
征北骑师三千骑,一名将军;虬狮将军自己又任命了三名都尉,便是匡扶,壮汉与这名叫一戟的年轻人了。
“六……六七年前的时候……”许是今日的酒当真是已经喝多了些,虬狮言语间已经忘记了具体的年月,“小一戟十五岁,在西北的沙漠里一条大戟独斗三十几个沙漠强盗,被老子的骑兵救下。老子见这小子有种的紧,便收他入军里。说起小一戟那条大戟的功夫,捅起蛮人来比老匡的剑还要利索的很呐!这些年来立下的功劳极多,就提了他做都尉。”
虬狮又灌下去一大口酒,没注意到那一戟都尉已经眉头拧起,似是不愿意虬狮继续说下去。
“小一戟是孤儿,被一个老头儿收养传了一杆大戟……”他打出一个酒嗝,一句话便将一个孤苦少年得遇高人前辈,习得绝艺的俗套故事给讲尽了。却没见到那一戟都尉已是面色大变,继续道:“说来这些年老子竟然从来不能寻找到一戟这小子是将那杆大戟收在了身上什么地方,他大爷的!每回贴身取将出来,奇怪的很!”
一戟都尉的神情怪异起来,竟是显出几分挣扎的意味来,似乎想要阻止虬狮一旦酒水入腹便不可止的漫天废话,却又不敢,一旦出声,岂不是要叫人起疑?
虬狮继续大着口舌大嚷着:“他大爷的!小一戟快快将那枪取出来叫将军看看,兴许就能让你也知道那老头子是什么来路,好教你树个牌位好生告拜,感谢恩德!”
虽然仍是不信紫君有多厉害,然而紫君一句话便道破匡扶的来历,就已经让虬狮心中极是佩服,想来将军是要比老匡厉害些的。他向来是对那些嬴若无力的翩翩公子哥儿极为不屑的,即使是紫龙氏的少主也是如此,至此方才对紫君这位自己三千铁骑的主将观感大改,不由边想让紫君也看看小一戟的那条大戟。
一戟都尉竟是垂下了头去,不着一声。青衫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肥鸡,见到如此,误以为是武人的规矩作祟,便笑道:“一年刀可成,十年练剑,百年一杆枪!枪乃是百兵之王,最是霸道,可破万军。练枪者需有大毅力,佩枪如同己命,甚或犹有过之。常置身旁,不敢稍离。我见一戟都尉身边无枪,却不知是收放在了何处?能让虬狮将军如此推誉,不妨取来一瞻,如何?”
一戟都尉正待说话,虬狮却是已经大叫:“那大戟不是就在身上,藏得严实得紧!老子寻了这些年也没从他小子身上翻找出来过,他大爷的,还不快快取出来看!?”
一戟都尉只是垂着头,不出一声,紫君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掌攥紧在身侧,如此一来,紫君向来不会很多的好奇心思便被勾起得更盛了些。
紫君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在身边的地面上敲击着,竟能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下却都如黄钟大吕般击打在一戟都尉的心头,重若千钧。
虬狮心头恼起,大骂道:“他大爷的!还不快快取来!什么劳什子传世的宝贝不成!”
年青的都尉缓缓抬起头来,眼中竟然满是不甘的神色,反叫紫君顿时满腹生疑。一戟都尉以手撑地,慢慢站起,锃紫的脸膛上坚毅的神情一显即逝。
青衫大惑不解地看向这年轻的都尉,不知是何缘故使他如此突兀地神情大变。以为是练枪者视枪如己性命,分外慎重,却不知虬狮所说的大戟就在身上藏着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有什么奇妙能将丈余长的大戟藏到区区七尺之躯之中?
一戟都尉长长地舒出口气,目光在周遭略作扫视,不知是在观察些什么,越发地让虬狮和匡扶、壮汉等人疑惑,紫君心头也是不解,却依旧微露着浅浅的笑意,静待着这位年轻的都尉将有什么样的惊人举动,或是有什么样的更惊人的来历。
一戟都尉的右手微微地曲张起来,忽然间指节一震,轻微的噼啪一声里,他那都尉装的轻甲袖口的铁制甲叶被震荡开来。他的右手微微背收,渐渐的,一点寒芒在火光的映照下从他的袖间露出,在曲张的手心之中绽放开来!
一戟都尉右手陡然间向斜后甩动,紫君目光一凝,他是想要掩饰住某些动作。那一点寒芒在肉眼不可发觉的瞬间已经出现在了一戟都尉的左肩后——约莫半尺之长的黝黑色尖利枪尖,和半抹光华黝黑的牙刃。
他的右手背在背后,却仍旧有一长段黝黑的不知名物的戟柄状物从他右侧腰后斜伸而出,几乎接近地面。戟柄末端乃是一只虎首。
一霎那之间,年轻的都尉身上骤然爆发出几乎无分方向的极强气势,这一股气势仿若长戟指天,接引雷霆天降,霸气庞然而莫与之沛,更夹杂着许许亢然悲慨的力量!
那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紫君眼中精芒爆射,豁然起身!紧随他后,青衫等人也俱都立身而起,死死地瞪视着背枪而立的一戟都尉。就在那年青的都尉身上,那一股极强势霸道的气息,霎那间仿若万军当面,奔马狂嘶,一抹源自身心根本处的命性里的极致力度,彰显着握戟那人意志里强悍无匹的霸道杀伐的毅力。
这是何等样的气势?非是于万千血腥中余命者不能有,非是锋刃之上染血无数者不能有,非是有大杀意,大霸气之人不能有!
紫君的双眼微微眯起,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再。虬狮和壮汉有些张口结舌,壮汉瓮瓮地说道:“小……小一戟,怎的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强势过,他……他……”
虬狮将他那未说尽的粗口喝了出来:“他大爷的小一戟!老子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样厉害,将……将军,这小子是什么路数?”
年轻的都尉望着眯眼看来的紫君,清楚地感觉得到,在自己的强势之下,竟然只有对方所在那处是自己分毫影响不到的。紫君站起来立身的那见尺之地,在他的感知之下,竟是仿佛从眼前消失了一般,那是一片空洞的地带。
他才是虬狮所说的“将军”……莫非传闻竟是真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