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王雪梅的家，吴雪娇从心里羡慕嫉妒她。她和陈伟是中学同学，对象是她自己找的，两人在双方父母的愉快真心的祝福声里结成连理。他们没有和公公婆婆在一起住，单独一个小院。望着忙碌却满足幸福的陈伟，一副慵懒还发着小脾气，不想吃加餐的王雪梅，一边酣睡的小男婴。多幸福的一家人，我能拥有这份幸福么？张辉痛苦的脸在脑中显现，她甩一下头，赶跑张辉的影子，问王雪梅：“梅姐。雪雁和大姑还没来？”王雪梅厌恶地把那一大碗货真价实的营养餐推远点。说：“她们不会来了。我妗子住院了。”“啊？大姑病的严重吗？”吴雪娇一惊。王雪梅说：“小个子的村里要重新分地，建议要先取结婚证。三家一起取结婚证。雪雁也同意，还是她去大队里开的证明信，说好昨天去乡里取结婚证。早上找不到人，10点多，小个子来妗子家跳着叫骂，说雪雁和杨玉成已经领了结婚证走了。小抗打跑了小个子，妗子也气的胃疼住进了医院。”“这丫头上天了，不分轻重。”王家真气哼哼地骂道。王雪梅说：“雪雁做得好。总比嫁给那个小个子强。”“只会想自己，也不想想他哥哥，自私鬼。”吴雪娇对张雪雁刮目相看，自己能有胆量和母亲决裂，放开家中的一切，跟张辉远走高飞吗？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吃过中午饭，王家真顾不得和兄嫂叙叙家常，就忙着来到乡卫生院看望吴天秀。
卫生院很简陋，两排房子组成一个院子，前一排房子是门诊，后一排房子是住院部，住院部后面两间房子是伙房，从院长到做饭的大师傅加起来也不到10个人。
她们娘俩个刚到医院门口下了自行车，一辆银色的富康三厢轿车也停下来。吴雪娇看它一眼，和母亲一起推着自行车往后面的住院部走。车上下来两男一女，女人挺个大肚子在哼唧。
吴雪娇把自行车锁好后，就和母亲一个门一个门地寻找吴天秀。看见张雪抗从一个门里出来。“小抗，你妈好点没？”“妗子，小娇姐。”他在门口站住。王家真和吴雪娇急急地走过来。“妈。妗子和小娇姐来了。”张雪抗回头告诉母亲一声，对王家真说：“我买点东西就回来。”就往院子外走。
屋里的四张床，只有吴天秀一个人住，其他的床上只有铺着张凉席。在乡卫生院，想住院褥子被子都要自己带。吴天秀吃力地坐起身，王家真忙过去扶住她，给她垫一个枕头靠着。“姐，想开点。孩子大了不由娘。”吴天秀拉住王家真的手开始掉眼泪。“狠心的丫头。想气死我，一点也不为家里想想。你说勋儿老了，没个人咋办？”“姐。小抗不会不管他哥。”“他要是找个厉害的媳妇咋办？我苦命的儿……”吴雪娇无声地坐在一边的床边，听着她们说话，打量这间病房，门头上方的小天窗的玻璃全没了，窗子上的玻璃剩两块。晚上的蚊子一定很多吧，也没有蚊帐，大姑怎么住的呢？
吴雪娇感到爱情的沉重。雪雁会不会知道她的决定给家里带来的冲击，她母亲受到的伤害，躺在在医院。她心里能轻松地和杨玉成幸福地生活吗？没有父母的祝福的婚姻，是不是会很遗憾？会幸福吗？
外面传来女人凄厉地哭叫声，王家真不以为然地撇嘴。“生个孩子，叫这大声，不害臊。我生雪娇，晚饭还是我做的，吃了饭，还上一双鞋。妈把接生婆叫来，不到一炷香就生下雪娇。现在的年轻人，娇气的不得了。”“唉！他们都是由着性子长大，只想到自己吃不吃亏，不会想别人。”吴雪娇静静地听她们讲话，明白话中的话。母亲和大姑都知道了练寺街上发生的事，不挑明说，只是暗示自己不要不顾大局。
外面安静下来，女人不叫了。王家真问吴天秀。“还要住几天？”“等会，让小抗问问医生，想回家了。也没啥大事，小勋在家我也不放心。”“姐，忙不开了，带信来，让雪娇帮帮忙。”“少不了这孩子跑。还是小娇懂事，像个大姐的样子，能吃亏，顾大局。”“她？她也不省心，和雪雁是席上地上，差不多。”吴雪娇低下头不语装傻。
张雪抗跑进来。“小娇姐。那女人难产，妇产科医生去县里开会了，其他的医生不管。你去看看。”“不看。”“那女人死了怎办？”“臭小抗。这是医院。”吴雪娇被他的侠义心肠打败，瞪他一眼，扭过头不理他。王家真和吴天秀都笑了。吴天秀说：“小抗是热心过头了。在医院里插手是大忌讳。”张雪抗着急担心地看着外边。“那女人，生下一只小孩子的脚，昏过去了。没有医生愿意伸手，只是让他们去县里。我怕女人和孩子会死了。”王家真对无动于衷的吴雪娇说：“去看看，不去的话，小抗会良心不安，不知道会难过到多久。”吴雪娇想说什么，还是咽下，没说话，瞪一眼张雪抗起身向外走。张雪抗笑了，追上吴雪娇，拉住她就跑。
