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日朗帐中的灯火一夜未熄。
日朗与卓然聊得开心,不知不觉地竟然聊到了天亮。
杨日昭恨得咬牙切齿。
杨日昭在自己的帐中徘徊又徘徊,暴走再暴走,左思右想,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搅局,于是身心备受煎熬。
天走着走着就亮了。
一夜未睡的杨日昭顶着青黑的眼圈,吹着大清早冷嗖嗖的晨风,看见卓然钻出大帐惬意地伸出一个懒腰,顿时倍感深受打击―――自己在老哥的心里居然还比不上一个画画的金贵,昭小爷内心抽抽拉拉地难受。
早饭吃得寡然无味。
猎场去得没精打彩。
梁曜寒远远地瞄了一眼,不着痕迹转过身挡在皇上面前。毕竟春天来了,虽然日昭年纪还有一点儿小,但也确实长到了感情丰富的年纪,当爹的应该适当地装装傻。
杨天泽因此什么都没看见,于是把心思都花在新呈上的折子里去了。
杨日朗知道弟弟是生自己的气,心里颇有些内疚,可论到错,他又觉得自己只是克尽兄长的本份,无歉可道。
杨日昭只好继续孤独地郁卒,抽打着坐骑,憋着口闷气,先行一步。
二皇子日进有些不放心地跟在日昭身后,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关怀一下。
日朗看了他们一眼,掉转马头向另一边自己寻猎物去了。
杨日昭登时一口邪火赌在胸口,猛抽一记马鞭子,直直朝林中冲去。
马是好马,在林中风驰电骋。
林木急刷刷地飞退,杨日昭发泄得畅快淋漓。
林中鸟兽惊惶四散,昭小爷一个眼花,咚地拌到棵老树藤,从马上翻滚到地上,连滚了十几个滚,然后抱住脚脖子,缩成一团。
林中瞬间大乱。
二皇子离得最近,第一个赶到。
杨日昭此时已经脱了靴袜,左脚肿得像个馒头,随侍的太医正颤微微地从兜子里摸药。
“用这个。”日进翻身下马,递上一个小瓶。自从他娘董贵妃疯了,时不时总要碰出些淤伤,日进孝顺,也就养成个随身带着活血药的习惯。
杨日昭不愿领他的情,十分不耐烦地吩咐太医,“有什么好找的,我爹不是给我配过一瓶?就用那个。”
日进的药瓶子此时正伸了一半,尴尬地停在风中。
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太医的手跟着莫名一抖,各种药瓶子咕噜噜地滚了一地。
杨日朗正好赶到,翻身下马。他取过日进手里的药瓶子,一声不吭地抓住日昭的脚腕子。
“哥,你轻点儿。”日昭疼得呲牙。
“让你长个教训。”日朗皱了下眉,抬头,“老二,你这药该怎么用?我该用什么手法?这样么?”
日昭应声哼了一句痛,日进连忙接手,“不不,是这样。”
杨日昭想抽脚。只可惜脚腕子被大哥老虎钳子似的钳在手里,动弹不得。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谢哥。”
日进忙着上药,埋头回道,“你我兄弟,不要客气。”
日朗却一拍日昭的头,十分不满,“我们急出一头汗,你倒是会敷衍。”
日昭梗了梗脖子,日朗瞪了瞪眼睛。
杨日昭酸起脸,不情不愿地说道,“谢谢大哥,谢谢二哥。”
然后杨日昭就看到卓然似笑非笑的脸。
既然不能骑马了,自然就得找个人背着昭小爷回去,昭小爷就免为其难,便宜了卓然这奴才吧,要是他当不好昭小爷亲赏的这趟差,昭小爷绝对不留情面。
卓然欣然领命,小太监们争着抢着护在身边,这差事做得风光又轻松,甚合他的意。
两位哥哥跟在后边走了一段,日朗突然坠后了一些,日进也心有灵犀地慢下脚步。
“老二,”日朗敛回追着日昭的目光,“就算你觉得对不起他,也不要凡事总忍着他,会养出坏毛病的。”
日进听这话时,脸白了白。
日朗装作没有看见,继续道,“不然日后被人抓了把柄,怕是你也回护不了,害他更甚。”
