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和两位王爷陪着已成了太后的人蹙眉看着。
刀口整齐,直切进喉咙,足见当时的绝决狠厉。
“厚葬了吧。”梁曜寒闭眼想了想,转向新皇,“本宫作主,就陪葬在帝陵。”
日昭站出来反对,梁曜寒拍了拍他的肩,“儿子,真愿意为你而死的人可遇可不求啊。你父皇幸运,爹替他珍惜。”
只可惜―――梁曜寒暗叹一口气,“但国法不能乱,就把小刘大人的家当搜出些充公,皇上您看可好?”
日进有些迟疑,刘家在朝中出名地清廉。
梁曜寒解释道,“刘大人当年在宫里也得了不少赏赐,刘家人不能用只能贡着,不如收了后再由皇上赏回一并葬入陵中,以示忠义。”
日进点点头。
古刹钟声悠扬。
诵咏佛经的声音和着木鱼汇成一股洪流,在静谥的山林中回荡。
天又飘起了雪。
雪越下越厚。
扬扬洒洒,像是千万重屏障,从天顶簌簌地落向人间。
梁曜寒握着暖酒坐在窗前,透过纷纷扰扰地雪雾,轻声笑了笑,垂下了眼。
那一年的冬天,忽然变得异常寒冷漫长。
及至春开五九的时分,春休园湖里的冰破了,待到水清亮的时候,鱼却一条都没有浮上来。
梁曜寒绕着湖走过看过,却笑了出来,“这是叫我去呢。”
随行的明七,心颤了一颤。
梁曜寒心情甚好地坐在湖边喝茶,直到日暮时分才站起来,负手走出园外。
明七紧紧跟着。
自从大殡回宫,主子就极少走出园子。
园外是一道幽静的宫廊。
顺着宫廊向下,转过宫门不远处,是他曾经住过的冷宫。
金色的夕阳照在梁曜寒金色的宫服之下,在朱墙白砖中明亮得几近剌眼。
明七带着人远远地跟着。
那人站在墙下顿了一顿。
忽然回头笑着摇了摇手,然后转过一个弯。
狭长的宫道,杳无人影。
明七急匆匆追上去,望着空荡荡的甬道,咚地跌在了地上。
那一年的冬天。
依旧雪大、寒冷。
国丧的阴霾依旧笼罩在众人心中。
皇上只在偏殿小宴肱骨。
雪像细粉末子一样飘散到地上,立刻杳无踪迹。
众臣都拥在暖房,等着开宴。
日朗取过茶水,递于自己的王妃。
王妃垂下头,满面通红,娇怨道,“王爷,多让福王妃笑话?”
日朗只是微笑。
王妃更发腼腆,只好转开话题,“福王可是让事儿耽搁下了?怎么如今都没来。”
“是呐,说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来,就让我先来了。”
日朗坐在一旁,微笑地听着。
杨日昭抽马奔过集市,手里捧着一坛刚从德胜楼买来的好酒。
马穿过闹市,一个算命的瞎子躲得迟些,差点被撞倒在马下。
日昭停马想要道歉。
那瞎子却像浑然不觉一般继续向前。
只在福王的马转过市集时,忽地回头望了望,浮起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瞎子穿过集市,停在凌府。
小凌大人外放出京,如今已经回来,待年后便补缺入中书。
瞎子停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向巷外走去。
巷外是河,虽不可举行大典,亦比平常热闹许多。
瞎子寻了个地方,铺开毡子坐在河边摆摊。
“大师请为我算一算。”
瞎子闻声抬头,伸出手,“手给我摸摸。”
那人将手搭入他的手里。
瞎子仔细摸过,说道,“请公子垂低些,让我摸骨。”
不待那人回话,瞎子的手已经顺着手臂一路向上,直摸到脖颈、脸庞。
摸过半晌,瞎子叹出一口气,“相是福相,官途无量,只可惜情路艰难,有遇小人阴算之嫌,请问公子,在下说得对或不对?”
那人唔了一声。
瞎子捋了捋soudu.org杂白的乱须,“在下亦有化解之法,公子只需娶一酉年辰月时辰的女子为妻即可化角,此女家居东南,为官旺之乡,以老夫推测,或为相女…………”
那人却抽回了手。
瞎子怔了怔。
那人忽然用力一推,瞎子应声咚地撞开冰壳,落在了水里。
周围地人都看过来。
瞎子却一声不吭地扒住冰面,像是自认倒霉一般,费力向上爬。
众人七手八脚地捞他上来。
他笑容淡定,牙关乱颤,“老夫已经算到今日有水灾,正应在此时,勿慌勿慌。”
众人慢慢散了,有善心还舍了他一些钱,甚至要收留他一晚。
瞎子一一拒绝,裹着湿衣坐在了岸边。
冬日早暮。
阴云压顶,细雪停了停,转眼间变成鹅毛片子,就着西北风直钻进人的袖口、衣领。
那人撑着一把伞又折回来,站在雪中静静地看着。
青袄襦衣,影影绰绰地半隐在雪中,伞顶不久就积了一层厚雪。
瞎子蜷了蜷,落魄地缩成一个小团。
那人慢慢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轻声道,“与我回家吧。”
瞎子突然笑了,“我还道你再也莫要理我。”
“倘若,我真的不愿理你?”
