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凌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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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走出德胜楼,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巍峨壮丽的祁皇宫,卓然蔑然一笑。飞檐重彩的朱雀门两侧挤了不少青衣小帽的家仆,看样子宫中加开了午朝。

  看来大人们很忙啊,真不知这究竟是国之砥柱还是民之硕鼠。怀着心事,卓然默默拐向横街。

  行人愈行愈少。不知不觉间,浓厚的油墨香气渐渐涌入一呼一吸。

  蓦然抬头,书巷两侧的书店迅速扑入眼帘。卓然看得一怔,然后怅然苦笑:都是些早与他无缘的东西,他居然又走到这里来了。看来他还真不死心。可不死心又能怎么样?来了不也是徒增伤感?他还是走的好。

  转身间,一个土财主似的胖子抢在了他的眼前。胖子拱起一又肥厚的肉手,嬉皮笑脸地作揖道:“卓公子,幸会啊。”

  卓然微微皱眉,随即一笑,“我不认识你。”

  胖子神秘兮兮地挤了挤眼睛,“卓公子,你那幅《月下撷花》………”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你认错人了。”

  “怎么会?”胖子急忙一拦,“我不会认错的啊,博雅楼。小梅。你作画之时我就在………”

  “闭嘴!”卓然急扫一眼身边过往的行人,收敛笑容转身便走。

  胖子怔住了。

  摸了摸自己肥大的肚腩,胖子明白了:读书人面子薄,这种事得换个说法。呸,面子薄还画什么春宫,十四、五的年纪在这上面‘深有造诣’,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

  可不屑归不屑,这事还是得求着人家办,谁让他有财没才呢,忍了。

  急走两步追上卓然,胖子笑得一脸横肉乱颤,赶在卓然面前再次作一揖,“卓公子,在下久仰您的才情,想出二百两请卓公子为在下绘一幅仕女图,不知卓公子可否愿意赏脸?”

  卓然一听不躲了。

  看在二百两的份上,他又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冷笑,低声问道,“何时?”

  “越快越好。”

  “先付一半订金。”

  “那得去钱庄,我可刚从博雅楼回来,身上的银子都叫小梅………”看着卓然不悦的神色,胖子识相地闭上嘴。他娘的,他忍。别看这小子年纪轻轻,可所绘的春宫却是一绝,他实在喜欢,看着就来劲。再一反应过来自己正身处墨香书巷,胖子瞬间抖了。在这种地方谈论“虫二”确实不怎么上道,他赶紧自我鄙视一番,换上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书巷拐角便是一家钱庄。

  胖子交了钱,站在门口忍不住又叮嘱几句,卓然不耐烦地挥挥手,胖子讪讪地走了。

  卓然把一百两银票仔细验过,收入袖中。感觉头上罩着得那个蠢肥的身影消失怠尽,他抬起头,长吐一口浊气,瞥到街的对面。

  对面站着一个人,那人正静静地看着他。凌栈抱着新买的经籍,犹豫着是否要上前与卓然相认。

  卓然在京城的事他已略有耳闻,父亲也暗中点过他一二,其中不乏些龌龊不堪的传闻。卓然长得很好看,但凌栈觉得自己了解他,深信他不是那样的人。可如今亲眼看到一个粗俗的公子哥笑容猥琐地塞给卓然银票,他还是相当惊愕。难道这就是他同窗多年的好友?凌栈摇了摇头,隐进路边的阴影中转身走了。

  卓然也看到了凌栈。尽管逆着光,但凌栈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在他心里都勾勒地清清楚楚。凌栈………大概是误会了吧。卓然悄然把目光瞥向另一边,默然等着凌栈走过来责难。

  可凌栈走了。凌栈居然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卓然心头一怒,控制不住地追上去挡在凌栈之前。

  “凌公子,”卓然习惯地挂上皮笑肉不笑地冷笑,“幸会啊。”

  凌栈微微皱眉,勉强一笑,“是啊。”凌栈有些局促,刚刚看到的事让他不知所措。

  卓然瞥一眼凌栈怀里的书,轻轻一哼,“我应该称你为凌侍读了吧,听说明天就走马上任?三皇子可是皇后的心头肉,皇后又是皇上的心头肉,看来凌小大人日后定然前途不可限量,如此高就也不通知我这个同乡好友一声,在下仓促之间也没备什么贺礼,凌小大人可不要怪罪。在下还盼凌小大人日后多多眷顾在下呐。”

  一番夹枪带棒的挤兑,凌栈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看着凌栈错愕的表情,卓然突然后悔了。忍住扇自己一嘴巴的冲动,卓然重新笑起来,笑容中不自觉地带上几丝暖意,“是我混帐。看你不理我,有点儿气不过。”