左边最远的一个门前，围了许多人。一个男人悲愤的咆哮声从里面传来。“我要拆了这家医院。没有一点人道精神。”“你最好快点拆了。”从人群里钻出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老子在这种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早在腻了。”他嘟嘟囔囔地往门诊的方向去了。“你还不快动手接生。”“我不会。我不会。我刚从护校毕业来上班。”一个胆怯的哭声传出。张雪抗一边大声喊一边拉吴雪娇挤进去。“医生来了。”
简陋的产床上躺着一位穿孕妇裙的女人在昏迷中，旁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护士在哭。还有俩个城里人服饰的男人站在一边，一个男人失神地拉着孕妇的手，一个眼睛冒着凶光。吴雪娇的手搭到孕妇的脉搏上。“你是妇产科医生？”“不是。”“你是这医院的医生？”“不是。”“你来捣什么乱？”“帮她。”吴雪娇放开孕妇的手。对失神的男人说：“她现在不能动了。送县医院太迟。请你马上出去到院外边的商店里，买回来几条大毛巾，几包卫生纸。你爱人怀的是双胞。”“啊？”“请你们全部出去。”吴雪娇果断地把人全轰出去，锁上门。
对还在哭泣的小护士说：“我需要你的帮助。请你帮我找付橡胶手套，再拿一个产包。快，没时间了。”“好。”“消毒液？”“在这。小孩子的脚怎么办？”“不要怕。有我在。”从缺一块玻璃的窗子里传出吴雪娇镇定自信的声音，安抚了大家的心。张雪抗对那个男人说：“你还不去买东西？还发傻？”“是。我……买东西。”跑了出去。
“你姐姐是医生？”另一个阴沉沉的男人问张雪抗。张雪抗的眼睛充满无限的信任。“她不是医生，但，得到我外公的真传。三岁就开始背汤头歌，小娇姐出手，阎王都会给面子，放心好了。”男人翻翻眼皮，对这个蒙古大夫一点不相信。
“姐姐。小孩子的头出来了，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小护士惊喜的声音响起，随着响起婴儿响亮的哭声。“谢谢。谢谢。”感激地疲惫地声音传出来。男人的眼睛眯起。“来，加把劲，还有个宝宝要出来。加油。”吴雪娇温和的声音。男人抱着毛巾和卫生纸跑过来，听见婴儿的哭声，他的泪流下来。伸手敲门。门开了，小护士的头露出来，笑嘻嘻地说：“生了一个，是个男孩。快进来，又要生了。”男人进去，门又关上。
不到10分钟，又传出一个婴儿的细细的哭声。“是个小姑娘呢。姐姐你看。”“谢谢你，谢谢你。”夫妻俩带着哭音感恩地道谢。
半个小时候，门开了。吴雪娇脸色苍白，疲惫地脚步轻飘地扶住门框出来。张雪抗忙搀扶住她。“搞定了？”吴雪娇微微点点头。走两步，推开张雪抗，扶住一棵梧桐树，开始呕吐。早上和中午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吐完了，头无力地抵住树干喘气。一块深蓝色的格子男用手帕递到面前，吴雪娇接住，擦去脸上的眼泪鼻涕。“谢谢。”张雪抗扶住她。“不要紧吧？”“没事。歇歇就好了。”靠在张雪抗怀里，闭着眼睛，往吴天秀的病房走。
“雪娇。怎么啦？”“小娇姐又救了三条人命。那女人生了两个。”张雪抗神气的宣布。吴雪娇双眼空洞，无力地靠床头坐下。“小娇救这么多人命，会变成菩萨的。”王家真心疼地擦擦吴雪娇头上的汗。“我不想让她变菩萨。望老天看她做这么多善事的份上，别以后像我这么命苦，就好了。”吴雪娇没有听见她们的话。脑中一片空白，接生太恐怖。她不敢想刚才接生的过程，简直就是一场噩梦，象在地狱走一趟。真的难为她了，一个黄花大姑娘为人接生，真的不易。
“谢谢你。”那个象从阴间来的男人走进来，放在吴雪娇身边一打百元的大钞。吴雪娇抬起眼睛看看他。“拿走你的钱。我不要钱。”“这是你的酬劳。”“我已经拿了酬劳。”吴雪娇起身对吴天秀说：“大姑。我们回去了，过几天，我再去看你。”就向外走。“快回去吧。”吴天秀对王家真使眼色。王家真忙起身。“那，我们先回去了。”吴天秀点点头。王家真拿起厚厚的钞票，放进男人手里。“在乡下不兴这。乡里乡亲的，相互帮忙应该的。”便出去追女儿。“妗子。我送您。”张雪抗想起吴雪娇刚刚呕吐过，忙跑出来。
那人手里抓着钞票，慢步走出病房门。望着往外走的两辆自行车和三个人，死寂的眼睛开始有一丝生机，一点亮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