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日昭拿着地图听得心不在焉。
冠礼之后,日朗就要回封地了,杨日昭正琢磨着如何再多留他几日,或者干脆去日朗的封地。
卓然翻过新的一页,没有再念。
杨日昭诧异地抬起头,“怎么停了?”
“下官不知该不该念。”
杨日昭怔了怔,卓然已经将一页纸连同信封递到杨日昭的面前。
杨日昭掂起信纸。
信上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张妃被董妃谋害。
杨日昭慢慢抬起头。
皇上只封过三位妃子,张妃是昭小爷的亲娘,而董妃是老二的母妃。
爹爹说过,他娘是病死的。昭小爷更相信他爹爹。
但卓然十分肯定,“确为事实。”
杨日昭将纸恨恨地团成一团,咬牙切齿,“你怎么知道?”
“是有人想让王爷知道。下官清点礼单时发现这封信夹带其中。”卓然正色郑重其事,“王爷吩咐下官亲自点验,于是下官也一并查验了此中的真伪。”
“那是谁送来的信?”
“目前尚未确认。”
杨日昭哼地一笑,扔出纸团,不屑道:“莫大人真是送了本王一份大礼。”姓卓的算计他们早已不是一日两日,昭小爷不会轻易上当。
“不是下官,是有人。”卓然再次郑重地重复了一遍。“王爷是想取人证还是物证?”
“人证。”
“董妃娘娘。”
“你耍本王?”董妃那女人早就疯了,说什么都不作数了。
“不敢。王爷可知董妃娘娘是怎样疯的么?”
杨日昭挑挑眉毛。
卓然笑道,“被皇后千岁穿着张妃娘娘的衣裳,抱着儿时的王爷吓疯她的。”
爹爹只说过,董妃是魇到心才疯的。
杨日昭铁着脸站起来,“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也就soudu.org说,我爹也知道本王母妃是姓董那女人害死的?”
卓然默而不答。
杨日昭的脸色愈加难看,一个跃身窜出位子。
卓然一惊,连忙拦住他,“王爷去哪里?”
杨日昭一声冷笑,他现在就要进宫搞个清楚明白。
卓然匆匆拉住日昭的袖子,“王爷断然不可冲动,小心中了奸人奸计。”
杨日昭笑得更冷。
卓然平静地叹了一口气,幽幽道,“王爷可否想过,皇后千岁为何一直对王爷隐瞒此事?”
这还用想么?还不就是为了老二!
父皇护着老二,爹爹听父皇的。爹爹已然替他报了仇,更为他好自然就不会告诉他,就这么简单!
杨日昭甩开卓然。
卓然执意张开手,强挡在杨日昭的面前,“王爷不能去。”
开玩笑!这天下就没有昭小爷不能去的地方。
卓然急声道,“王爷不顾皇后了么?”
杨日昭站住了。
卓然趁机将杨日昭强推回椅子坐好,眯了眯眼睛,“也许在下可以给王爷一个解释。”
卓然顿了顿,盯着昭小爷的眼睛一字一顿,“皇后,很可能,才是王爷的亲生父亲。”
杨日昭错怔地望着他。
很多次,昭小爷都希望爹爹才是他的亲爹,可如今真正实现了这个愿望,杨日昭完全惊呆了。不知该惊该喜。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王爷是皇后的儿子。太子是皇上的儿子。在下以为是有人设下连环计,以王爷为引,”卓然轻声一笑,“不知要害多少人。只要掀出王爷的身世,怕是皇上也保不住你们父子,又或者皇上为了皇室尊严…………”
“滚出去!”杨日昭低声吼了出来,“少在本王面前胡说八道。”
杨日昭的反应正中意料。
卓然补道,“王爷务必记得,在下与王爷早已连在一起了。”
“出去!”