  凌栈更局促了,脸也涨得有些红,“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他说不出口。

  “我知道。”卓然自然而然地接过凌栈的书,看见凌栈因局促而气血上涌的脸,分离一年的生疏感消逝了,往日的熟悉感重上心头。再笑一笑,卓然尽力从容,“那人是请我给他作画的,这一年我的画技大有精进,等有空我给也你画一幅。”

  凌栈嗯了一声,脸色终于白了回来。卓然暗吐一口气,不敢再胡乱多言。两人各怀心事,默然走向凌府。

  临近凌府,凌栈终于下定决心询问,“你,还想着报仇么?”

  “你猜呢?”

  凌栈不想猜,也猜不到。心思转过千百个,凌栈把声音压得极低,“有事一定要来找我。”

  “好。”卓然痛快地应了。凌栈终究还是凌栈,就算来了京城这种名利是非之地也不会变。一认定这事,卓然的心情突然很好。把书递回凌栈怀里,卓然适时告辞,“我就此止步,你自己也小心一点儿,我听说那位昭主是个很难伺候的人,你尽量不要惹他。”

  走出几步,卓然忍不住又了折回来,“若是他欺负你,你就给我递个信,我自有办法规矩他。”

  “什么办法?”

  “这个么………”看来凌栈那脑子好使的毛病也没变,卓然狡黠地眨了眨眼,“总之我有正经办法,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走了。”

  “?!”

  书本和着卓然的话,闷声砸在地上,凌栈扯住卓然的衣袖,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等一下,你说清楚再走。”

  “干什么呀?”卓然哑然失笑,他喜欢看凌栈着急他的样子。看到凌栈着急,他就忍不住坏心眼,“小栈,你当街和我拉拉扯扯的,不怕人家闲话说我们………”

  卓然冷然住嘴。凌府的家丁已经奔他们而来。

  断然甩开凌栈的手,卓然又挂出皮笑肉不笑的冷笑,“凌小公子,好好地读你的书吧,不要管这些与你无关的窗外事。看,书都脏了。”

  瞥一眼沾尘染土的书籍,卓然头也不回地走了。好戏终于开演,他眯起眼,遥望着琉璃金瓦反射出来的光,笑了出来。

  ***

  二皇子杨日进的头上早就冒出一层薄汗,他局促不安地站在大殿之中。

  面对沸沸扬扬地声讨自己外公的场面,他确实有点儿慌乱。他还做不到杨天泽的从容镇定。

  廷上吵吵嚷嚷,几个激进的言官慷慨激昂。杨天泽端正地坐在龙椅之上,居高临下,表情平和,无波无澜。

  此时的皇上并未把心思完全放在廷上。发现长子杨日朗缺席,杨天泽的心中已有一丝不悦。听着引经据典,空洞扯皮的争吵,他早就失去了耐心。

  微微斜眼,就能瞥见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梁曜寒。

  梁皇后正赖在偏殿的太妃椅上舒舒服服地喝着奶茶,撞见皇上的目光,这家伙非常不厚道地举起瓷杯,遥敬皇上。

  皇上扫过一个严厉的眼神,意思明确地警告皇后,“梁曜寒,给朕收敛一点儿。朕在这辛苦,你也不准逍遥快活。乖乖陪朕同甘共苦。”

  梁曜寒指了指大殿,悄无声息地提示,“宝贝儿,您正上朝呐!若是你一不小心把我给暴露了,那可就麻烦得很喽!”

  皇上轻微地苦个脸:“没听出来么?全是毫无章法的胡说八道,朕懒得和他们费功夫。”

  梁曜寒无声赞同,“都是老泥鳅了,按说是不会第一轮就送自己上门。”

  皇上挑眉,“那朕不听了,将他们一军如何?”

  梁曜寒回挑,“宝贝儿啊,你贵为天子,怎么能总以难为我为乐呢?”

  “朕高兴!你就受着吧。”

  梁曜寒无语了。

  杨天泽开心了。他在唇边撮起一丝极浅的微笑,敛回目光。

  三言两语打发掉臣工的言兴,皇上摆出天威难测的形象,突然强行中止朝议。

  措手不及的臣工们急忙暗中对了一个眼神。三呼万岁之后,臣工们心领神会地拉帮结派,约好廷后另行商议。

  一帮子以动脑子为乐的人暂时先这么散了。

  ***

  注个解:胖子想的“虫二”,可能有的亲不是很清楚,就是繁体字的“风月”取中间的虫字和二字,去掉了边框,取意风月无边,无边风月。是乾隆提在西湖的两大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