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从这一年开始,善芷出落得更漂亮了。与以前的江善芷有种判若两人的感觉。在她身上又多出了一种气质——淑女的典雅。初次见面时,外人总是会被她这种大家闺秀的气质折服,但再接触下去,就会发现她身上原来存在的东西——野性的活力。就仿佛一只手的正反面,少了任何一面,都会单调。组合在一起,就是一种立体的性格,很多人看了正面之后,都会想去看反面。善芷是擅于隐藏的人,她总是将她最成功的一面展示给别人。手背是漂亮的,而手心有很多错综复杂的纹路。但她眼睛里的倔强还是被很好地保留了下来。属于江善芷的骄傲和自立。总是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第一天上班的时间她还是有些担心的。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对那种场合的陌生。她的血液里似乎就没有沸腾的成份,她喜欢静的地方,寂静的环境、寂静的空气,一切都可以跟身体里的血液汇合,对她来说,静,你阳光一样,可以跟血液一起流动;而酒吧的吵闹让她有一种被排斥的孤独感,她不属于这种热闹,而这种热闹对她来说是一块恶性肿瘤。她只去过几次酒吧,在那种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事的都会发生。音响让地面都不自觉的抖起来,震耳的喧嚣,似乎要将人像废纸一样撕扯几下扔向天空。镁光灯总是闪疼她略带痴疑的眼睛。直到这一天工作结束后,她才发现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做。她仍旧没喝一滴啤酒,这样的代价当然是降低战斗力。
工作了一个周,她也学会了不少的技巧,但同时也发现促销员之间的竞争,很有点狼人和吸血鬼两大家族的宿仇一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爆发一次。她亲眼看到在更衣室里对立的两方像饿狼扑食一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认识了圣娜。
那一次打架她受了伤。她很瘦,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手里拿着的火柴,个子还算可以,应该有一米六吧,一幅文静的样子根本不适合打架,却挽着高高的衣袖,露出柴骨一般的胳膊,让善芷看了差点笑出声来。她柴骨般的胳膊被珠江啤酒的玻璃片毫不费力的划过,血是沿着伤口外沿缓慢聚集成周围的血滴的。她当时咬着嘴唇,善芷能感觉到一定很疼,因为她看到她几乎要哭了,但战斗并没有停火的迹象,并且势头良好的向高潮攀升,整个打斗善芷也没有动手。善芷没动手的原因有三个:第一个很简单,她不喜欢像疯子一样。第二,这只是一份兼职,搞不好明天贴着绷带上班又丢人又没面子。第三就是她不了解情况,到底帮那一方她还没搞清楚,万一帮错了对象,以后怎么办。她本想走开,但又突然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下,说不定明天她也会站在这些人当中,事实难测,遇到意外的概率总比你遇到惊喜的概率大。即使不站在这里,学习一下用来防身还是不错的。善芷一直看着那道伤口不断向外渗出鲜红的血,即使眼前这具身体如此瘦削。那一刻,她仿佛看到站在那儿咬着嘴唇,沉默不语的人是善雪。她上前拉着她“快走啊,别傻站着啊!”
第二天在更衣室里,善芷见到了圣娜。瘦瘦的脸,笑起来都有一种小气的甜蜜。然后她指着前面走出去的一个女孩说:
“那就是罗琳,很厉害的。她在我们夜场的职务就像一个区的蛇头,来头挺大的,千万不要惹她,惹了她就死定了。”
善芷当时只是叹了一口气,她怎么也不明白,这种工作已经够辛苦的了,为什么还要节外生枝的找这么多事来健身呢?但那一天她明显感觉到罗琳一直在看着她,那样露骨和敌意的目光让她产生无限恶意。这种人,总是可以激起她不服输的牛脾气。她看了看圣娜,有气无力的笑了笑,做这样的工作她确实明白了什么是不容易。当她穿着及膝长裙站在那群超短裙美眉的面前时,大家出现了统一的嗤之以鼻的表情,都不用故意去模仿,就像是复制出来的。下班时,罗琳经过她身旁,冷冰冰的扔下一句话。
“裙子跟钞票是成反比例的。”
善芷当时就惊呆了,随后又觉得很好笑。圣娜一边换衣服一边笑,最后终于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第二天她果然穿着牛仔超短裙来上班,并保持甜美微笑的对罗琳说了一声“谢谢”。罗琳从头到脚斜视了她一眼,那眼神又轻视又高傲让她又滋生了几分讨厌。出更衣室时,由于步子迈得太大,差点儿向前仆倒,这也是她不愿意穿超短裙的原因,完全没有那种宽松的感觉。
她跟圣娜的友谊也许就是从今天突然升华的。那个五十来岁的男子十分慷慨的要了一打啤酒,他很绅士的微笑着请善芷喝一杯,善芷还是有点儿不情愿的看了一下那杯啤酒,然后很豪爽的说“没问题,谢谢你的关照,以后要常来噢!”然后她一仰头,那杯啤酒便在她喉咙处翻滚了一下后,消失不见了。那一刻,善芷突然发现快速的将一杯啤酒灌下去,中间不喘一口气,跟喝纯净水一样。当那个男子将第二杯啤酒推到她面前时,她看着杯子上不断溢出的白沫,就像那男子脸上不断抖擞的赘肉。
“我不能再喝了,我现在是工作时间,并且跟你们相比,我们只是小儿科。”
“江小姐太客气了,工作时间不是很好吗,我就是你工作的对象。难道这点面子也不能赏吗?”