卓然顺从地走出花厅。
回头望时,杨日昭蹙眉坐在桌前,说不出是怎样的表情。
王府有留给卓然的小院。
卓然正要推门进院,几个侍卫赶来,恭恭敬敬地抱拳施礼,“莫公子,王爷命我等将公子乱棍打出王府。”莫公子终究是王爷的座上宾,做事要留几分余地。
卓然竟然也笑了,从容道,“也好。”
杨日昭果然还是小孩子。
自己知道了福王爷的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福王最应做的事,确实就是不理会这个秘密,不去揭他的盖。
但杨日昭不该放他出去,而应该将他紧紧掌控在手中。
侍卫和善道,“莫公子,王爷正在气头上,您还是暂且出府避避吧。”
“要起风了,待我取件外衫。”
***
几个侍卫默许了。
卓然在京城另有一间小院。
小院地处城东,卓然穿过半个京城,侍卫快一步拦在门前,不但收了他身上的银两还不允他入内。
看来福王很生气。
侍卫甚至好心地告诉他花街的思然居也被人守住禁他入内。
卓然站在街上,突然笑出声来。
月光清亮亮的,非常美好。
杨日昭的小屁孩子脾气也耍得淋漓尽致。
卓然不争不辩,只请侍卫替他拿出官服,沿街走到护城河边,选一处八角凉亭坐下。
卓然合衣小睡。
这一处紧临集市,天未亮便有人声车马。
卓然迎着天明的日光,在河水里洗了洗脸,又选一处僻静之处换上官服,将常服抵给店老板换一顿早饭之后,悠悠穿过集市上工点卯。
***
莫大人的“逸”事很快就传遍了衙门。
莫大人脸上挂着惯常的似笑非笑,带着惯常的悠然,却很不惯常地选择了韬光养晦。
于是众人更加意兴盎然了,
王麻子领着一群同僚故意走到莫大人桌前。
莫大人闻声优雅地抬起头,目光通透,和善地望向众人。
一大半儿人心虚了―――为难一个落难的美人,不好不好。
另一小半儿人兴灾乐祸―――姓莫的仗着当王爷的小白脸目中无人,如今落迫得连条狗都不如了。
卓然扫过众人一圈,见无人开口,又下低头看自己的文牍去了。
室内瞬间冷场。
莫大人依旧是目中无人的莫大人。
一个清淡的声音地穿过人墙,“莫大人,请过来一下。”
人墙自动分开一条缝。
卓然慢慢抬起头。
凌栈站在门口,淡然扫过众人的脸,然后转身走进庭院。
众人讪讪地散了。
被顶头上司不冷不热地捉了个现形,人人自危。
卓然冷眼旁观众人散开,有条不率地收拾好桌上的文书,起身向凌栈走去。
凌栈站在院中,官袍飘荡荡地罩在身上,水墨画一般疏淡雅致。
卓然走到跟前,不疏不近地笑了一笑,“凌大人有何吩咐?”
“跟我来吧。”凌栈转身走出衙门。
***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
凌栈不说话。
卓然也不问话。
凌栈走进一间雅致的茶馆,踱上楼去。
凌大人吩咐过“跟我来吧,”,卓然抬头看了看牌匾,也跟上楼去。
茶室临街,朱雀大街。
每逢三年一次,从临窗的雅室望下,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金榜题名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头戴红花,游马窗下。
小凌大人也曾经骑马游过这条街。
卓然也曾经站在这只窗前看过、更画过如斯盛况。
小凌大人点了一壶茶。
茶水热气袅袅,无声地在两人中间升腾、消散。
依旧无话。
安静对坐,直至日暮。
凌栈起身,结帐,走人。
***
杨日昭提着两坛好酒,进了宁王府。
日朗正坐在厅中擦剑。
日昭走到日朗的身边,把剑抽走,放在了一边。
日朗诧异地看着他。
杨日昭笑着举起酒瓶,“咱们喝酒。”<>
日朗看了看窗外,“天还亮着呢。”
杨日昭禁不住挑起眉毛,“宁王爷何时喝酒还要挑时辰了?”
日朗坐转身子,直望向日昭。
日昭还是往常的模样。
但冠礼之后,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长大了的人。
日朗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晚上还要大宴群臣,若是现在就喝醉了,岂不要闹笑话?”
杨日昭笑了笑。
然后放下酒,探头吻上了日朗的嘴唇。
侍奉的人早在进门前就被禀退出院落。
日昭抓住日朗的手,将他抵在椅中,小心翼翼地探索着日朗的吻。
日朗没有动。
日朗也没有回应。
杨日昭抬起脸。
日朗正微微蹙眉,一言不发。
四目相对。
日朗的目光无波无澜,没有欢喜,也不生气。
杨日昭松开了手。
日朗拍拍他的头,淡淡道,“以后不要再做了。”
日朗拿过剑,继续擦拭。
日昭怔怔地看了半晌,放低声音,“日朗,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喜欢。”
回答干脆利落,远远出乎了杨日昭的意料。
杨日昭狠了狠心,追根就底,“我说得,不是亲人的那种喜欢,是要成亲的那种喜欢。”
“哥明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