日进默然点头,把话记在心里。
日朗一时意起,想拿出大哥的派头拍拍日进的肩头以示安慰、以示鼓励,可手刚抬起来,又禁不住缩回去了。杨日进自打娘胎就带着一身的贵气,日朗无论如何都和他亲近不起来,那就估且继续兄友弟恭吧。
***
小王爷受伤,晚宴形式略作调整。杨日昭幸福地坐到爹爹身边进补,顺便把昨晚受得那些气都给忘了。
他更想不起来卓然正跪在他的帐中,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卓然也不是死心眼的人。他心里清楚日昭整他,只跪了一会儿,便自动自发地坐到椅上,还自作主张喝了二皇子送来的,小王爷却看也没看一眼的汤。里面的野猪蹄子烧得不错,甚为大补。
喝完汤吃完肉出帐子,卓然吹了吹晚春暮日里微微躁热的风,更感舒畅,于是卓然赶去冲了个凉,换了一身新衣裳。
昨日刚得了赏,今天有人上门找他求画,卓然为了生意,决定再观察观察这猎场的盛况。陪皇上打猎是百年难遇的恩宠,若是画得得当,十足风光,银子自然随之滚滚而来。
心情甚好地出帐,卓然信步朝宴会走去。
远远地,火光里,几个青年才俊们单独聚成一堆,推杯置盏,觥筹交错。
凌栈被灌了十几杯,此时颇有些醉了,坐在他身边的麻脸动了个眼神,两边的人立刻又凑过去套一番交情。
凌栈推脱不过,只得又喝了几杯。麻脸扶了小凌大人一把,顺势搂住凌栈的肩膀称兄道弟,再满上一杯。
凌栈喝得确实高了,人家把杯子送到嘴边,他想也不想地灌了下去。酒喝得急了些,酒水沿着唇边流出来,琥珀色的酒汁淌过白玉般的下颌,滴在衣襟上直滑进内衫,麻脸正好借着擦酒揩油。
卓然眯了眯眼。
他看见凌栈软塌塌地推开麻脸,软塌塌地站起来。而火边一阵哄笑。
戏谑的声音随风飘过,“凌探花想得也忒多,既然凌大人硬要误会在下意图不轨,在下只好避嫌。”
凌栈一脸红红白白,不知该气还是该怒。
卓然快走几步,平静地说道,“凌栈,你爹叫我来找你回去。跟我走吧。”
他拉起跌跌撞撞的凌栈扬长而去。
两人走了一段,竟走进一小片树林。
刚在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卓然回过头,似笑非笑。
广寒辉照下的小凌大人果然俊俏,玉坠子似的温润雅致,确实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动些邪念。
“凌栈,”卓然欺近一些,扶住凌栈的肩,另一只手顺着微敞的衣襟慢慢探进凌栈怀里。
手下摸到的,是微微发烫、微微发颤的皮肤,滑腻如丝,手感极好。
凌栈抵着棵树,没有动。
卓然的指尖贴着凌栈的皮肤,若有若无的滑下去。
卓然的嘴唇,极慢地凑近,蜻蜓掠水般地一点。
两唇相触的一瞬,凌栈颤了一颤,只片刻又安静下来。
卓然悄然凑近他的耳边,舌尖轻轻舔过耳廓。
凌栈依旧,没有动。
卓然笑了。
月光皎皎,凌栈的神情像水晶一般地剔透,默不作声的模样让卓然非常满意,忍不住继续调戏。
“凌栈,”风吹进耳朵,邪里邪气,“你知不知道,这是,做什么?”
凌栈也笑了。
被人耍了的滋味,的确十分可笑,而卓然那两片嘴唇也一如往昔,越看越让人生厌。
残酒浓醉,凌栈抓着卓然的肩膀,堵住那两片在他眼前张张合合的东西,错齿重重一辗。
两个人扑倒在地上,凌栈趁着最后那一点儿清醒,拼起最后一点儿力气,狠狠地扇了卓然一个巴掌。
耳光极其响亮。
卓然被扇得怔怔发愣。
回过神时,凌栈已经睡了。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俨然将他当成枕席,睡得十分恬静十分安稳。
当头新月如勾,风吹着一片浮云急匆匆地赶来遮了。
卓然仰头望着,终于明白什么叫欲哭无泪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