她宁愿一口气将这杯啤酒当水一样灌下,也不愿费尽力气去小心翼翼的推那只仿佛得了脑血栓不断抖擞的手。她将空杯向下一倒,刚想脱身,那只手却极有力的拉住了她。
“别忙走啊,再给我来四打!”
傲慢的表情仿佛他就是操纵炸掉美国五角大厦的头领。善芷有点儿承受不了,上了四天班总销量还不如今天一天多。
“噢,噢,马……马上来,您稍等一下!”
这一次来了之后她没有再走成。一杯又一杯的推在她面前,每次她想走时总会带来一笔生意。圣娜很老练的插到善芷面前。
“老板,照顾生意也不能只顾一个,太不够意思了,好歹也要帮附一下我们两姐妹嘛!”
开始的几杯大家都心平气合,但那男子似乎觉得遇到了对手,不先放倒一个是很难再前进的。善芷看着他极其卑鄙的将白兰地、啤酒、红酒掺在一块推向圣娜。从圣娜惊愕的难以恢复的表情上,不难看出,她也没有遇到过这种场合。她当时的表情有点像被人打蒙了,随后便是气愤了,她很不屑的提高音调嚷嚷:
“啊,老板,真有你的,三种酒。这个份量可不轻啊。再来两倍吧。”
说着,自作主张的让善芷再来六打。然后她一仰头将那杯颜色鲜亮的鸡尾酒一饮而尽。咂了一舌头后,毫不认生的来了一句:
“该你了,老板。”
那男子调了一杯却又推向了圣娜。
“再来六打!”
那杯酒是善芷从圣那手里抢下来的。最后的脱身之计是罗琳教的。圣娜把那老板的衣服吐得脏不堪言。善芷在一边假装手忙脚乱的帮他收拾。
“弄成这样子,真是不好意思!我打电话让人来接你吧,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对不起了!”
然后她拔通了他家里的电话后尖着嗓子大叫了一声“啊”,一脸惊慌失措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那男子从座位上拔地而起,身材很好地说明了中国官场的腐败,此时似乎清醒了很多,唯唯诺诺地在讲电话。善芷收了帐后一个劲的道歉。两个人在厕所里吐得一塌糊涂。罗琳在旁边双手抱在胸前诉责着圣娜“你是新来的?喝白开水你还要交钱呢!”然后转身对善芷说“回去喝点醒酒茶,不是明天还要上班吗?”
第二天从公司往酒吧赶的时间,善芷确实感觉到了什么叫累,不仅仅体力上的,体力上的累可以休息一下,但心里的呢?心里的累是一种压力,一种有份量的压抑。除了默默承受她再也想不出别的方法了。善雪在大学校园里已经呆了三个星期了。她突然又想起了姜弦任。弦任在大学里已经三年了,曾经有一段时间,是刚刚进入高一时。她曾经很强烈的渴望得到弦任的消息。她那时候想能见到他一面她就已经很幸福了。这种渴望被时间洗涤着慢慢变淡。有时候她会突然想:弦任会不会已经忘了初三了?他应该有女朋友了。当6月9号高考结束时,她知道什么都完了。从这一天起,她和弦任走的路就不再是同一条路。唯一相同的三年高中却在一转眼的时间掉到了身后。什么都没有了,即使连弦任的脸也都有些模糊了。58xs8.com