“天大地大,何处不是卓某的一个家?”
那人静了静,蓦地笑了,“也好,你便以此处为家,幕天席地,别样风情。”
那人说着站起身。
衣角却被人拉住,再回头时,瞎子的双眼明亮,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小凌大人,你倒越发狠心了。难不成圣上变了主意,要把你发去刑部或大理寺了?”
“怎会?也只不过是为了你罢。”凌栈叹息着伸手握住卓然,“我进一步,你便要退一步。若我退一步,你却偏偏要跟上来缠我。不知你怎会染了这么个讨嫌的兴趣。”
“说得也是。”卓然站起来,寻上凌栈的双唇。
吻被遮掩在雪中,温暖悠长。
卓然松开手,一脸狭促,“堂堂三品大员被个乞丐当街强吻,感觉如何啊,小凌大人?”
凌栈默了默,淡然一笑,“让你讨些口舌也好,免得日后又不甘心被我养在府上。走吧。”
卓然笑了笑,掀开凌栈的衣袄,将两人裹在了一起。
积雪已经覆住了瓦檐。
日进捏着手里的奏折,轻声吟念:“江湖意悠悠,轻波下小钩,柴门炊烟瘦,提篓晚归舟。”
日朗垂下头,不自觉地笑了。
那一日,_4460.htm有人就着清亮亮的月光坐在墙头。
月下站着一个人,负着手,抬起头,微笑地看着他。
墙上的人毫无规矩地盘在墙头,一手支着下巴,满眼清亮亮的光。
墙下的人招了招手。
墙头的人却没有动。
他慢条斯理地弹了弹衣襟,又慢条斯理地望了望月亮,幽幽道:“我这辈子加上辈子还没为谁爬过墙。”
墙下的人忽地笑了,朗声道,“你又要怎样?”
“趁机勒索补偿。”
“说吧。”
墙上的人张开手,“每天都得让我抱抱。”
墙下的人微笑不语。
墙上的人转一个身,半跨回墙里,“其实当太后也挺好的。你要是不乐意,我可以回去。”
墙下的人依旧不说话。
墙上的人又转回另一半身子。
墙下的人终于轻飘飘地跃到墙头,拉住那人的手。
那人偏头看着,“我怎么记得你不是这么容易被威胁的人啊?”
说话间,他已然被人抱着落在了地面。
亏了。
某人抬头回望一眼刚刚爬过的墙头,携着身边那人鬼魅地离开了皇宫。
思及此处,日朗禁不住笑了。
小太监传来日昭进见的奏报。
“宣。”
日昭走进来,一脸红润,鼻尖还微微涔着细汗。
日进瞄了瞄日昭的手,笑道,“大冷的天也不带护手,皇兄给他暖暖吧。”
日朗有些尴尬。
日昭干脆地应道,“谢主龙恩。”直接将手伸进日朗的袖筒,“有爹爹的消息么?”
“有。”日进又将诗念过一遍。
“怎的没有写完?”
“信上说夏秋便是如此逍遥掉的,朕料想过完冬春,但可收到余下那一半了吧。”
日进说着起身,“朕去看看两位王妃,今日守夜,朕还要倚着她们陪太妃们叙话。你们不必跟了,稍后直接去宴堂吧。”
日进踱出殿外,两位王爷恭送。
日进摆摆手,走上回廊。
廊外又是一道飞廊。
日进走到半途,回头望了一望。
鹅毛雪是一道厚重的幕布,遮挡住院中的两个人。
两人的手齐齐袖在袖里,日昭突然踮起脚。
日进微微一笑,转身向前走去。
下雪的日子,当窗煮酒。
最合适两个人裹在一张裘子里纠缠在一起,说些温软麻人的情话取乐。
梁曜寒伸手推窗。
另一只手立刻拉着他缩回裘中,“也不怕冻着。”
回答懒散,“不是有你呢么?”
两人相拥着坐起来,挤在一起望向窗外。
窗外几只雪梅,暗香浮动。
梅下调琴和弦,又或执子对弈,亦是一番情趣。
卓然埋头搓捻冻红的手指。
凌栈端出药膏坐在一侧,“你何苦总要作践自己才开心?”
“小凌大人又何尝不是一样?”
凌栈埋下头,随手拨动琴弦。
雪随着琴声萧萧落下,间杂下几朵梅花,清雅地落在琴弦。
新岁即至,报国寺敲响一百零八钟,悠远、绵长。
“说句吉利话吧。”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卓然张开披在身上的袄衣,伸手裹住凌栈。
“倘若哪一日厌了我了,记得告诉我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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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不要死,那就不要死吧―――――我是说卓然。
这文终于惨淡完工了。依旧没有文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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